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孙思邈不仅是历代医家中的高寿者,而且其养生思想和理论的内容也非常丰富。他在前人养生长寿经验的基础上,结合自身实践,在晚年的巨著《千金翼方·养性》中指出:“余之所言,在其义与事归实录,以贻后代。不违情性之欢,而俯仰可以,不弃耳目之好,而顾盼可行,使旨约而胆广,业少而功多。所谓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故其大要:一曰啬神,二曰爱气,三曰养形,四曰导引,五曰言论,六曰饮食,七曰房室,八曰反俗,九曰医药,十曰禁忌。过此已往,未之或知也。”这充分地反映了孙氏养生益寿、抗老延年所具有的特点。故特对“十大要”简述如下:
“一曰啬神”:“啬”者,节俭,不浪费。《韩非子·解老》:
“少费之谓啬。”“神”,即调神。静心怡神,爽身悦志,不为事忧,不为物动,淡然无为,睿智达观。易动而致耗,难于静而内守,故孙氏极力主张:无妄以养神。
孙思邈在《养生铭》中说“安神宜悦乐”,要神情安静,就得有舒畅的情绪,愉快的状态。《文子》曰:“神清意平百节皆宁养生之本也。”其中孙氏又说“神疲心易役”,心主神,过则疲困。《素问》载:“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主明则下安,以此养生则寿,殁世不殆。”当然这里的“主明”乃谓之心安,心藏神,主神明。
因而静心才能怡神,爽身才能悦志,修性才能养神,尤其应始终保持“恬淡无妄”,始终应保持“平衡健康”,始终应保持“抑情节护”。人都在自然与社会之中生存,都有七情六欲,孙氏主张人切不可“不自爱惜、竭情尽意、邀射名利、聚毒攻神,内伤骨髓、外败筋肉、血气将亡”,切不可“驰骋六情,孜孜汲汲,追名逐利,千诈万窍,以求虚誉,没齿无厌”。只“知进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丧,嗜欲煎其内,权位牵其外”,“神统于心,费心劳神,夫心犹灯缸,神其炷焰也”,使“神劳则魂魄散,志意乱”。这就是调神摄养,清心寡欲,安居乐业,神旺体健,颐养天年的孙氏养生长寿的真谛——“啬神”。
“二曰爱气”:即爱惜固护人身之正气,行气、调气、养气。孙氏说:“人者禀受天地中和之气”,“中和之气”,即“正气”。正气是人生之根本,“有气则生,无气则死”。孙氏根据“气”在人的生命现象中的重要性,认为“神气若存,身康力健;神气若散,身乃死焉。若欲存身,先安神气。即气为神母,神为气子。……若欲安神,须炼元气。气在身内,神安气海;气海充盈,心安神定”。
孙思邈说:“善摄养者,须知调气方焉,调气方疗万病大患,百日生眉须。”可见调气行气的疗疾养生的重要性。故《春秋繁露》曰:“养生之大成者在爱气……静神以养气。”气是构成人体的基本物质之一,是推动人的整个生命过程的原动力。气在人体内不是静止的,而是不断运动的。气运行于五脏六腑,四肢百节,既灌溉营养于全身,又维持着人的生命活动,人无气则死。气运行不足则生命过程衰退。气运行不畅,则生命过程受阻,这就必然会损寿。孙氏在《养生铭》中指出“气弱病相侵”,就是指正气不足侵生病患。又指出“惜气保和纯”,“惜气”,即爱惜,保养真气。“和纯”,即指人体气血调和,纯正无邪。
“三曰养形”:“形”,即人身,形体。通过神与气来荣养人之形体,形体常动、勤动以养护神室气宅。孙氏说:“夫禀形之类,须存摄养,将养失度,百病萌生。”神者气之主,气者神之母,形者神之室之故。孙氏指出“夫身为神气之窟宅……命住身存,合于真性……气海充盈,神静丹田,身心永固,自然回颜驻色”,否则就会“理守遇情,保持秽质,四时迁转,形妄色衰”。
