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昱非把我安顿在卧室里,到厨房与戴斯一起做晚饭。
戴斯跟乔昱非提议,“那墨这个时候不能再上火了,咱们一起吃素菜,比如苦瓜什么的就对她很有好处。”
乔昱非说,“她喜欢吃甜的,我一会儿做个奶油蛋糕给她。”
“你还会做蛋糕?”戴斯的声音很惊喜。
“我既没有事业,又没有上进心,时间都用来做什么呢?懒得出去买,又喜欢吃,慢慢就学会自己做了。”乔昱非顿了顿,又说,“现在那墨回来了,总算这些手艺没白学。”
戴斯沉默片刻,说,“那墨真是太可怜了。遭遇这种事,还失了声……这种时候,如果能跟朋友倾诉一下,心情也许还能会好一些!她可真是命不好……”
乔昱非的声音又低落下来,“你别提这件事了好吗?那墨失声了,可是耳朵还好用,你说这样的话,会伤害她的。”
“哦……对不起!”戴斯很活泼,同时也可进可退,是个情商很高的人。
此时我躺在卧室里发呆,确实能够听到他们的话。伴随着院子里潺潺的流水声,一切都好像那么不真实。
“不,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听到她道歉,乔昱非反而有些愧疚,“房子我暂时不能租给你了,虽然没签合同,但是我可以补偿你一些违约金。”
“肉偿可以吗?”她很随意地问。
“什么?”乔昱非愣了一下。
“钱债肉偿啊。”戴斯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哈哈,你打算陪我几次呀?”
……真羡慕她。年轻,漂亮,又很聪明。对她来说,一切都还充满了希望。
“戴斯,你今天还是先走吧。”乔昱非的声音却冷下来,“我想跟那墨单独呆一会儿。既然你不要我的赔偿,那么以后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乔乔……我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忽然生气了呢?”戴斯的声音有些恐慌,“我真的是在跟你开玩笑啊……”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乔昱非沉沉说道,“但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了。那墨现在这么痛苦,我不希望她听见你的欢笑声。”
“对不起啊……乔乔,原谅我好吗?”戴斯的声音带了些哭腔,“我也很关心那墨姐姐的,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乔昱非没有说话。
“好吧,我走。”戴斯红着眼睛,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我卧室门外,轻轻敲了敲我的房门,“那墨姐姐,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我以后会再来看你的。”
我像个散了架子的木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此时此刻的我,只希望可以一觉睡去,长眠不醒,真的没有力气再去管别人的事了。
戴斯并没有离开,她忽然打开房门,走到我面前,让我不得不看着她的脸。
年轻紧致的,充满朝气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怨毒的神情,眼睛红红的,她蹲在我跟前,压低了声音,说,“我本来还很同情你的,可是现在我真忍不住为那灵叫好!你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太讨厌了!微博上成立了话题讨论组,朋友圈里也都是关于你的段子,现在所有人都在看你笑话你知道吗?我劝你早点离开乔昱非,否则他日我也会做一次那灵,将你狠狠踩在脚底!”
说完,她提高了音量,又对我说,“那墨姐姐,希望我下次再来的时候你已经能说话了!我真的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聊呢!”
说完,她瞥了我一眼,踏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出门去。
真是一个幼稚的小妹妹。
这些话放在平时,我可能一个字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五脏肺腑被灼得生疼……可是心里的委屈,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凭什么说要为那灵叫好?她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从小到大,我一直很要强,可是遇见白寂云以后,我真的为他改变了很多……那时我们才十八岁啊,吵架的时候,我就懂得偷偷让着他,故意示弱,可是终究,竟是一场这样的结局。
白寂云……我真的不敢去想这个名字。我无法想象,他怎么忍心,把昨晚还睡在他身边的女人,置于今天这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沿海城市的天气,说变就变。戴斯离开不久,窗外聚集了大片乌云,轰隆一声,顷刻间暴雨如注。
……我现在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
乔昱非在木门上敲了几下,然后端着餐盘走进来,“那墨,吃点东西吧。”他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我的眼睛,轻声说,“来,尝尝我的手艺。”
银制餐盘中的蔬菜和水果沾着水滴,晶莹剔透。我呆呆地看着餐盘,却,一点胃口也没有。甚至,有点反胃。
乔昱非轻轻把叉子放在我手里,说,“你得多吃一点。不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我摇摇头,转身背对着他躺着,闭上眼睛,一行眼泪无声地顺着脸庞滴落下来。
真希望可以就这样闭上眼睛,永生永世地沉睡下去,再也不用醒来,面对这混乱的一切。
在认识的人面前丢尽颜面,被媒体拍到双膝下跪,仪态尽失的画面……其实这一切,都不及我永远失去他了的这个事实来得更加伤人。
“那墨,为了他,值得吗?”一双有力的大手扳过我的肩膀,乔昱非皱着眉看我,眼中有痛惜,有怨恨,似乎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幸灾乐祸,他坐到床上,大力抱起我,将我半拥在怀里,“你不是说你很了解白寂云吗?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预料到会有今天吗?他根本就是有预谋的!从我们回到明珠城的第一天起,他就在编织这张网,引得你和我,一步一步走到了尽头!”
