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走出房间环顾院落，这才轻轻点头。
院子在昨日才被人破坏，屋内的书籍却已沾上灰尘，极有可能飞染前脚离开庵堂，后脚就有人潜入。
想到这，宋青莯不禁有些后怕。在飞染替息嗔师太守孝的百日内，他派人在山脚下守着，直至山柏把她接去提刑司。若是他没有派人保护她，那些搜掠屋子的人会不会……
他不敢往下想，急巴巴回头，就见飞染已经站在他身侧，双目紧紧盯着他，眼中满是殷殷期盼。
“飞染，我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所有事情。”宋青莯失笑。
“我知道，可是大人真的很厉害。”她的脸上写满崇拜。
宋青莯微微一怔，轻蹙眉头。他不需要她的崇拜，因为每当和她在一起，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仅仅是普通人，有着最平凡的七情六欲。不过她的崇拜又让他有些飘飘然。唉，他到底应该拿她怎么办呢？
“大人，你又想到什么线索了吗？”飞染激动地追问。
“没有！”宋青莯没好气地摇头，“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飞染侧头思量，“师傅墓前的白瓷碗不见了，算不算特别的事？”
“你拜祭你师傅时用的白瓷碗？”
“不是。”飞染摇头，把上一次她离开净心庵的时候，在墓前发现了一只盛水的碗，碗中有两朵合欢花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又告诉宋青莯，刚刚她在擦拭墓碑的时候，发现碑上一点灰尘都没有，她怀疑，取走白瓷碗的人祭拜过她的师傅。
宋青莯听到这话，眼中并无半点惊讶，仿佛他早就知道此事。
飞染看着他问道：“大人，你知道是谁祭拜师傅吗？”
宋青莯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说：“昨晚我告诉你的传说，还记得吗？？”
飞染脸颊微热，低头注视脚尖，默默点头。
“其实那个传说还有下半句。一对有情人若是阴阳两隔，活着的那一半只需在对方墓前用清水盛一对合欢花，下辈子他们就能再续前缘……”
“为什么要等下辈子？”
“生离死别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可是师傅一直在净心庵啊，为什么要等师傅过世了，再说什么下辈子再续前缘？”飞染的小脸皱成一团，续而信誓旦旦说：“幸好我会武功，若是大人去当和尚了，我一定去和尚庙把大人救出来……”
“放心，这辈子我不会去当和尚的！”宋青莯咬牙切齿打断她，示意她带他去其他屋子瞧瞧。
飞染以为他就像俞毅说的，正在勘察现场，事实上，宋青莯不过想看一看她生活过的地方。恍惚？中，他忍不住想，飞染是息嗔师太教出来的，而师太自小在边关过着鲜衣怒马的生活，或许她要的并不是墓前的一对合欢花，更不是时不时送来的燕窝绸缎。
他暗暗再叹一口气。爱情比他读过的任何一本书都难懂。这一刻他只知道，他想娶她进门，与她白头偕老，可她的飞染想要的又是什么？
“小姐！”芷兰在院子门口回禀：“山下有马蹄声，来人应该有七八匹马。”
飞染朝宋青莯看去。宋青莯摇头，他也不知道来人是谁。
不多会儿，吕岐山率衙差来到庵堂前，看到宋青莯等人，他诧异万分。
宋青莯想了想，问道：“吕大人，是兰台令史派人通知你，净心庵被人洗劫了？”
吕岐山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了，讶异得说不出一个字。
“大人，谁是兰台令史？”飞染询问。
宋青莯示意她稍安勿躁，吩咐吕岐山：“正如我派人送给你的公文，我明日才会抵达八角镇。今天你就当没见过我，你原本打算怎么处理，仍旧怎么办吧。”
他故意用“兰台令史”称呼甄彦行，就是不想飞染知道太多内情。就像他在息嗔师太墓前说的，他不在乎真相，他只要飞染名正言顺嫁给他。
一旁，吕岐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快急疯了。
昨天，他“扣留”了驸马和长公主的独子，今天驸马就派人告诉他，他在祭拜友人的时候，发现庵堂被洗劫了。
据他所知，这一片山林只有净心庵一座尼姑庵，只埋着息嗔师太一个女尼，这会儿不是清明，又不是中秋，他祭拜的哪门子“友人”，竟然还要求他，有了结果派人去长公主府回禀。
甄彦行这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堂堂长公主的驸马，莫名来到荒山祭拜一个年轻的貌美尼姑？
宋青莯见吕岐山动也不动，催促道：“吕大人，你没听清楚我的话，还是不知道如何调查此案，又或者想把兰台令史的话当做耳旁风？”
吕岐山连称不敢，探头在院子里看一眼，吆喝捕快去四周的山林搜查。他见飞染一直站在宋青莯身旁，又急急叮嘱手下，搜查的时候千万不要打扰了先人的清净，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庵堂督促手下干活去了。
院子内，飞染再问宋青莯：“大人，这位兰台令史就是用合欢花祭拜师傅的人吗？白姨不是说，师傅以前和驸马爷订过亲……”
“飞染，你相信我吗？”宋青莯打断了她。
飞染毫不犹豫点头，肯定地说：“我相信大人。”
“那好。”宋青莯按住她的肩膀，“这件案子事关你的师傅，更需要慎重行事。有些事，等我调查清楚了，再告诉你，你愿意等吗？”
“好！”飞染再次点头，“不过等大人调查清楚了，我想问一问那个人，为什么宁愿期盼虚无缥缈的来世，却在这一世让师傅在庵堂住了十六年。”
飞染话音刚落，院门外突然传来吕岐山的疾呼。他跑得气喘吁吁，脚步虚浮，脸色发青，结结巴巴说：“宋大人，那边的树林……很多死人骨头……”
小半个时辰后，宋青莯随吕岐山来到密林深处，只见粗壮的树枝下，白骨七零八乱散在褐色的藤蔓间，间或有植被从骷髅头的缝隙中冒头。
他分辨不出散落的尸骨分别属于多少具尸体，只看到脚边的骨头风化得厉害，显然已经在林间暴露了很长时间。
“吕大人，山那边是不是永安侯世子夫人的陪嫁庄子？”飞染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