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石墙轰然倒地,飞染震惊了。隔壁的院落满目苍夷,房舍也是破旧不堪,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俞捕头,这里就是那间善堂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善堂居然是这样的!那些孤儿到底在这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俞毅这才想起,宋青莯叮嘱他,不要让飞染去到善堂。他避重就轻地回答:“京兆府已经把那些孩子全都带回去了,会妥善安置的。”他嘴上这么说,心底却很清楚,衙门不可能养着那一般孩童,他们多半会流落街头。
他抬高声音,指着另一堵墙上的狗洞说:“把这堵墙也砸开!”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能砸我家的院子?!”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站在围墙另一头嚷嚷。
俞毅环顾院落,高声问:“你们这院子,原本是王家的?”
不待夫妻俩点头,他见飞染突然纵身跃下围墙边的水井。他赶忙追上去,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枯井。
飞染打开水井壁上的木门,一条幽深漆黑的地道出现在她眼前。
地道又窄又小,俞毅很勉强才能通过。“飞染,大人吩咐过……”
“我是捕快,我不是小孩子了!”飞染疾步向前,走过一个拐角,又见另一扇木门。
她握住门把,猛地拉开,绿豆一般的油盏蓝光盈盈,那微弱的光异常刺眼,晃得她眼晕。
“求求你,放了我!”
“不要过来!”
“救命啊!”
此起彼伏的惊恐叫声充斥狭窄的空间,笼子与笼子的撞击声似一声声闷雷,震得人心惊胆颤。
整个地牢不过一丈见方,却固定了十只笼子,关着六名男童。笼子的对面是一张平板床,铺着锦褥,一旁的柜子上摆放着皮鞭绳索。从四周物件的磨损程度推断,这间地牢至少建了三十年。
饶是俞毅见多了血腥场面,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他欲支开飞染:“飞染,你去把其他人叫下来。”
飞染虽不甚明白什么是娈童,但见十一二岁的小童似绝望的小兽蜷缩在笼子的角落,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她和俞毅,眼泪早已模糊了她的眼睛。
他转身飞奔而去,照着王员外的右脸就是一拳,打得他像冬瓜一样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你为什么把他们关在笼子里?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
王员外梗着脖子叫屈,蜷缩在地上叫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冤枉我!”
“大人绝不会冤枉好人!”她对着王员外的肚子就是一脚,“你这样的禽兽,就该千刀万剐!”
“飞染,够了!”俞毅拉开她。他也很想杀了眼前的人渣,但他知道,宋青莯是做大事的人,王员外即将成为他手中的匕首,所以他暂时不能死。将来,他即便要死,也不是悄无声息死在这个小院。
王员外并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命运。他就像是即将溺毙的困兽,把俞毅当成了最后的浮木。他抓着他的裤脚哀求:“我不知道什么地牢,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冤枉?!”俞毅一脚甩开他,“我们什么时候说过地牢了?”他按照宋青莯的交待,冷哼:“要不要现在就把你儿子的尸骨挖出来?让他永世不得安宁?”
“什么儿子?”飞染的眼中只有纯然的不解,王员外却像斗败的公鸡,一下子瘫软在地。
王员外及一众小童被送去了提刑衙门。受害人家属早就在大门口等着。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孩子受不了折磨死了,被王员外混在善堂夭折的孩子中间,拖去了乱葬岗。剩下几人虽然活了下来,但他们心灵受的伤害,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彻底抚平。
案子的审理十分顺利,事实与宋青莯的推断差不多。
王员外名叫王乾,地牢是他父亲挖建的。三十年前,王家十分富裕,他们表面做善事,背地里却偷偷购买漂亮的小童,囚禁在地牢中亵玩。
这几年,王家家道中落,不得不卖地卖房子,就连地牢的入口也被迫卖给了别家,只来得及建一口枯井掩人耳目。
几个月前,王乾难忍心中的兽/欲,又不喜隔壁那些肮脏的孤儿,竟然把魔抓伸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的儿子死后,他觉得自己“爱上”了儿子,开始在街上寻找与儿子相像的男童。
只不过,他用不了几天就觉得,他抓来的男童一点都不像自己的儿子,又去街上寻找下一名受害人,如此周而复始。张大宏的儿子就是在某天遭遇凌/辱后,趁王乾不备逃出地牢,混在前往河边卸货的孤儿中企图逃脱,被工头鞭打后摔下桥墩的。
宋青莯坐在桌后,冷眼看着王乾跪在地上,像入了魔障一般,大声重复:“那个贱人不停骂我没用,骂我败家,口口声声与我和离。她回娘家去的九天,是我和瑜儿最快活的九天。哈哈哈啊!”他仰天大笑,“她活该被气死,只可惜了我的瑜儿。”
宋青莯挥手命捕快把他带下去,疲惫地闭上眼睛。他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王乾不断在捕快手中挣扎,疯狂地叫唤:“他们不是我的瑜儿,我本来打算把他们都杀了,只怕他们的尸体发臭,脏了地方。你们都不懂,你们都不明白,我对瑜儿是真爱……”
他的声音渐行渐远,宋青莯轻揉太阳穴。他相信,王乾那两句:王亲贵胄引为风雅的事,我为什么做不得?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哪一家没有一两个地牢?一定会令皇上震怒。
他抓到了真凶,他达到了目的,他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
“不要说是整个大周朝,就是这京城,有多少这样的变态藏在暗处?”宋青莯的声音低沉压抑,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俞毅。
俞毅这会儿才有说话的机会,自责的回禀:“大人,卑职一时不察,陶捕快不止看到了善堂,也看到了地牢……”
“她看到了?”宋青莯猛地睁开眼睛,“她人呢?”
“她说身体不舒服,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身体不舒服?”宋青莯呢喃这五个字,却强迫自己坐着不许动。
净心庵生活单纯,息嗔师太又极为保护她,今天她一定受了极大的刺激。其实他不该让她一起去抓人的。他想要满足她的愿望,却在无意中伤害了她。
宋青莯在衙门逗留许久,终究还是敌不过心中的担忧,命山柏以送宵夜为名,去探一探情况,结果却得知,飞染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