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两次越天意都是淡淡的,并不像这一次,可以明显感受到她的痛楚!赖三那一瞬间血冲上脑,居然真的发怒了,仿佛真的被人欺负了自己媳妇般地愤怒。
“老子还活着呢,他能逼你改嫁不成?”
越天意摇头道:“你活着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改了。但是薛据可以等你死。”
“扯淡!老子今年才二十岁,薛据没有五十也得四十多,他能等着我死那一天?那就让他等吧!”
“赖三,你傻吗?想让一个人死那还不容易?你看这些人,哪一个想人死是需要等着老天爷的意思?”越天意看着他惊怒交加的模样,眼中尽是叹息。
“你……你答应了吗?我是说……我死,这件事,你答应了吗?”赖三嘴唇哆嗦半天,才问出这几个字来,好生艰难。
“自然是答应了,要不他怎么会愿意帮我?”越天意说这话说得很正常的,似乎说的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完全无视赖三伤心至极的表情。
“你……你……”赖三咬着嘴,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似乎有好些话想说,但牙齿咬得紧紧的,越用力想说话牙齿咬得越紧,竟是完全说不出话来。
“时间就定在元月,元月整个月都有各种祭祀活动,你这边定会忙个不停,掩护薛据五千人马潜入,雷霆一击,杀了穆延陵,其余的人就慢慢来了。”
赖三很想问:“我呢?”但是他牙关紧咬,无法开口。
越天意似是看懂了他的意思,道:“计划里,你应该死于乱军之中,因为袭击穆延陵的借口,就是他要伤害你这个郡公。赖三,你当然要死!你不死,在这定西有谁的身份地位够得上做借口杀一个重臣?”她的语气坚定到竟是没半点情谊在内,当真是决绝。
谁知抖成一团的人,在她说完这番话之后,慢慢直起身子不抖了,紧蹇的眉头也展开了,紧咬的牙齿也松弛下来,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着她。
“你听明白了吗?在你去绮兰围场之前,我见你那一面,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我当时就想好了让你死!这是我策划的,是我!你是我计划中的一枚弃子,早弃晚弃都是要扔掉的!”
“听明白了。”赖三嘴角一勾,倒还露出了个笑容。不是饥笑,不是冷笑,而是看到自己很喜欢的东西那种笑眯眯的笑容。
“我其实答应的还不止薛据一人,只是这件事,薛据并不知道而已。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我们的事,连婚书都没有在乎过,明白了吗?”
“我来教你射箭,你越努力就离死越近,你在自己找死,明白吗?”
“明白!”
“我根本就没对你动心,我骗你呢,你不自量力,你蠢得要死!你明白了吗?”“明白啊!”赖三道,“真听明白了,不用解释了。你也没拽文,我全能听懂,明明白白的。”
“那你还不……”越天意突然闭口,脸上变色。
“还不快滚?”赖三笑盈盈接口。
越天意咬着牙,很久之后才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我滚了,你上哪去找一个身份地位能够杀一个重臣的羊牯?你的计划怎么办?你怎么跟薛据交代?”
“用不着你管。”越天意闷闷道。
“你不想报仇了?”
“呵,我不想报仇,穆延陵就能容我活着吗?这件事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要活下来就一定能报了仇,只能去做。”
“就是啊,那你还让我滚?还说看了我就恶心?你见过钓鱼的嫌那饵恶心的吗?”这次轮到她无话可说,该装的都装过了,该演的也都演过了,真是龄驴技穷!越天意过了许久许久,仿佛全身都没了力气,只叹了一口气:“三哥,你还是走吧。”“马上就有一个神箭手要诞生了,叫什么来着?后羿!对,后羿!马上就要有个赖后羿要诞生了。我告诉你,小傻子,要不是月亮太阳都只剩一个了,我也射下来一个给你看看!”
在这种心情下,越天意也忍不住嘴角弯了一下。然而从内心最深处涌出的一股忧伤让她根本没把这个笑容带出来。她似乎没多少力气,扶着树干慢慢坐下来,就坐在地上。
今夜,似乎心里特别脆弱,莫名其妙,毫无来由。
“三哥,你不想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吗?”
