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容(2)
她以为医院会有许多记者围观,然而到底是家名牌医院,闲杂人等控制得很好,这是曾唯一提在嗓子眼上的那口堵塞之气化开了,她举步轻松走进了养和医院。
刚进医院住院部大厅,曾唯一便看见了站在中央的纪齐宣。他也看见了她,朝她走了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作为我的纪太太,你应该向关心灵道谢,她救了你爱人,这是礼貌问题。”
曾唯一愣了愣,没想到纪齐宣让她来医院是这个理由……她还以为……曾唯一突然哭笑不得。她就说嘛,纪齐宣终究是舍不得她的。
关心灵刚动完手术,还在无菌急诊病房内,脸上包得与木乃伊无异。
曾唯一透过玻璃望着里面,问纪齐宣:“能康复几成?”
“深度烧伤,已经调用最好的专家了,最多七成。”
曾唯一不再说话,她一向不爱同情人,这次却破天荒为之动容。也许是因为这个与她一样骄傲靠脸吃饭的戏子,演了一场真情大戏。
她还不如一个戏子,扪心自问,即使男主角换成了林穆森,她也依旧不会奋不顾身,无关她爱不爱,而是愿不愿意,值得不值得。
她见多了那些以貌取人的男人,在他们眼里,他们需要的不是心地善良内在美,而是那空壳的外在美而已。她喜欢男人追逐的目光,那种虚荣充斥着她贫乏的心,还在不断膨胀。她爱的男人毁容没关系,她可以依然爱他。但若是她毁容,她不信男人会依然爱她的。这个赌局是有风险的。
她佩服关心灵,可惜,关心灵赌输了。曾唯一为她可惜,女人嘛,对自己好点,才是最实在的。这种不切实际的为爱牺牲,还是扔进垃圾桶吧。
曾唯一侧头问纪齐宣:“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看她?”
“先等等吧,让她平复一下。”纪齐宣眼里带着疲惫。也许他是真的累了。曾唯一与他一起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帮他捏着肩膀,纪齐宣笑了,无奈地说:“比以前技术好多了。”
他指的以前也就上个月,很久以前的曾唯一是从来不做这些的。
曾唯一骄傲地说:“那可不,电视上都以这个镜头来彰显家庭幸福,夫妻恩爱。”
“所以你特意下了一番工夫?”纪齐宣哭笑不得。
曾唯一贼兮兮地笑了,顺势从纪齐宣的背后,圈住他的脖子,她的左脸贴在纪齐宣的右脸上:“还有掏耳朵啦,枕着我的腰睡啦,一起洗澡搓背啦,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哦?你想一一实施?”
“想是想过,你没给机会啊。”曾唯一瞄一眼纪齐宣,似在抱怨。
纪齐宣轻笑,嘴角边上那不深不浅的酒窝隐隐若现。曾唯一看愣了,那刻,她突然庆幸,幸亏受伤的不是纪齐宣。
这样漂亮的笑容,唯独他才有。
两人在门外大概等了将近一个下午,到了傍晚的时候,医生例行检查完身体状况告知纪齐宣可以进去探望,但不宜过长时间。
当两人走进去那刻,曾唯一明显看到关心灵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难过,随之而来的是冷漠。纪齐宣推了曾唯一一把,力气不大,算是个提醒。
曾唯一僵硬地如机械一样上前跨了一步,有板有眼地对关心灵致谢:“对于这次的事,真的很感谢你。”
关心灵翕动着嘴唇,很想说话,却不能说话,只能无奈保持沉默。
纪齐宣对于曾唯一这种“道谢”颇为无奈,他对关心灵柔声说道:“你好好休养,哪里不舒服记得按铃。”
关心灵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着实让任何男人为之动容,想去呵护她。偏偏纪齐宣不为所动:“我已经安排了最顶级的整容医师,虽然不能恢复你原来的样子,但五官可以微整,巧妙盖过去瑕疵,你放心吧。”
关心灵咬着唇,不再看他。
曾唯一和纪齐宣出去之后,曾唯一忍不住把头转向关心灵,只见她在静静流泪,蜷缩着身子很是可怜。
曾唯一忍不住问:“亲爱的,你难道没感动过吗?”
纪齐宣只是直视着前方回答:“有感动过。”
曾唯一心一悸,别扭地说:“那你就这样对她?”