孙思邈在《卫生歌》中说:“天地之间人为贵,头象天兮足象地。父母遗体宜保之,箕畴五神寿为最。”正如《越命书》云:“天地之间,人为最贵。盖人与物不同,禀色以成形,惟人得形气之正,故头圆在上象天,足方在下象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固父母之遗体也。”孙氏认为守固精神,保身性命“忧不可积、乐不可纵、形不可太劳、神不可太用”。尤其是年当少壮者,能此者则“不服药物,不失一二百岁也”,“人之寿夭在于撙节”。形养必须静养又须动养,孙氏指出:“常欲小劳,但莫大疲及强所不能堪耳,且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以其运动故也。”经常参加一定量的运动,可推迟衰老,并强调“消未起之患,治未病之疾,医之于无事之前,不追于既逝之后”。他还充满信心地指出:“形体有可愈之疾,天地有可消之灾。”
“四曰导引”:也作“道引”。“道气令和,引体全柔”的意思。
王冰注:“导引,谓摇筋骨,动肢节。”包括气功养生,按摩推拿,健身操术等运动方法,以调整呼吸,吐故纳新,使体内真气升降运动和自然界息息相通,以使人体内气更为充实旺盛。正如《要方·调气法》说“气息得理,即百病不生”,“心无烦,形勿极,而兼之以导引,行气不已,亦可得长年”。孙氏还以为导引不仅能养生保健,而且还可治病复康,“善摄养者,须知调气方焉,调气方疗万病大患”。可见孙氏对调气导引颇有心得,颇有研究,颇得其益,因而他所录记和保存于著作中的导引之术之法之方之论达20余种,操练功术成为抗老延年、保健益寿的一个重要手段。
孙思邈“弱冠善谈庄老及百家之说,兼好释典”,深受佛道思想的影响,汲取兼收其功术,如内功调养:清静、寡欲、守一、坐忘、存思等。如修命固形:吐纳、迎气、服气、胎息、内丹、外丹等。
孙氏尤以按摩法为纲,泾渭分明,佛道各列,择选要集:一为“婆罗门法”,一为“老子按摩法”,两法计67势,就其内容来看,除压摩搓动作外,大量是摇动肢节动作(详图见作者《孙思邈养生长寿集要》),其中包括了武术、五禽戏、瑜伽功等。其特点是:1.周身上下,活动全面。2.丰富多彩,动作协调。3.好学易记,简单易行。4.动作奇特,古朴典雅。5.健身强体,效果显著。正如孙氏指出:“每日必须调气补泻,按摩道(导)引为佳。勿以康健便为常然,常须安不忘危,预防诸病也。”这就是孙氏养生的重要手段——“导引”。
“五曰言论”:本意是言谈,谈论,也指发表议论或意见。这里孙氏在“养性之都契”的“十二少者”中指出:“少语。”“多语则气乏”,否则“荣卫失度,血气妄行,丧生之本”。又指出“既屏外缘,会须守五神(即肝、心、脾、肺、肾),以四正(即言、行、坐、立)。言最不得浮思妄念,心想欲事,恶邪大起”。故孔子曰:“思无邪也。”语言与心理治疗,摄养益寿是紧密相连的,所谓“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声六月寒”。俗话说“话是开心的钥匙”,“心病还须心药医”。言论既可致病,又可治病。《北梦琐言》载:唐代宋城有一叫元颃的医生,心言医疾颇有名。有一妇人误食一虫,忧郁成疾,多方医治无效。后请元颃诊治,元颃得知其病史,遂告诉患者家人说,今以药使呕吐,请配合以盘盂盛之。当吐之时,假言告诉妇人,说有一小蛤蟆吐出后逃走了,但决不可给病人透露真情。此法果使该病根除。
孙思邈在《要方·养性》中指出:“修心既平和,又须慎言语。凡言语读诵常想声在气海(即肚脐下也)中,每日初入后,勿言语谈诵,宁待平旦也。旦起欲专言善事,不欲先计较钱财,又食上不得语。语而食者,常患胸背痛。亦不用寝卧多言笑,寝不得语言者,言五脏如钟磬,不悬则不可发声。行不得语,若欲语须住乃语,行语则令人失气。冬至日,止可语不可言,自言曰言,答人曰语。言有人来问,不可不答,自不可发言也。仍勿触冷开口大语为佳。”孙氏还指出:
