赵茜有些害怕了，抬起头，停止了哭声。
那红雪俯身扶起她，正色地说，“茜茜，这么多年你跟着我，确实受了不少苦。我疼那墨，当然更疼小灵……毕竟血浓于水，小灵是我亲生的，有时候很难一碗水端平。这些年来，我时常觉得亏欠了那墨。你如果不愿意跟我过了……你可以走。我会自己把那墨养大，兑现我当年的承诺。”
楼道里短暂地沉默下来，像暴风雨前的低气压。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我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红雪……你没良心。”赵茜哭了，这一次是真的伤心哭泣，而不是在闹。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在你心里却还是比不过那个贱人……她从来没喜欢过你，也没有一天陪在你身边，她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却把自己的责任扔给了你……
可是我呢？我给你做饭，洗衣服，生孩子……为了给家里多挣点钱，生人熟人的钱我都赚……人家背后讲究我说赵茜像个苍蝇，哪有钱味儿就往哪飞，你说我图什么呢？
……我家里外面的费力不讨好，像个老黄牛一样把整条命都给了你……到头来，却不及那个女人轻声细语要去的一个承诺？”
她低低地哀嚎，像是受伤的小兽。
“眼前两条路，你自己选吧。”那红雪眼眶亮了，转身下楼，背对着她说，“跟着我，就别再提钱的事。好好对待那墨，咱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要离婚，我也放你走，算我那红雪对不起你，没能力给老婆孩子过好日子，活该打光棍。”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高大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尽头。
赵茜哭得越发伤心。
我躲在楼上，沿着楼梯扶手，缓缓跌坐到地上。
原本以为，每家的大人都喜欢老幺，他们喜欢那灵很正常，他们只是不那么喜欢我而已……没想到，我竟然真不是他们亲生的，是个外人……
胸腔里的眼泪，潮水般地涌上眼眶。这一刻，我很想哭出声来，却又不能，只能让胸腔里的悲伤无声地发酵，溃烂，痛在肉里。
这时，忽有一双温暖的手掌覆在我肩膀上。
我回过头，看见白寂云的脸，他眼中闪过的怜惜，像晴朗夜晚下的海面，笼罩着温柔的月色，晃动着粼粼的碎光。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颠覆我命运这一刻，陪在我身边的人，是白寂云。
白万骐的诺言
餐厅里，杜衡给女学生签名回来，沈细眉说要带他参观白氏集团新开发的旅游景点，草草吃完饭就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餐厅发呆，因为沈细眉的一番话，想起遥远的过去。
……想起我刚遇到白寂云的那些日子。
那时真是好年纪。心地纯良，爱恨情仇，一切都那么简单而深刻。
“在想什么？”这个声音很熟悉，总是给人不好的预感。
我抬起头，隔着满桌杯盘狼藉，看到白万骐的脸。
“……你吃饭了吗？再点些东西吧？”我想跟他讲和。之前对他的态度，也确实幼稚了点。
他有些惊讶，随即故意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你在饭菜里下毒了吧？不然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其实我们之间……有必要成为敌人吗？”我亲手帮他倒了一杯柠檬水，“我就要结婚了，希望得到每一个人的祝福。”
白万骐愣住了。
“你人不坏，我知道的。”这句话也是由衷之言，我说，“这世上除了我们两个当事人，还有我的养父那红雪，就只有你知道我跟沈细眉的关系。可是你却没有到处宣扬，利用这件事要挟我，反而替我保守了这个秘密。”
白万骐沉默地看着我，目光忽明忽暗。
“我愿意尽全力给你打工，帮你搞好美术馆。”我伸手覆在他手背上，他的手轻轻震了一下，我说，“算我求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为难我了好么？
从十年前开始，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白寂云。
经历那么多痛苦，走了那么多弯路，我终于要梦想成真了……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像在黑暗的大海中漂泊，终于看见了光亮……随着心境的苍老，我越来越没有年轻时的勇气……现在，我真的不能再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了，你明白么？”
“如果，白寂云并不爱你，你该怎么办？”他缓缓抽出手去，“你以为，只要你真心待他，就能换来他的一生一世？爱情如果可以是等价交换，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白万骐顿了顿，又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下午查了监控录像，发现每周的某一个下午，白寂云都跟秦纳兰在那里喝咖啡，你会怎么想？”
我垂下头，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柠檬水，咕嘟咕嘟一口饮尽。
心里好受了些，深处某种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终于被压下去了。
“其实我也很矛盾，一方面想知道真相，一方面又想掩耳盗铃。”我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人的一生，需要隐藏很多秘密才能走完全程。
那些秘密……就像我们之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想成为白寂云的新娘，这是现在的我，唯一的理想。”
过了午饭的时间，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少，音乐声清晰了一些，旋律流转，恰好是钢琴版的《梦中的婚礼》。
过了很久很久，仿佛漫长的一个世纪，白万骐对我说，“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再骚扰你，你也会得到我的祝福。”
“Youpromise？（你承诺？）”我很欣喜，好像离前方那一条通往幸福的路又近了一步。
“Youhavemyword。（我答应你。）”他看着我，眸色深深，“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我又紧张起来。
他见我这个样子，有些苦涩的笑了，“Kissmeoncemore。（再吻我一次）”
他扔下这一句，忽然站起来，转身往门外走去。
白万骐的背影有种超越年龄的苍老。
他这样的身世，从小没有母亲的关爱，甚至比乔昱非更加孤独。我怔了怔，只好跟他走出了餐厅。
这扇门通往商场里面，我刚踏出门口，他忽然抓起我的手，闪进前方拐角处。
这里通向安全楼梯，很僻静，光线昏暗，墙壁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机器猫，头上顶着竹蜻蜓，跟他的主人一起飞翔。
白万骐把我抵在这张墙板上，低头吻下来。
他身上的味道很特别，沉香屑和古龙水混合在一起的气息，略带苦涩，却耐人寻味。
因为已经答应了他，所以我不能反抗，他的吻由浅入深，我睁着眼睛，觉得很对不起白寂云。
他忽然睁开眼睛，与我四目相对，渐渐停止了动作。
“你会后悔的。”他松开我，微微喘着气，说，“我固然不是一个好人选。如果我是你，我宁可选择乔昱非，也不选择白寂云。
其实你并不了解男人，更不了解白寂云。”
“不是这样的，我……”我想辩解，我与白寂云相识十年，初吻给了他，身体和爱也给了他……我怎么会不了解他呢？
白万骐为了堵住我的嘴，捧起我的脸又吻了下来。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不过，等你后悔的时候，不要回来找我。”他狠狠地松开我，“我喜欢聪明的女人，而你，真是太傻了。”
说完，白万骐转身而去，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