纪齐宣突然把目光转向她,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他挑着她的下巴,语气没有温度,眼神中似乎带着恨意。即便如此,他对她的力道还是很轻柔。
曾唯一报以微笑:“我知道,我比她漂亮。”
若要说最的热门话题是什么,当属关心灵毁容事件和纪齐宣的最后决定。在初期,一波网友力挺关心灵,希望纪齐宣为其负责,不要让美女白白受伤。可这只是一股热潮,更或者说是昙花一现,当天晚上,就有几位网友把纪齐宣与曾唯一在一起的照片发布上来,称前面那些网友至原配何地?纵然关心灵有多伟大,但也不能让纪齐宣甩掉原配吧?这组照片被各大媒体转载,原本一边倒的趋势一下子分为两派。
曾唯一此时穿着宽大的T恤,一边吃着大西瓜,一边盯着屏幕上的评论。
她忽然觉得这组图很有爱。这是上次去看关心灵,她与纪齐宣坐在医院走廊上的椅子拍的,是她从背后抱住他脖子的亲密照。照片不太清楚,但也能明确是她和纪齐宣。
纪齐宣此时开门进来。他刚安抚好曾乾睡觉,回来便见曾唯一在捧着瓜吃得不亦乐乎。
察觉到有人进来,曾唯一含着勺子侧头看过去,见是纪齐宣,她抿着嘴里的勺子很含糊地问:“乾乾睡下了吗?”
“嗯。”纪齐宣走过来,站在床边脱去外套。
曾唯一把西瓜放下,光着脚丫凑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如果有一天我毁容了,你会像对关心灵那样对我吗?”她觉得纪齐宣对为自己毁容的女人似乎太过冷漠了。当初她本着只要不离婚,其他一切好说的原则对待此事。只是未料纪齐宣竟就这么冷冷与关心灵撇清了关系,网友都称这是纪齐宣不该有的表现。即使不能“以身相许”也该“涌泉相报”,只是出了医药费,实在不是纪齐宣的做派。
纪齐宣此时正在解衬衫的扣子,听曾唯一这么问,他顿了顿,微微抬起眼睑转头注视她:“我很狠吗?你期望我怎样?跟她在一起,就像那些杂志周刊一样,负责是吗?”
曾唯一看着他冷漠的眸子,就像做错的孩子,低着头,微微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次的结果让她意识到,纪齐宣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长情,所以她彷徨了,如果她哪天毁容了,纪齐宣对她也会这么绝情吗?
纪齐宣眯着眼:“你在害怕?”
曾唯一点头。她从来没考虑过,纪齐宣若是哪天不要她了,她该何去何从?更甚至,她潜意识里在肯定着纪齐宣,不会离开她。可如今看来,似乎错了。
纪齐宣抬起手,抚在她的右脸上,深邃的眸子在清冷的蓝光下,如黑暗里发光的珍珠。他说:“你不知道我一直迷恋你吗?”他把头慢慢靠过来,轻吻上去。
曾唯一轻闭上眼,慢慢回吻他,手也不自禁攀住他的脖子。
距关心灵毁容事件已有一个月,新闻媒体终于不再追踪这件事了。
红豆的店也差不多开始正式营业。此前与关心灵签约代言的事,因关心灵毁容事件告吹,没了代言人怎么办?曾唯一还算个灵光的女人,在这次事件中,她频频因纪太太的身份曝光,赚足了眼球。她趁着时机,自己代言Minico,那些八卦杂志、各大媒体甚至财经这块都“免费”帮她宣传了。曾唯一本身身材长相一流,做代言绰绰有余。这一炮打得很响。
这天是剪彩之日,曾唯一一大早就起来了,而纪齐宣还在床上。
她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也选不上一件称心的。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叹息。偶然侧头,却见纪齐宣正用手枕着头,似笑非笑地看她。
曾唯一蹿进纪齐宣赤裸的怀里:“你觉得我穿哪件好?”她一手拎着一条裙子呈给纪齐宣看,让他二选一。
纪齐宣顺势搂着她,目光在眼前的裙子上逡巡了一遍:“我觉得你没穿衣服最好看。”
曾唯一嗔怪地看了一眼:“你舍得我给其他男人看?”
纪齐宣俯身亲了她一下,抽出一件嫣红色的紧身连衣裙,塞到她怀里:“就这件吧。”
曾唯一蹙了蹙眉,“这件好看吗?”她觉得相较之下,她左手上的那件黑色反而大方许多。纪齐宣说:“最难看了。”
“你……”
“我舍不得你的美丽给其他男人看。”
这话倒很受用。曾唯一原本圆瞪的双眼一下舒缓过来,她雀跃地起身说:“就穿这件。”
两人穿好衣服出了房间,刚下楼,却见曾乾在举杠铃。当然,他举的杠铃是“婴儿”版的。他还很有节奏地上下举起,一脸认真。
曾唯一有些莫名其妙,一向不怎么爱运动的高智商走“文艺腔”的儿子,怎么有想成“武夫”的打算了?
“他幼儿园喜欢的女孩说他长得太漂亮,不像个男人。为了证明自己很男人,所以就这样了。”纪齐宣站在旁边解释道。
曾唯一囧了,她幽幽地转头看向曾乾遗传的男人,回想到以前小时候,这话貌似也从她嘴里对纪齐宣说过……
曾唯一臭屁起来:“喂,没想到你这么早熟啊。”
纪齐宣莫名其妙地看她。
“我记得以前我也这么说过某人,长得太漂亮,不像个男人。然后某人,开始每天锻炼,所以才练就如今的身体健硕?”曾唯一贼兮兮地笑起来,装模作样地做出吃惊的样子,“那时……我好像才十一岁啊。”
纪齐宣不说话,一本正经地走到曾乾旁边,问:“乾乾吃过早饭了?”
