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娅默了许久才意味不明的道：“啊，恭喜……”
“的确该恭喜我。”
朴生品了一口咖啡，神色慵懒且从容。
她的那种从容像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后的波澜不惊，远远不是故作沉静能做的出来的。
这个人的确不可能会是未成年的小女孩。
她身体里的确住着一个灵魂。
一个满腔恨意无处发泄的灵魂。
“我手段多高明，”朴生轻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粲然笑出声来，“所以我想要报复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兰心娅心下微沉：“现在这个男人你报复的已经够狠了，报复完他之后呢？”
“之后？”朴生微怔，脸上终于现出她这种年纪的茫然无措，“是啊，把他弄死了之后呢……”
兰心娅提醒她：“之后你去找了林轩。”
朴生笑：“是，林轩也是我仇人。”
仇人？爱人？
何等概念又是什么概念呢？
在她心里又是如何抉择的呢？
“不过我不准备报复他。”朴生粲然一笑，明媚温柔像是刚好升起来的冬日阳光，透着白色窗帘打下来，她身后落了一圈阴影，温柔如水。
“那你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兰心娅眼里现出一丝怜悯，意识到这一点她却怔住，一时不知是在怜悯谁。
林轩还是朴生？
朴生笑：“我那是故意的，我就想着让他后悔一辈子。很多个晚上我在梦里被各种噩梦交杂着的痛楚疼醒我都这么想，我不能让他死。只有看开的人才会选择自杀，真正活下去的人才是真的想不开。”
朴生托腮看着兰心娅，像是要看清她心底的所有想法：“我不能让他看开。”
这句话挺有意思。
只有看开的人才会选择自杀，真正活下去的人才是真的想不开。
所有自杀的人都会听到路人或者亲人一声哀叹：怎么这么想不开？大好的年纪，大好的光阴，总会有过去的啊，太想不开了……
可是朴生却不这么想。
她说，只有想不开的人才会选择活着。
她不要让林轩想开。
“我比任何人都想要让他死，却也比任何人都想要让他活着。”朴生咬着汤匙挺为难的道，“你明白吗？”
“刚才不明白，但现在明白了些。”
朴生揉了揉肚子，忽的又道：“我能再叫点吃的吗？”
“没吃饱吗？”
“没有。”朴生苦着脸，“你也看到了，那老头是一分钱都没了，我这每天都吃不饱。”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朴生粲然的笑，“我在前几天去找林轩的时候就已经偷偷摸摸的给国内他的债主打了电话，并且详细告诉了他们地址，我当然得等到他被债主抓到再离开呀。”
兰心娅不知心里如何想的。
只觉得五味杂陈，像是有一丝丝一缕缕的悲哀缠绕上了她心口，然后缠上五脏六腑缓缓收紧。
似是悲哀似是无奈。
又似是无可奈何。
叫来了好多吃的朴生才嘿嘿的笑了，继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风卷残云了一会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兰心娅问：“那个男人被抓走了你又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要去哪里？”
朴生道：“我已经去找过林轩，林弦是出了名的好奇心重，他一定会去调查我，如果不出意料我的住址就是他调查出来的吧？”
被猜中了。
看着脸色就看得出来，朴生又笑，“并且他们兄弟两个因为我几乎是决裂了，即便是有了我的消息，林弦也不会告诉林轩。”
朴生的确是了解的很多。
看来这六年她的确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这些。
时时刻刻想着自己不能就这么没落下去。
“并且按照任西爵和林轩的关系，你又肯定会把认识我的事和任西爵说，到时候好奇心更重，自然就会来找我。到时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林轩都肯定会找到我。”
朴生笑容明媚无辜，倒像是的确是她这般年纪才会有的明朗：“所以到时候，我自然是有地方去的。”
“然后你就用整这个男人的办法一样把林轩也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朴生笑：“是啊，否则上天给我重生的机会是干什么的呢。”
临别时，兰心娅给她了一张卡。
“里面的钱应该可以够你花一段时间的，别让自己饿着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朴生没有伸手去接：“长什么身体？你没看出来吗，我全身是疤。”
兰心娅多少有看到。
她掌心里有疤，胳膊脖子上都有。
那疤痕却很好看，像是朵花的形状，但是无论多好看始终都是疤。是很明显的烫伤，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伤痕，刀划伤的，掐出来的……但是无论是什么肯定都是痛的，也都是不堪入目的。
“这些疤……”
朴生不甚在意：“代价。”
怕兰心娅不理解，她又加了一句，“不被他折腾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会信我，又怎么能让我亲自把他送到这一步？”
兰心娅再无话可说。
到最后，朴生也没有拿她手中的卡，而是拍了拍手转身就回去。
兰心娅看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追了上来，因为色盲分不清红绿灯还差点出了事，万幸都是有惊无险。
最后终于是追上了朴生。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朴生微微回头：“什么问题？”
“你……真的不疼吗？”
那么多疤痕，新伤旧疾合在一起，为了好看为了那变态男人的癖好，她真甘愿如此。
还有后来落在林轩手上，他变着法子的折磨她，她却最多反应不过皱眉闷哼，哭和求饶都从来不曾用上。
“都是人生娘养的，怎么会不疼？”朴生笑着****，“不过我吧，生来就薄情寡义，死了几年更是薄情寡义到冷血动物的地步。疼也忘记了哭喊，实在不知道真正的疼到底什么滋味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兰心娅看到她的唇里面是斑驳不一的疤痕。
都是日积月累咬出来的。
兰心娅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
“是我唐突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兰心娅看到任西爵正在自己家门口蹲坐着。
他心情不好，手边扔了一地的烟头。
兰心娅觉得有些好笑，就蹲在了他面前揉了揉他的头：“你这副被辜负的模样，倒像是我转身走不要你了似的。”
任西爵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
片刻后道：“我刚才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林轩……一直就在我旁边。”
兰心娅手指微顿。
“那我和朴生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嗯，一个字……都没差。”
兰心娅道：“那应该是好事，让他好好认识认识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如果能弥补……”
说到这里她又顿住。
按照朴生的性子，这怎么可能还能弥补呢。
“林轩呢？”
任西爵掐灭了烟：“不知道。听完朴生说都是人生娘养的，怎么会不疼就像是变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