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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辞年上前一步,“撒大人,贵妃娘娘乃是皇上的宠妃,岂是你等可以染指的。何况,撒大人此举无异于挑衅皇室权威,是非明智之举。”
斜了窦辞年一眼,撒格尔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目光敛了一下,“皇上,撒格尔只是实话实说,并无冒犯皇上,亵渎贵妃之意。”
慕容元策缓缓坐下,目光如刃,刺骨凄寒,“撒格尔,这次朕赦你无罪,此事不许再提。否则君无戏言,朕一定会杀了你!”
“是!”撒格尔也是心头一惊,急忙应和。慕容元策的狠辣早已听闻,其自然不敢再提起让若倾城代嫁之事。再次坐定,撒格尔眸色一转,换了口吻,“莫怪皇上舍不得,夕贵妃娘娘天生丽质,怕是倾一国之美都不及万一的。”
“朕待夕贵妃,绝不似你浅薄。”慕容元策嗤冷。
撒格尔忖量了一下,“是撒格尔无礼,未知夕贵妃乃是皇上的心头至爱,还望皇上宽宥。”
慕容元策临窗而立,视线远远落在天际,“不知者不罪。此事不许教外人知道,否则朕绝不轻饶。”
始料未及,慕容元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对于一介宫妃竟如此肯费心思,恨不能贴身保护,不教她受丝毫伤害。撒格尔有一瞬的晃神,不知该如何回答。许久才躬身施礼,“撒格尔明白。”
“公主和亲之事,三日内朕便会给你答复。”慕容元策冷然。
撒格尔颔首,“谢皇上。”
舍去一个公主,能换边境和平,也许是最划算的交易。
伫立在云藻宫外,慕容元策没有进去,只是远远的望着凋败得只剩下丑陋枝干的梨树,心里空空的。多么渴望能看见树下的女子,回眸一笑间,嫣然无方。
目光黯下去,窦辞年上前,“皇上,可要进去看看贵妃娘娘吗?”
“不必了。”慕容元策幽然轻叹,垂垂头,忽然道,“让文渊阁拟旨,灵音公主册为和月公主,嫁玉凉国。”
话音刚落,连窦辞年都愣住,“皇上?”
慕容元策嗤冷,“是觉得朕无情?”
“奴才不敢!”窦辞年急忙跪地。
“灵音才十五,朕却亲手断了她的终生幸福。”慕容元策微微仰起头,阴霾的天空仿佛他此刻的心情,“虽非一母同胞,但朕也不是无情之人。较之国家大义,休兵止戈,牺牲一个女子,也是无奈之举。”
窦辞年轻叹,“奴才明白,只是公主年幼,怕是不能体会皇上的苦心。”
慕容元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离开云藻宫的范围。
寂寥走进若倾城的寝殿,面色凝重,“皇上来了,在外头站着,没有进来。”
若倾城本无大碍,只是想平静一段时日,消去脖颈上的咬痕。可是她没想到,慕容元策当真没有再踏进她的房间。这样的谨慎呵护,出乎她的预料,也教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真的舍心待她,如珠如宝。
“要不要……”看出若倾城的犹豫,寂寥轻叹。
“不用。”若倾城笑得轻然,眼底却闪过一丝晶莹,“他原就是始作俑者,我有今日不都是拜他所赐吗?教我静一静吧,谁来我都不见。”
“何苦为难自己?”寂寥幽然,“你的眼里分明有泪,你却顾自倔强。倾城,我知道你恨,也知道你的仇,可是你这般折磨他,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到底,他现在对你是真的用了心。”
若倾城噙着泪,鼻间冷哼几声,“我也用过心,最后却死了心。你是看着我走出冷宫,又是怎样回到宫里挣扎的。寂寥,我不是你,爱一个人可以倾尽一切。我输不起,一朝踏错,就会鲜血淋漓。我再也不想看到身边的人倒下去,你不会明白午夜梦回时,弄凉和忆儿的声声呼唤,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可是……”
脑海里是苏城池愤怒的嘶喊:如果你不是若倾城,那这道疤算什么?这一剑,不是皇帝给你的决绝吗?你不过是他随兴而起的玩物,不折不扣的替代品,他能送你到贵妃的位置,也能将你打回原形……
痛苦的闭上眼眸,若倾城心痛如绞。
替代品?慕容元策,到底在你心里,我是谁的替代品?在你我的世界里,又是谁输了自己,满盘皆输?
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滚落,无声无息。不是说好不爱了吗?为何还要心痛?一次比一次痛得彻底!
微凉的手,抚上脖颈间的咬痕,若倾城骤然眯起美丽的眸子,眼底恨意正浓。苏城池,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为枉死的玉姐姐,为忆儿和萧贵妃,找你填命!苏城池,我绝不会放过你!绝不会!