“卧勿大语,损人气力。”“凡言伤者,亦不即觉也,谓久即损寿耳。”并在《翼方·养老大例》中说:“故养老之要,耳无妄听,口无妄言……此皆有益老人也。”还对医生特别强调“夫为医之法,不得多语调笑、谈谑喧哗,”从仪态举止上严格要求。“少言语,怡情悦性,则于肺为负矣。”这就是孙氏养生益寿的少言慎语的重要手段——“言论”。
“六曰饮食”:包括食补、食治。孙思邈说:“安身之本,必资于食……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存生也。”饮食是生命的基本保证,不仅要吃饱,而且要吃好,以达到最佳的营养效果和健康长寿目的。他又说:“食能排邪而安脏腑,悦神爽志,以资气血……能用食平,释情遣疾。”而且还提出食治得当,可以治未病,以保身心健康。并认为老年人应注意控制荤食,多吃一些含有矿物质、维生素多的清淡食品,食物应讲究饮食卫生,提倡节制饮食,不可过饱或暴食,对食物的选择要随季节的变化,对食物种类应据身体状况调节,应结合五味与五脏的机理关系。
孙思邈指出:“五谷为养,五肉为益,五果为助,五菜为充……以此辅神,可长生久视也。”在《要方》卷二十六专列“食治”、“养性”卷中专讲饮食和服食法等。《翼方》“养性”中专讲“养老大例”、“养老食疗”等,又于“退居”中再次专节讲“饮食”。孙氏对饮食养生的思想与方法极为重视,其养生法具有相当的科学性和实用性。例如:以脏(动物)补脏(人)法,五味补脏法……并论述和介绍了160种食疗方法,分果实、菜蔬、谷米、鸟兽等,为其成为一门专门的学问而奠定了基础,对摄生保健,抗老延年,治疗疾病大有裨益,具有现实的指导意义。
“七曰房室”:义即指男女性生活。精既是生命的基础,又是充养和维护人体正常活动的基本物质之一。精对人生命极为重要,必须固护蓄养。《内经》说:“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孙思邈说:“人之寿夭,在于撙节,若消息得所,则长生不死,恣其****,则命同朝露也。”且说“但解施泄以生育,不能闭固以颐养”,导致“身枯于留连之中,气绝于绮纨之际”,所以就“少百岁之人”。孙氏认为:“苟能节宣其宜适,抑扬其通塞者,可以增寿。”岐伯曰:
“精不妄用,则气不散;气不散,则神不移。”《悟真篇》注曰:“一身之中,以精、气、神为主。神生于气,气生于精。修真之士,不过炼活精、神、气三物而已。”因而他非常重视房中补益,固精节欲,养精蓄精,实行房中养生法。
孙思邈指出:“精少则病,精尽则死,不可不思,不可不慎。”
故在《卫生歌》中道“养肾固精当节制”,“精竭容枯疾病侵”。
《要方·养性》“房中补益”篇中指出:“然此方之作也,非欲务于淫佚,苟求快意,务存节欲,以广养生也。”因而他详述了节欲能养生之理和纵欲所带来之害、节欲之法、房中禁忌等。孙氏认为:****无度乃是养性之大戒。他还创制了“房室过度,精浅自出不禁,腰背不得屈伸,食不生肌,两脚苦弱方”,“梦浅失精方”,“虚劳尿精方”等方药和炙法,从而形成了一整套的房室养生科学理论体系。
“八曰反俗”:即抑俗常之情以养性。孙氏极力主张“反俗”,他指出:人生“如膏用小炷之与大炷,众人大言而我小语,众人多繁而我小记,众人悖暴而我不怒。不以不事累意,不临时俗之仪,淡然无为,神气自满”。显然“人生放恣者众”为其祸害,损身折寿,因而“少百岁之人”。这就要求人们“不临时俗之仪”,即以“反俗”。孙氏通过黄帝问岐伯论告悟世人“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他一针见血地说:“今时之人则不然,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
