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染以为她家大人又要亲她。她晕晕乎乎,都已经习惯性闭上眼睛了,就听到他说:“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需要害怕的。”
她恼羞成怒想要推开他,就见一双漆黑如宝石的眼睛正凝视自己。他是认真的,并不是戏弄她。她呆呆地看他,任由他的手掌紧贴她发烫的脸颊。
“飞染,我只想让你快快乐乐,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如果你会害怕,咱们不一定要当捕快的……”
“不,我喜欢当捕快,我喜欢抓坏人,下次我不会害怕了。”
“害怕是很平常的事。”宋青莯满心怜惜。他想吻她,但他不能让驴子的死在她心中留下阴影,他应该早些发现,她到底只是十五岁的小姑娘。
“大人,是我做得不对。如果我没有迟疑,大黑就不会受伤。说不定我和芷兰还能抓住那人。”
“笨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上次你为了救人才会打死自家的驴子,真正害死那只驴子的人是陈五他们……”
“那件事,我没有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可是……”飞染瘪嘴,小声说:“有时候我忍不住就会想起,我一掌就将它活活打死……我甚至觉得,会武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宋青莯突然想到,抓捕王奎等人的时候,飞染并没有用武功。确切地说,除了和俞毅陈琪等人比武的时候,飞染很少使出功夫,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尤是。他一直以为,这是她习惯对不会武功的人手下留情,原来她害怕自己不小心伤到对方。
“怎么这么傻。”宋青莯叹息,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子。
“大人!”飞染鼓起腮帮子,“我没有后悔跟着师傅练武功,我只是偶尔的时候才会担心一下下……”
“我知道。”宋青莯转身侧躺,把她拥入怀中,低声解释:“其实世上的事都可以分成两面来看。如果你不会武功,固然不会轻易伤到别人,但是你要怎么救人抓坏人呢?”
“你知道。只不过,那时候我看到了它的眼睛,它一定很痛。”
“你怎么知道它很痛?”宋青莯失笑,轻抚她的发丝,“它就是一只驴子,用来拉货的。当它可能伤到人,就应该打死它。这和我们圈养猪啊,牛啊是一样的道理。难道因为它们可能会疼,我们就不忍心杀死它们,大家都只能吃菜吗?”
“这个我知道。师傅教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来就是这样的,并没有残忍不残忍的说法。打仗的时候也是一样,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飞染嘟嘟囔囔,打了一个哈欠又嘀嘀咕咕说:“师傅还说过,她早就不怨恨了。世上的事都逃不过因果,一旦种下了‘因’,就要承担结果……”
“咱们先不说你的师傅。以后,你不要再想着那只驴子……”
“我知道了。”飞染点头,“以后再遇上坏人,我不会慌慌张张,不会再害怕,更不会临阵退缩。”
……
两人依偎着躺在榻上,悄声说话。直至夕阳的余晖从窗口倾泻而下,飞染昏昏沉沉睡去,宋青莯才起身找了一条毯子替她盖上。
当他走出房间,一直守在外面的山柏惊呆了。他家大人从宫里回来,来不及换下官服也就算了,此刻好好的官服为什么皱得像梅干菜似的,他到底在房里干了什么?
转念间,他想到自家主子一直没有归还给他的“九州列国志”,立马涨红了脸。
“胡思乱想什么!”宋青莯低声斥责,“还不快去拿一件干净衣裳!”他也嫌弃官服上的眼泪鼻涕,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深深忧心,在不久的将来,他即将取代自己的父亲,成为整个京城最畏妻的男人。
须臾,待宋青莯换上干净衣裳,俞毅及山槐已经在案前等他。
俞毅向宋青莯回禀,赵维明同样派人四处搜查,寻找从胭脂巷逃跑的男人,但他们两方人马都没有收获,只在附近找到几滴暗黑色的血迹,证实飞染确实在最后一刻打中了那个男人。鉴于匕首本来就是那个男人的,他应该早就解毒,逃之夭夭了。
宋青莯点点头,目光落在田大成绘制的地图上。根据芷兰所言,那人一心杀死飞染,最后才欲盖弥彰说出那句话。飞染本身并无仇人,想置她于死地逃不过两个原因,息嗔师太或者她的身世之谜。若是前者,师太遇害那天,她也该遇袭才是;若是后者,症结又归咎到陶氏的真正身份。
他一边思量,一边对山槐打了一个手势。
山槐恭声回答:“大人,根据芷兰的描述,那人的身形与当日夜探大牢,最后隐身入长公主府的人很像。不过卑职在八角镇的时候,只看到他的背影,不敢断言。”
宋青莯沉吟片刻,又问俞毅:“赵维明除了搜查逃跑的疑犯,长公主府有什么动静?”
俞毅摇头道:“长公主除了命人去书院及兰台令送信,对外声称甄公子生病了,并没有其他的举动。”说到这,他又补充:“对了,长公主两次派人去兰台令,驸马在长公主第二次派人送信之后,才随那人回到公主府。”
宋青莯暗暗叹息。以他推测,甄彦行一开始一定以为,长公主又用儿子生病为由,骗他回府,这才逼得长公主第二次派人找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难断对错,只可怜了甄山文。
他再次叹息,转而问起翠烟的背景。
俞毅与山槐对视一眼,俞毅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大人,上午的时候,叶大人就对我说,翠烟很不简单,甄公子和魏六少一定是入了美人局。刚才山槐查知,翠烟是自幼学艺的伶人,上个月刚到京城谋生,出生纸及身份名碟俱齐,就是租下胭脂巷宅子的经过,也特意请了保人,正正经经去衙门立下了文书。”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大人,依卑职愚见,就算长公主令她消无声息不见了,只怕立马会有人替她出头。”
宋青莯没有表态,只说自己要仔细想一想。
入夜,宋青莯正在卷宗室翻阅卷宗,京城又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