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晨光初露,更夫的惨叫声打破了街市的平静。他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四个大男人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他们身体僵直面目狰狞,额头的鲜血呈半凝固状,显然断气已久。
叶魁匆忙赶到现场,直觉此事与胭脂巷的命案有关。发生这样的恶性案件,他再不上报就是他的失职。不过他在上报前派人给赵维明递了口信,只可惜赵维明天没亮就去了长公主府,并没有见到送信的人。
卯时三刻,宋青莯、赵维明及大理寺卿被皇上急召入宫,三人在宫门口听闻此事。赵维明想说什么,领路的内侍提醒他,皇上正等着他们。
宋青莯可以想象皇上的震怒,毕竟前一****才自得,在他的治理之下,京城已经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今日的血案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
果不其然,皇上把他们骂了一通,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宋青莯身上。
宋青莯知道,皇帝要他接下这桩案子,他低头不语,正想着如何脱身,赵维明突然上前一步主动请缨。
皇帝没有允诺,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水。
宋青莯低头站在大理寺卿身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怀疑赵维明迫不及待揽下案子,可能因为命案与甄山文有关,又或者赵维明误会甄山文涉入了案子。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说明幕后之人意图将陶氏的死与长公主一家扯上关系。
表面上看,长公主的确有动机,也有能力针对息嗔师太等人,毕竟当年的三角关系至今仍旧是众人津津乐道的桃色八卦。
炙人的静默中,皇上轻轻吐出一句:“宋爱卿,你对此案有什么看法。”
宋青莯看得分明,皇上话音未落,赵维明右脚脚尖向前,官袍的下摆微微晃动,他很焦急。宋青莯并不知道赵维明半夜去了长公主府,但是从他的神色推测,昨晚案件发生的时候,甄山文必定不在家中,而且长公主无法隐瞒这件事。
宋青莯决定成全赵维明,不是他凉薄,不理会陶氏的死,一心置身事外,而是有的时候,唯有旁观者才能更清晰地看到事情的原貌。
他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赵大人体谅微臣撰书时间紧迫,早两日已经在追查‘砸头党’。姑且称之为‘砸头党’吧。此前,因为受害人之一是微臣未婚妻的乳娘,赵大人特意告诉微臣,凶手专挑黑夜,对独行的路人下手,应该是躲在暗处偷袭受害人。”
听到这话,赵维明眼前一亮。甄山文不过十四岁的少年,胭脂巷的案件若说是他躲在暗处偷袭,勉强说得过去,这一次有四名受害人,甄山文怎么可能得手!他这是关心则乱。
他偷瞄宋青莯,只见藏青色的直坠下摆纹丝不动,脚上的布鞋看似朴素,但隐约可以看到同色丝线绘绣的暗纹。他暗自思量宋青莯口中的‘砸头党’三字,他在暗示什么?
另一厢,皇上猛然想起,昨日宋青莯才向他汇报,《验骨》一书的撰写因为缺乏资料与前人的经验,他必须整合仵作与大夫们的意见,进展缓慢。相比街市死了几个百姓,《验骨》一书一旦完成并向地方推行,与断案大有助益。宋青莯这样的人才怎可大材小用?
他审视赵维明,沉声问:“先前的案子,你可有眉目?”
赵维明赶忙回道:“回皇上,微臣正派人缉拿疑凶……”
“既然如此,今日这桩案子也一并交给京兆府,朕给你三天时间。”他瞥一眼赵维明花白胡子,弓着背的模样,又命大理寺协助他。
这话让赵维明的心脏“咯噔”一声往下沉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领命。
皇上挥手命所有人退下,独留宋青莯,端着茶杯打量他,暗叹一声:相比赵维明的老态龙钟,宋青莯就算穿着普普通通的直坠,也显得清朗俊逸,就连后宫的美人都不及他赏心悦目。幸好他不喜男色,不然……
皇帝轻咳一声,赶忙收回思绪,正色问:“宋爱卿为何不愿接手昨晚的命案?”
“皇上恕罪!”宋青莯拱手赔罪。
皇帝“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嗔斥:“算你老实,没想着继续忽悠朕。”他低头饮一口茶水。
宋青莯隐约觉得不对劲。他再次请罪,一本正经解释:“诚如皇上所言,微臣确实不想经手这次的案子。皇上应该知道,微臣的未婚妻曾拜息嗔师太为师,她的乳娘曾伺候师太。如今师太和乳娘都不在了,微臣只想娶她为妻,其他的事,越简单越好。甚至于——”他略一停顿,无比认真地说:“微臣一直希望,她仅仅是微臣青梅竹马的表妹。”
皇帝背过身,表情严肃了几分。他留下宋青莯,正是有人向他暗示,宋青莯的未婚妻来历不明,又是息嗔师太养大的,可能与异族有关。他是相信宋家的,宋青莯更是他一手提拔的人才,但他坐在这个位置,有些事容不得他不多想。
宋青莯愈加觉得奇怪。他昨日才见过帝后,这才过了一晚上,皇帝的态度似乎隐有不同。
静默的瞬间,内侍在门外回禀:“皇上,国舅爷求见。”
林瑾明回京了吗?宋青莯思量间,就听皇帝笑道:“瑾明来了,让他稍等片刻。”
待内侍远去,皇帝对着宋青莯说:“朕听皇后无意中提及,瑾明有意认你做干女婿?”
宋青莯心中一惊。林瑾明应该没有对皇上说过,他想认飞染当干女儿的事。他点头道:“林侯爷只是随口一说,飞染又是孩子心性,这几日一心想着抓坏人,只怕她早就忘了,自己曾经一本正经拒绝林侯爷的玩笑话。”
“宋爱卿不必这么认真,朕只是与你唠家常。”
“皇上。”宋青莯突然跪下了,“微臣素来懒散,用飞染的话,提刑司就是抓坏人的,我是大人,她是捕快,能永远这样就够了。”
皇帝没有叫他起身,只是笑问:“听宋爱卿的意思,莫非你们成亲后,她依旧会留在衙门当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