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婶儿看着那双眼睛心里发毛,当即就打算哪怕差了人强行绑了小姐回去,也不能由着小姐和这样可怕的公孙鸾儿在一块儿。
公孙婉儿像是知道了瑛婶儿的心事似的,叹了口气道,“乳娘,说来也都是我引起的祸事,你不叫我将此事说个清楚明白,不是叫我病上加病么?”
病?这个病字叫瑛婶儿徒然想起了公孙婉儿重伤未愈。
她有心强行绑了公孙婉儿回去,可又怕失了公孙婉儿嫡小姐的面子,再加上公孙婉儿重伤,她又怕丫头们触动公孙婉儿的旧伤让她伤上加伤。
可若是不劝公孙婉儿回去,公孙鸾儿能伤她一次,未必就不会伤她第二次。
她左右为难心急如焚,在座的两位小姐却都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
见她迟迟不走,公孙鸾儿也终于是不耐烦了,“小姐?嫡小姐!呵呵,这就是你的下人,你调教的真是好啊。”
瑛婶儿腿上一软,公孙鸾儿这是在说她恶奴压主,这事可大可小,却都不是她受的住的。
公孙婉儿适时的拉了拉瑛婶儿的手以作安慰,又对公孙鸾儿说道,“这是我乳娘,不是什么下人,我自幼没有母亲,她就和我母亲是一样的。”
公孙鸾儿脸上难得有了其他表情,一脸好奇道,“母亲?你称呼一个下人母亲?真是难得,你竟然会留下这样的把柄给我。难道你真的以为我翻不了身了?”
公孙婉儿没有答她,反而笑着问瑛婶儿,“乳娘,你说,大姐姐疯了么?”
瑛婶儿心神摇曳,看了看公孙鸾儿,又想了想刚刚她说的话,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又觉察不对,赶紧点了点头。
这么说公孙鸾儿没疯么?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公孙鸾儿没有疯?
她是真的要杀害自己的亲祖母?
瑛婶儿心中像是悬起了一把刀子,久久的不落,然而那寒光却叫她喘不上气来。
她有些摸不透小姐来此的意思,又想知道公孙鸾儿到底想和小姐说些什么。
忧极恐极,她站在原地不敢妄动。身子打摆一样的摇摇晃晃,公孙婉儿只好又紧了紧她的手道。“这样的大姐姐说不会伤我,她就定是不会伤我的。乳娘,让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瑛婶儿定了定心,左右一思量点点头道,“奴婢省得了。”
说罢,带着一众丫头们不远不近的走开了一些。这个距离,公孙婉儿和公孙鸾儿小声一些说话,她们听不到。若是大声争执起来,瑛婶儿可以得知个大体内容。若是动起手来,片刻功夫她们就能上前将两人各自分开。
公孙鸾儿看旁观的人走开,眼睛就移到了公孙婉儿脸上,仿佛想看看上面有没有长出一朵花来,看来看去,人还是那个人,还是一样的讨厌。她索性就闭了眼睛冷笑着问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妹妹?”
公孙婉儿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来找你说说话而已。”
“我却不知道,你和我还有何话说?”说罢,她顿了顿,“我虽失手误伤了你,可我并不后悔。”
“说来,若是能拉你一道儿下黄泉,就是死了我也没什么不甘的。谁知道你竟能活过来?”
公孙婉儿不声不响的坐在那里,就算是有心想说什么,可眼下却被公孙鸾儿的话头儿堵得说不出话来,也只得当个锯嘴葫芦。
公孙鸾儿听不见公孙婉儿说话,口中也不停下,勿自道,“你若是要劝我走的,那大可不必,我不会走的。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即便打晕了我扔去庵堂,我也必定会弄出事情来。哪怕豁出命去,也必定叫公孙家无法抬头做人。”
“啧啧……公孙家的孙女儿要杀了自己的亲祖母……你说,日后,谁还敢取公孙家的女人?谁还敢娶你?”
公孙婉儿诧异的接口道,“这么恨我?连死都不怕了?哪怕赔上清白和性命也要拉我一起下地狱?”
公孙鸾儿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恶毒的目光紧紧锁着公孙婉儿,“是。”
“那你现在还不动手?”