同时,孙思邈指出:“可不自摄养而驰骋六情,孜孜汲汲追名逐利,千诈万巧以求虚荣,没齿而无厌。故养性者知其如此,于名于利若存若亡,于非名非利亦若存若亡,所以没身不殆也。余概时俗之多僻,皆放逸以损亡,聊因暇日粗述养性篇,用奖(讲)人伦之道,好事君子与我同志焉。”显然,这是孙氏自述其能活141岁高寿重要之原因,“时俗”为之“多僻”。他还深刻地指出:“养生有五难:名利不去为一难,喜怒不除为二难,声色不去为三难,滋味不绝为四难,神虑精散为五难。五者必存,虽心希难老。”难者则不易,“必存”就得“反俗”。这就是孙氏养生益寿的重要方法与手段——“反俗”。
“九曰医药”:即药养,为医药养生法。用药物的性味、归经、功效调整人体的机能失衡和精神状态,并根据四时气候变化服用不同药物,用以防疾治病,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孙思邈非常重视医药养生,却为什么将此排行第九呢?这正是他防重于治思想的最好说明,是“三医”治未病的思想体现。纵观《千金》两方,孙氏把药饵之剂贯穿于整个养生实践和医治疾患之中,认为服食之药能“恬神养性以资四气”,而且极力推广药物养生法。说:“俗人见浅,且知钩吻之杀人,不信黄精之益寿;且识五谷之疗饥,不知百药之济命。”
并且指出:“人非金石,况犯寒热雾露,既不调理,必生疾疠,常宜服药,辟外气,和脏腑也。”
孙思邈把药饵作为增强体质,医疗疾病,防治老年病,延年益寿的重要措施。药饵是用具有滋补和养生延年作用的药物配制而成,可供长期服用的药品,孙氏“耄及之年”,还“竟三余而勤药饵”。在《千金》两方中,专列“服食法”,又列“养性服饵”、“养老食疗”等,特意论述药饵延令是中年,尤其是老年人心理和生理上的需要,指出:“人之在生多诸难遭,兼少年之时,乐游驰骋,情敦放逸,不至于道。攸然白首,方悟虚生,终无所益。年至耳顺之秋,乃希餐饵。然将欲颐性莫测据依。追思服食者于此二篇(即指《要方》卷12两篇)中求之,能庶几于道,足以延令矣。”还列有“辟谷”、“补益”、“飞炼”等。此外,还对服食的方法、步骤、对象、效果、方剂等都一一作了详尽的论述。指出:“量其性冷热虚实,自求好方常服。”
至今其服药养生法依然对现代人的养生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和指导意义。
“十曰禁忌”:即禁止避忌。孙思邈说:“衣食寝处皆适,能顺时气者,始尽养生之道。故善摄生者,无犯日月之忌,无失岁时之和。”
顺应自然,四时养生极为重要。孙氏说:“一日之忌者暮无饱食,一月之忌者暮无大醉,一岁之忌者暮须远内,终身之忌者暮常护气。夜饱损一日寿,夜醉损一月之寿,一接损一岁之寿,慎之!”并说:
“神仙之道难致,养性之术易崇。故养摄生者常须慎于忌讳,勤于服食,则百年之内不慎于夭伤也。”当然孙氏除上述的禁忌外,也指建筑在对超自然力量的恐惧和“迷信”基础之上的莫名其妙。禁忌在史前社会已经存在,以考古与文物可以证实。人们认为图腾对自己有保护作用,如果触犯将会受祸患、疫病、死亡的惩罚。但禁忌有些是有科学道理的,具有积极意义。
孙氏在《要方·养性》专列“黄帝杂忌法”等。《翼方·养性》专列“养性禁忌第一”,该著末还特意列专卷两卷“禁经”,有关禁咒祝由的内容较为集中,详尽具体。但长期以来被一些人认为是糟粕,是迷信,甚而受到批判。正如他说:“余早慕方伎,长崇医疗,偶逢一方,岂怯千金,遂使名方异术莫能隐秘。……斯(即禁咒祝由)之一法,体是神秘,评其辞采,不近人情,故不可得推而晓之。但按法实行,功效出于意表。”湖南马王堆出土的竹简医书《五十二病》、《养生方》、《杂疗方》就有数十条关于禁咒祝由的方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