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若倾城大口大口喘着气,脊背重重的靠在假山上,视线无温的盯着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
低低的冷哼,哽咽着大笑,任凭泪水划过脸颊,“都走了!你们都不要我了!一个个好狠心!好狠心啊!父皇……死了!瑾若也死了,到了最后连弄凉也不要我了!真好,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会活得好好的!可是,为什么我会哭呢?我不要哭,我要笑!笑!忆儿你看,娘笑了。所有人都说,娘的笑是世间最美的。娘现在笑给你看!现在就笑给你看!”
自言自语的说着,若倾城朗声大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风愈吹,酒劲愈发不可收拾。若倾城一个人坐在假山下,又哭又笑,又吼又叫,像个十足十的疯子。
月光落在假山上,若倾城将自己藏在黑暗处,笑累了,哭累了,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突然,一抹人影出现在她跟前,下一刻,窒息的感觉随即从喉间传来,急剧传至脑门。若倾城瞪大眼眸,整个人脚尖离地,被人拎在半空。脖颈处,一双大手死死掐着,疼痛和窒息就是由此而来。
不断以手拍打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若倾城双腿在空中扑通踢踏,眼睛开始翻白。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下手的人是谁,就已经濒临死亡。
“弄……凉……”模模糊糊中,若倾城本能的喊出一个名字。
蓦地,手上一松。若倾城的身子像跌落的风筝,无情的被丢弃在地。眼前一黑,若倾城晕厥过去。有人说,在危险来临是,无意识的表现才是最真实的。
月光下,苏城池眸色寒冷,面孔凝出霜色。
他很确定,方才她叫的是弄凉,而非弄痕。按理说独孤辰夕是后来入宫的,绝不可能认识弄凉此人,而她能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唤出弄凉的名字,绝非偶然也不是刻意为之。所以,唯有一种解释,独孤辰夕不但认识弄凉,还可能与若倾城有关。
又或者……
苏城池眯起眼眸,俯身蹲下,借着皎洁的月光仔细审视若倾城的脸。这样一张倾世无双的面孔,足以教天下男人都为她趋之若鹜。直到这一刻,苏城池才算看清楚若倾城的五官,精致得毫无瑕疵,仿佛完美到了极致。这样的脸,依稀仿佛与当年的若倾城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的眉眼间的神韵,以及无可挑剔的脸部轮廓。
“想不到,你改头换面躲进了宫里,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可是,无论你逃到哪,你都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哪怕只是低贱的妾室。”苏城池阴冷寒笑。
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苏城池面色一敛,急忙退身离去。他已觅得芳踪,带不带得走她已经不再重要。
“皇上,娘娘在这呢!”窦辞年一声惊呼,随即是焦灼而快速的脚步声传来。
月光下,慕容元策面色僵硬,整个人呈现一种疯狂状态。
“夕儿?”慕容元策忙不迭将地上的若倾城抱在怀里,一探鼻息,所幸无碍。也算是松口气,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皇上,娘娘大概是醉了,所以稀里糊涂的走到此处。”窦辞年关慰道。
“你们都下去吧,朕想跟贵妃待一会。”慕容元策幽然开口,死死抱着若倾城不放松。
窦辞年愣了愣,“皇上,此处太黑,奴才怕……”
慕容元策睥了他一眼,窦辞年随即施礼退下。领着一干人等,全部撤离。
怀中的女子在浑浑噩噩里发出低低的嘤咛,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精灵古怪的女子。若倾城的眉,始终纠结着,仿佛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舒展的死结。
安静的湖面,安静的两个人相拥而坐。一个浑然不觉,一个痛彻心扉。
嘴角咧开无温的笑,慕容元策的泪落在若倾城的脸上,滚烫滚烫,连她的身子都为之抖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慕容元策吻着她的眉心,“以后,不要躲在朕看不见的地方。”
轻咳几声,若倾城终于从窒息的状态里缓转过来,整个人依旧陷在酒意正浓的状态。蓦地,她狠狠推开慕容元策,摇摇晃晃的从他怀里站起,指着慕容元策的鼻子大吼,“你是什么人?放肆!放肆!竟敢碰我!不对!应该自称本宫!嗝……你知不知道本宫是什么人?本宫是当今皇上的贵妃!贵妃知道吧?贵妃就是娘娘……哈哈哈哈,本宫是娘娘!”
语罢,若倾城的身子一颤,脊背重重的撞在假山上,方才站稳。
“夕儿?”慕容元策痛彻心扉,“别闹了,朕带你回宫。”
“什么夕儿?”若倾城狠狠掸开他的手,厉声大喝,“什么是朕?你是皇帝吗?竟敢自称为朕!你不知道,当今皇上……”她的神色突然变得凄凉凄凉,声音也带着哭腔,“当今皇上是我的丈夫,哈哈哈,我的丈夫!”