“今天我起得早,Ann先给我做了,我已经吃好了,爹地。”曾乾继续做杠铃中。
纪齐宣站起来,走至厨房,对正在厨房忙活的菲佣Ann说道:“以后让乾乾饭后半个小时再做运动。”
“是,先生。”
说完纪齐宣便自己去餐桌上拿着报纸看早报,坐等菲佣送来的早餐。曾唯一撇撇嘴,问卖力做杠铃的儿子:“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曾乾眨巴两下,小脸有些红:“她叫夏七七,是我同桌。”
“长得怎么样?”这几乎是脱口而出,貌似她看人,就看长相了。
曾乾愣了一下:“还好吧。”
“还好?说得这么勉强?肯定不怎么样。”曾唯一撇撇嘴。
曾乾这下不高兴了:“妈咪,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在乎外表的。”他的小嘴撅得很厉害,很不满曾唯一说他喜欢的小女生。
曾唯一笑了起来:“好啦好啦,别生气啦。”对于儿子过于认真的态度,曾唯一哭笑不得,“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大部分人在乎外表多点。”她摸摸儿子的头,便也去餐桌等早餐了。
纪齐宣见曾唯一过来,不紧不慢地把报纸放下,问:“今天店里剪彩吗?”
“是啊,你有空吗?抽个时间也过来吧。”曾唯一想到这,嘴角挂起微笑。终于帮红豆迈出第一步,以后的路虽然会很辛苦,但她相信红豆能做得到。
“再说吧,我今天要签个合同。”
“哦。”
早餐端了过来,曾唯一吃到一半时,说:“等下能送我去店里吗?”
“我觉得你是该学车了。”纪齐宣不清不淡地说,“我可不想再买第三辆车了。”
“咦?”曾唯一愣了愣,“你买新车了?”
“上次不是你说要最贵最新款最拉风的车吗?”
这话,曾唯一确实说过,那会儿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像个无赖。可这话从纪齐宣嘴里转述出来,她反而有些难为情了。
她干笑两下:“什么牌子?”
“兰博基尼。”
这是曾唯一最喜欢的牌子,她在第一次学车之时,就囔着要她爹地买个给她。虽然她一直没考过驾照考试,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即使其他牌子推出让她很心动的款式,但她心里的打算依旧是以后要买兰博基尼。
这其实不过是一种习惯,以前她不停表达自己有多钟情于兰博基尼,囔囔久了,她的意识就开始排斥其他牌子。即使自己是喜欢的,还是要在心里强调——我只要兰博基尼。
这么多年了,兰博基尼的热劲,却奇怪沉了下去。
纪齐宣见曾唯一不是很热衷的样子,不禁诧异:“难道你不喜欢兰博基尼了?”
“也许吧。时间久了,现在也不是非它不可了。”
剪彩典礼办得很是隆重,本不算繁华的小街,因纪太太这家店的开张,一片车水马龙。曾唯一看着门前那些赏光而来的宾客,很是满足高兴。
红豆很胆怯,一直站在曾唯一身后,还不时地哆嗦:“唯一姐,我有点紧张。”
曾唯一哭笑不得:“你以后可是这店里的顶梁柱啊,这样可不行。”
红豆都快要哭了。暴发户刘洪涛风尘仆仆地赶来,他今天穿得很正常,不再是西装配运动鞋,而是穿了一套奶白色西装系粉色小领带,配上棕色牛皮鞋,看起来倒有种花花公子哥儿的样子。
但这仅仅是表面。刘洪涛看见她们,立即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憨憨地走来:“美女们。”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形象全毁了。刘洪涛本想来个熊抱,但被机灵的曾唯一闪过了,他这熊抱倒是把曾唯一身后的红豆给抱个满怀,红豆小脸刷的红了起来。
“唯一!”门口又迎来了一位贵宾,这声音她还是认得的,她朝来人笑道:“素颜,你来了啊。”
赵素颜和李萧山一起来了,他们旁边,还站着林穆森。他穿着深蓝色西服,打着红色的领带,发亮的皮鞋,成熟得几乎让曾唯一认不出来。原谅她一时眼拙,这样崭新的林穆森,她确实没见过。更或者说,她记忆里的林穆森都快被时间洗得差不多快忘记了。
林穆森朝她走来,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有吗?”曾唯一反问。他们真的好久没见了吗?她都没留意。
林穆森只是笑,并不作答。赵素颜在一旁道:“唯一啊,穆森去新加坡快两个月了,你竟不知道?”
她还真不知道。距离上次见面已有两个月之久了?她从来没发现时间居然可以过得这么快。她轻笑:“我有必要知道他的行踪吗?”
气氛很诡异。了解曾唯一的人,除了林穆森,皆已目瞪口呆。她的语气真不是一般客气。林穆森说:“我已经接手我爹地的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