“是……你自己?”赖三别扭一下,才道,“你刚才说的,是你自己。”
“呵呵呵……”越天意笑了,“怎么可能?这张底牌有一百多年了,是能拿来抗衡一个国家的力量,还能代代相传,怎么会是我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我难道说事后让他享受权力富贵,就有那么多人敢去对付穆延陵了吗?自然是更能让他们放心的东西,才能使得动他们。”
对啊!赖三精神一振,忙道:“天意!你有能对付一个国家的力量,那还用怕一个穆延陵吗?他差得远了。其实也用不着薛据,他才五千人马,能顶得了多大用处?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具体困难,需要拖延时间吗?我拿手啊!你和我说,我一定好好想办法!呵呵……天意,咱能不能只借用自己的力量,就别麻烦薛据了。他儿子年龄也不小了,那个……还得等,那不耽误人吗?”
“不能。”越天意看着他,淡淡一笑,“五千人马不多,但是我有把握驱使的,只有这五千人。”
“哦。”赖三好生失望,心道原来这底牌不是一支军队,他想想又道,“其实有钱也成,可以借兵,有钱能使鬼推磨!三国里面有个……”
“没有钱。”越天意打断他的话,“我没有能借来兵那么多的钱,现在卖掉王府来凑钱,你当穆延陵会给我那个时间吗?”
“也不是钱?”赖三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们想想,咋就能站在茅坑上还憋死呢?去了阎王爷那儿,我都觉得冤!天意,你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越天意摇摇头:“我不知道。”
“天意!”赖三劝道,“你就告诉我吧,前头你不是说,打算告诉我了吗?当时我没问,你就当我现在问你了。你告诉我吧,告诉了,我说不定能想出办法来。”“不是不告诉,是我不知道。”越天意道,“能抗衡一个国家的力量是什么,越家到底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赖三惊呆了,张口结舌地望着她,“你不是一直说,你……”他脑子乱成了一团,越天意一直以来,靠着手里有一张底牌周旋于好些人之间,且不说别的,便是穆延陵,不也是因为知道她有这一张底牌才不敢轻举妄动的吗?如果没有,她怎么能骗得过老谋深算的穆延陵呢?
“不是没有,是我不知道。”越天意声音很平静,“这是历代只有世子才知道的秘密,朝廷那边有多少人知道我也不清楚,我猜,或者只有太子知道。知道的人多了,那早就会有人讨伐我们定西了。我只是个郡主,哪里有机会知道这样的秘密?”
“可是你……可是你对人说……”赖三张口结舌。
“自然是骗人的。”越天意道,“想要做好一件事,要策划很久,谋算很久。所以穆延陵谋划了近十年才敢有所行动。但是想要破坏一件事,往往只需要推一下,那东西自己撞自己,一点点就坏了。
“眼下这么大的好处摆着,我只需要说我有底气,有把握,就会有贪图那好处的人跳出来,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练兵是这样,薛据也是这样,其他那些人都一样。他们做得越多,便只能这样做下去。穆延陵如今的处境,靠我一个人怎么成呢?我只是在后面,用力推了一把!”
“可是天意,之后呢?”赖三过了很久才接受这个消息,他忍不住问,“之后呢?你引来了薛据,引来了那么多要好处的人,实际上又没有东西给他们。就算你推倒了穆延陵,那之后一片大乱,你又拿什么压下来呢?”
“压下来做什么?”越天意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报仇,穆延陵给我一家偿命,我就别无所求,其他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得了那么多吗?”
“你忘了我还刺杀过穆延陵?”她看着赖三,“我只想他死!我一家惨死,他不可以活着!我能杀了他就好,管以后做什么?三哥,你这下该明白了吧,我是根本没有未来的人,你陪着我又能如何?还是走吧!”
她双眼一下子火热起来,认真地看着他,道:“三哥,你走吧!替我好好活着!只要我知道你好好活着,我也就安心了!”
赖三怔怔地看着她,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这样天大的秘密向自己和盘托出。原来她没有调动军队的方法,原来她没有什么隐藏的力量,原来她许下的一切都是画饼!如果这个真相让现在为她奔走的人知道,那么她苦心搭建的空中楼阁便会轰然倒塌。
“你要保证放我七叔!,,赖三严肃地道。
越天意哭笑不得,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所以我一定做到!”
“那就好。”赖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就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默默站起来,抓住树枝,开始继续练习臂力。
越天意有些迷惑地看着他,忍不住开口:“你还练习做什么?你就算真的成了神箭手,能躲过五千精兵的暗算吗?还是趁着现在快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