望着若倾城摇摇晃晃的身子,不断的用手自指自己的神情,慕容元策忽然觉得自己很该死!真的该死!
“朕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如此痛苦?”慕容元策痛不欲生,顷刻间泪如雨下。
“你哭了?”若倾城痴痴笑着,用冰冷的指尖沾了一滴他脸上的泪,“你怎么哭了?你不快乐吗?我很快乐!我的丈夫是至高无上的皇,他说一句话,就会有人死,他点点头,就会有人生。”她哼哼的笑着,泪流满面,“可是,心死了!能不能救得活?可是明明告诉自己就当自己死了,为什么这里还会疼?好疼好疼!就像刀子狠狠的宰割,痛到鲜血淋漓。”
她疯似的指着自己的心口,狠狠落泪。
慕容元策骤然将她揽入怀中,任凭她肆意的反抗与挣扎,“朕知道是你!朕知道是你!朕一直都知道!从第一眼看到你,朕就知道,是朕的倾城回来了!可是朕不敢告诉你,朕怕你会再次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的女人,难道朕会认不出来吗?倾城!朕的倾城!是朕的倾城!是朕伤你太深,伤你太痛,所以朕纵容你的一切。哪怕你要朕的命,朕都愿意。”
“我不是若倾城!我不是!我是独孤辰夕!我是独孤辰夕!”若倾城想过疯子般抓扯慕容元策的衣领,“若倾城死了!她死了!那场火,好可怕!瑾若的身子慢慢倒下,我看到她的脸,被大火烧得漆黑漆黑,她看着我,好多话还没来得及说……”
“够了!”慕容元策嘶吼,“倾城,不要说了,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都过去!”
若倾城笑得泪流满面,“哈哈哈,过去?过去?嗝……瑾若死了,弄凉死了,忆儿也死了。我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谁都可以过去,唯独我不可以。我过不去了……”羽睫止不住颤抖,若倾城的眸色开始涣散,清冷的月光泄在眼底,格外刺心。
慕容元策的手松了松,若倾城趁机跌跌撞撞的窜出他的怀抱,却因脚下一软,登时跌倒在地。下一刻,她笑得愈发凄冷,连身子都开始大幅度的颤抖。须臾,她的声音渐渐减弱,直至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痛心的俯身,慕容元策将昏昏沉沉睡去的若倾城抱在怀里,敛了神色却难掩眼底的痛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慕容元策低眉看一眼怀里安然熟睡的女子,一杯酒将她的心里秘密全部泄露殆尽。他为她疼,替她疼,可是一切都来得太迟。她所能承受的早已超出他的想象,她所能坚持的,早已寥寥无几。
倾城,到底要怎样,朕才能重新走进你的世界?朕好怕,好怕你会告诉朕,你已经不再爱朕。朕愿意为你倾尽天下,求你,不要再告诉朕,你已经爱不动了。好不好?朕求你!
酒后吐真言,这才是真正的若倾城。一个有血有肉,一个又爱又恨,一个把什么都藏在心底的可怜人。她好累,真的好累,累到无力,累到身心俱疲。
从御花园回云藻宫,路途甚远,慕容元策却坚持抱着若倾城,一直走回去。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心里踏实,才能无时无刻感受她的颤抖和内心的微凉。怀里的她很消瘦,很轻,在他心里却很重,如有千斤。
一路上,微风习习,入秋的气候开始转凉。但是抱着若倾城,慕容元策只觉由心蔓延的温暖。举宫宫人,悉数背过身子回避,谁也不敢抬头偷窥。
乍见皇帝抱着若倾城回来,寒云整个人都震了一下,随即跪身,“奴婢参见皇上。”
慕容元策看了她一眼,“去打盆水来。”语罢,径直走进寝殿去。
香床软卧,美丽的女子安然沉睡,静静躺着。眉目间漾开如月的清澈,纵然不见明眸璀璨,却因眉心朱砂涤荡风华万千。
“皇上。”寒云端着水盆走进来,微微施礼后,将水盆放在床头凳子上,伸手去拧湿毛巾。
“不必了,你下去,朕在这里。”慕容元策说得很轻,视线始终落在若倾城的脸上。
寒云顿了顿,随即施礼退下。
门外,窦辞年一甩拂尘,摈退所有的宫人。见寒云出来,便忙不迭拉她走到一旁,“这里不必伺候了,你赶紧走吧,免得皇上见了糟心。”
“娘娘似乎醉了。”寒云蹙眉。
“是呢,还是皇上去御花园找的娘娘。不过从明儿起,就该是贵妃娘娘了。”窦辞年小声说,“咱家还从未见过皇上这般模样,想必是动了真格。”
寒云颔首,“是,皇上待娘娘果真是极好的。这册封之事怎来的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