我捂住耳朵,无助地摇头。我不想听这些!为什么我骤然失声,却没有连听觉也失去了?我宁愿相信他曾经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真情,而不是他复仇之网上的小虫,被我心爱的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乔昱非也有些愤怒,不知这怒火是来自于我,还是来自于白寂云,他用力抱着我,抓住我的手腕,“那墨,你接受现实好不好?白寂云到底有什么好?他阴郁,沉默,在商场上六亲不认。你为什么要爱上一个那样的人?他能给你的,我也都可以给你呀!”
可是……你不是他啊。
我说不出话来。可是听到这个名字,想起那个人,真真切切地悲从衷来。
“那天,要不是白寂云故意让我撞见你跟他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也不会破坏月亮湾的项目,故意要跟你解除婚约……我那样做,是希望你可以来求我,跟我解释,我希望你真心爱我啊那墨……”乔昱非眼眶红了,他伸手抚摸我的脸,为我拭去一脸狼藉的泪水,“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们曾经每天都在一起……是你把我从一个只知道动手打人的野小子,变成布朗大学参加兄弟会的开朗男人。……原本我都放弃了,我以为我只能祝福你。可是现在这一切,是上天的旨意啊!他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可以重新拥有你!这一次,我向你保证,我会永远爱你,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包括我自己……”
我看着他,满脸是泪,忽然笑了。
乔昱非,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兵乓球?可以让你跟白寂云在两端推来推去?当你费尽心机要跟我接触婚约的时候,当你在老乔面前告我状时候,当你破坏了月亮湾项目,让我所有的心血付诸东流的时候……
你可曾有一丝一毫,考虑过我的感受?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今天啊。我根本不会回到明珠城,也不会再重新遇见白寂云。我脑子很乱,明知道乔昱非是现在唯一没有抛弃我的人,可我还是迁怒于他。
我伸手打翻了桌上的餐盘,哗啦一声,乔昱非一愣,我趁机推开他,赤着脚跑出门去。
外面下着雨,天色已经全黑了。
我毫无目的地奔跑着。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我想一个人待着,我不想再看见乔昱非。他帮不了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帮的了我。
前方漆黑的雨中,忽然闪出一道灯光,急速朝我靠近。
我本能地想要躲闪,可是在这一刻,我忽然犹豫了……
就这样……结束吧。
心,实在是太痛了啊。
就算失去全世界,我也不会这样伤心,因为我从来不曾拥有什么。我可以一个人孤独倔强地生长。可是得到他的爱以后,我唯一的信仰,就是白寂云啊。
车灯的光柱照亮了一大片下落的雨,斜针一般。
越来越刺眼的光迫使我闭上眼睛……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我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我看到教室里的自己,穿着白衣蓝裙的校服,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握着铅笔,把头深深埋在了书本里。
教室里很热闹,所有同学们都在,这好像是一堂语文课,老师在前面讲解要重点背诵的古诗词,少男少女清亮的声音齐齐念着:“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十八岁的少女,也跟着漫不经心地背诵着,手却没有停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神色。
语文书下面,压着一张画纸,画上的少年,穿着圣斗士天蝎座的黄金圣衣,脸被她画得很美,却也看得出来是白寂云。
他看到这张画,一定会很开心吧。她回想着白寂云的一眸一笑,一笔一笔落在纸上,像是细细密密的,一层一层的心事。
我真的很想告诉她,画上的少年,有朝一日会狠狠地伤害你……离开他吧,就算再难过也要离开他……
可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我,说不出话来。
“赔偿!谁要你的赔偿!要是她真有什么事,我一定让你陪葬!”我听见乔昱非歇斯底里的声音,他一向绅士,很少用这样的态度说话。
“这里是医院,麻烦你们小声一点。”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干净利落,“病人还在昏迷中,胎儿的情况现在还算稳定,可是母体太虚弱,孕酮也比较低,你还是有个心理准备吧,孩子不一定保得住。”
“什么?她……她怀孕了?”乔昱非的声音非常惊讶。
“是啊,两个多月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太马虎了,女孩自己怀孕了不知道,你呢,老婆怀孕了也不知道。哎,你是她老公吧?现在这男女关系,不看结婚证谁能说的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