五指骤然紧握,指节青白,指尖深深嵌入肉里。
当夜,圣旨下,灵音公主下嫁玉凉国为妃;当夜,灵音公主割腕自尽,举宫震惊。
所幸宫人发现及时,灵音公主未死,侥幸存活。
朝廷与玉凉国达成协议,公主远嫁,两国休兵。大毓朝重开云幽十六州的边境贸易,玉凉国的军兵不许再骚扰城中百姓,各自坚守边境线,不得逾越半步。唯一无法达成合议的是玉凉国借此不肯称臣,必要与大毓平起平坐。
为此,朝中各派纷争。
最终,慕容元策退了一步。到底付出了一个公主,慕容元策也是想兵不刃血的处理云幽十六州之困。边境,到底是朝廷可望不可及的地方。天高皇帝远,他所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
三日后,公主启程,远嫁玉凉国,整个皇宫瞬间又热闹了。
只是看热闹的,总要多些。
对镜照着,若倾城在脖颈处擦伤膏药,而后施了些细粉,看上去完好无缺。所幸有刘太医的膏药,才能好得这样快。再过几日,怕是连痕迹都看不出来了,便能如初光滑。
寂寥忽然闯进来,神色有些异样,“不好了。”
若倾城凝眉,“怎如此惊慌?皇上来了?”
“不是。”寂寥刚要开口,外头的喧闹声再次响起。
“外头发生何事?”若倾城起身,缓步走向门口。
“是灵音公主。”寂寥忙道,制住若倾城几欲开门的动作,面露难色,“还是不要见吧,我猜她是为了和亲之事。”
伸出去开门的手,瞬间缩了一下,若倾城看了寂寥一眼,脸色有些凝重,“她也可怜,无端端被当做议和的物件,就这样被丢出去了。”
“这是圣旨,也是她的命。”寂寥幽然。
正说着,大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容貌俏丽的年轻女子哭着扑进来。锦衣华服衬着她姣好的面庞,一双明亮的眸子已然肿得像核桃般。一见到若倾城,她便哭着跪爬到若倾城脚下,紧紧抱着若倾城的脚踝哀声痛苦,“皇嫂,皇嫂救救我吧!救救我吧!如今唯有你才能救我,求求你,救我一命。”
寂寥忙上前拉开她,确认是灵音公主无疑。不由安慰道,“公主,事已成定局,你求贵妃娘娘也是于事无补。还是快起来,好生回去养着吧。”
灵音公主哭着再扑上来,若倾城看了寂寥一眼,寂寥会意的转身关门。
俯身搀起她,若倾城面露哀色,“公主,不是本宫不帮你,实在是本宫爱莫能助。和亲乃是前朝政事,本宫身为宫妃,岂能以一己之身而干政。牝鸡司晨之罪,本宫担当不起。”
“皇嫂,我不想去玉凉国。玉凉国的国主都已经年过六旬,若我去了,就真的回不来了。”玉凉国素有殉葬的规制,六旬老国主无疑是过一天少一天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哪天早上起不来就死了。那时宫妃殉葬,无论出身如何,都逃不过这样的宿命。
“公主为何不去找皇后?”若倾城凄然。
灵音公主哭着摇头,“皇兄根本不愿见皇后,我就算有心去求也无济于事。在皇兄心里,夕贵妃嫂嫂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皇嫂,你就当可怜灵音,救我一命。灵音当牛做马,也不忘皇嫂的大恩大德。”
说着,灵音公主不断以头磕地,教若倾城的心也跟着软和下来。
“公主?公主别这样,本宫受不起!”若倾城忙不迭搀住她。深吸一口气,若倾城眸色黯然,扭头望着寂寥,“寂寥,你去一趟春风殿,请皇上过来一趟。”
寂寥顿了顿,“娘娘,连皇后都接不了这烫手的山芋,您何必……”何必揽在身上!
若倾城取出丝绢拭去灵音公主脸上的泪水,“也算是感同身受吧。”
眼神颤了一下,寂寥有些微微心疼,转身离开。
“你先回去,成与不成,本宫尽力而为。”若倾城唯一不确定的是自己在慕容元策心里的地位,是无可取代还是永远的替代?
“有皇嫂在,一定可成。”灵音公主的脸上漾开稚嫩生涩的笑,尽管一闪即逝,若倾城却依稀看见自己当年的影子。那时候的她,不也这般纯真无暇吗?心,生生的疼,狠狠的痛,到底多少伤害的累积,让她变成今日的模样?
工于心计,甚至不惜双手染血?
那一刻,她只想留住灵音公主脸上的笑容,只为祭奠自己逝去的流年。
目送灵音公主离去时略带喜悦的背影,若倾城只觉心中凄凉。站在门口许久,直到听见脚步声,赫然回眸才知晓慕容元策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外头的高呼声,她竟也未曾听见,可知自己走神得如此厉害。
慕容元策望着她微微痴凝的表情,心里仿佛生了刺,一触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