公孙婉儿冷静分析道,“你现在要是一头撞死了,完全可以赖到我身上。毕竟,你前脚刚刚伤了我,还害我差点儿就死了。我随后就眼巴巴的上门来,说我是来求和的,任谁也不会信的。你若是死在当下,按照外面以讹传讹的风言风语,必定说成是我睚眦必报来此寻仇,杀害了亲姐姐,或许还会有人说,我丧心病狂,心胸狭窄,明明知道庶姐疯癫还不依不饶,愣是要了庶姐的性命云云……”
“到了那时候我的名声才真是烂大街了,绝对嫁不出去,一辈子也就这么毁了。”
“哦,当然,咱们家里一定会想办法平息此事,可越是如此,外人反倒更觉着咱们家里心虚。到了日后,哪怕真相解释清楚了,也要给我的名声存在个污点。到了那时候,谁还敢娶我?”
公孙鸾儿双拳握紧,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怒喝,“公孙婉儿!”
“恩?”公孙婉儿应道,“大姐姐是不是打心底里觉着我这是一个好主意?不用客气,你想死只管去,我绝不拦着。毕竟……”
公孙婉儿话音一转道,“咱们之间的仇怨不是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你是什么意思?”公孙鸾儿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看不起人么?你以为我不敢死?你以为我拿你没有法子?”
“你可别忘了公孙婉儿,我现在可是个疯子。”
“哦?”公孙婉儿语调上扬,“原来大姐姐疯了么?”
“他们都知道我疯了,以为我疯了,当成我疯了,既然我已经疯了,那就真的疯一回又如何?”说罢眯起眼睛危险的逼近公孙婉儿的脸,“我不介意真的做个疯子,让你再死一回。”
“你不会。”公孙婉儿笃定道。
“我不会?”公孙鸾儿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般,嘴角的笑容不断放大,甚至最后哈哈大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我不会?公孙婉儿,说我是疯子,我看你倒是个地道的傻子。你见过疯子会权衡利弊,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么?我不会?哈哈哈哈,我不会……”
“你为何执意不肯离开公孙家去庵堂的心情我多少明白一些,你敢死这件事,我一点儿都不怀疑。逼急了你会杀了我,一起死的事,你也是敢做的,这一点我更相信。”
“可你不会动手的,大姐姐!”
“你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毕竟大姐姐,你……舍得你的姨娘么?”公孙婉儿反问道。
被一语道破心中的顾虑,公孙鸾儿先是惊讶错愕,随后便觉得悲愤不已。公孙婉儿这是知道了她的心意,知道她宁愿死也不愿意离开公孙家是为了看护那个没用姨娘,是生怕自己回来时她被人害了,与她阴阳相隔。
所以,公孙婉儿这才来此羞辱她,她为了不离开公孙家,用了寻死觅活的手段。这些定是传到了公孙婉儿的耳中,她果然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苍天不公!为何我却要受你这样的羞辱!”公孙鸾儿心中是铺天盖地般的委屈,有一个无用的姨娘也就罢了,可家里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公孙婉儿,而且小小年纪,心机城府如此之深。
说来,这公孙婉儿未免太好命,眼看着就不行了,怎么又活了呢?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陷入了某种疯癫的状态,“听说死而复生的人命都不太好,公孙婉儿,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还在后头呢!”
说罢竟然大笑起来,“死而复生的人,克尽父母亲族,最后自食其果,不得善终。公孙婉儿,就让这一大家子的人都为你陪葬吧,哈哈哈哈,我甚欢喜。”
公孙婉儿沉默的看着公孙鸾儿大笑不止,她的命好不好她不知道,可她看着公孙鸾儿的样子,有一瞬间却觉着她是不是真的疯了?不然这样诅咒全族的胡话怎么也能说的出来?
公孙家早年间就遭遇了一场灭门惨案,现今还是子嗣凋零,仔细数数,就余下她爹公孙芫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单传,传承香火。
公孙鸾儿这话是疯话也好,诅咒也罢,公孙婉儿总觉着自己是听不下去了,于是平静的打断道,“其实,你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真正说起来又有什么天大的冤仇呢?何至于两败俱伤?甚至咱们一年里都没有什么机会见面。”
公孙鸾儿举起袖子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看着和自己说是姐妹的女孩子,她恨恨道,“这就是你我的命,谁叫你我生在公孙家呢?谁叫你我有一个那样的父亲,又有一个那样的祖母呢?公孙婉儿,你没听过患寡而不患均的道理么?谁叫父亲偏爱我,而那个老不死的格外偏爱你呢?这就注定了,你和我自生下来,就要争,就要抢的。”
“我是从来不想争什么也不想抢什么的,姐姐。”公孙婉儿叹了口气道,“你说祖母格外偏疼我,由此妒忌,由此发疯。可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你拥有的恰恰也是我想要的呢?你父疼母爱,随心所欲,活得比谁都自在。我只是有祖母罢了,你还要同我抢这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