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生命向我招手道:“跟我来吧。我们在这儿逗留得太久了。”我于是回答说:“我们向何处去呢,生命?”
生命说道:“我们将要去未来之城。”
我说:“可怜我吧,生命。我累了,我的脚擦伤了,力气耗尽了。”
但是生命回答说:“向前走,我的朋友。止步不前就是怯懦。永远望着这往昔之城就是愚蠢。看吧,未来之城在招手……”
摘自(黎巴嫩)纪伯伦《主之音·两个城市》第60—61页
我问:“我的日日夜夜如何度过,才会对世人有所裨益呢?”
他说:“你可把挖掘坟墓当做职业,这是一件令活人高兴的事,这样做可以使活着的人们摆脱那些堆积在他们房舍、法庭和庙堂周围的死尸。”
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房屋周围堆放着死尸啊?”
他说:“你是用虚幻和迷误的眼光去看的,你看到人们在生活的风暴面前发抖,便以为他们还活着。其实,他们从出生之日起已经死去了。只是尚未找到埋葬他们的人而已,故此一直被弃置在地面上,散发着恶臭。”
这时,我的恐惧减少了一些,便问:
“我如何辨别死人和活人呢——既然二者都在风暴中抖动?”
他说:“死人在风暴面前战栗;活人则与风暴同行,他奔驰向前,除非风暴平息,他决不会在中途停步。”
摘自(黎巴嫩)纪伯伦《泪与笑·掘墓人》第184页
这是一位诗人,他来到世上,是要用他满腹珠玑的语言使人们心旷神怡,如今却要在这满是富商巨贾的城市里饿死了。这是一个高尚的灵魂,天赐他降至人间,以使人生甜蜜美满。如今,他却未等人类向他报以微笑,就要与我们这尘世匆匆辞别而去。他在弥留之际,尚存一息,身边只有孤灯一盏,这是他寂寞中的伴侣;还有一页页稿纸,跃然纸上的是他的一颗美好的心灵。
……
光阴荏苒,那座城市的居民们不知在昏天黑地中沉睡了多少年、多少代,当他们清醒过来,睁开眼睛,见到了知识的曙光之后,就为那位诗人在广场上树立了一座高大的塑像,并每年集会来纪念他……啊,人们是多么愚蠢无知!
摘自(黎巴嫩)纪伯伦《泪与笑·诗人的死就是生》第14—15页
当晨曦初露,淡月隐去,市面如罩着轻纱,若隐若现的时候,死神静悄悄地来到一家豪门大户,他登堂入室,无人拦阻。死神站在那位有钱有势的富翁床前,用手摸着他的脑门儿。那人惊醒了,朦朦胧胧地看到死神站在面前,不禁大惊失色地叫道:“离我远点儿,你这个恶魔!快给我滚开,你这个鬼影!你是怎样进来的?你这个小偷!你想干什么?你这个强盗!快滚开!我是这家的主人。你滚吧!否则我就要喊来奴仆和守卫让你碎尸万段!”
这时,死神走近他,用雷鸣般的声音说道:“我是死神!你还是当心点儿,别那么放肆吧!”那位有钱有势的人回答说:“你现在要我怎样?对我有什么要求?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你为什么要来呢?我这样强壮,你要干什么呢?你还是去找那些病弱的人吧!离我远一点,别让我看到你那长长的尖爪和披散得像一条条毒蛇似的头发吧!走吧!我不愿再看到你那两只大翅膀和你那腐朽的躯体了。”
令人不安地沉寂了一会儿之后,那人又说:“不,不!仁慈的死神!您可别介意我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我是吓糊涂了,信口雌黄。我可以给您一斗金子,或是一群奴仆的灵魂,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死神啊!我还没有活够。我还有帐未算清,有债未讨完。我还有些货船行驶在海上,尚未抵岸。地里还有好多庄稼,种下去,还未收回来。这一切您尽管拿去好了,只是请您放过我。我有大群妻妾婢女,个个都是花容月貌,任您挑,随你选……您听我说,死神!我还有个独生子,是我的掌上明珠,希望的所在,您也拿去吧!只要放过我。一切东西任您拿,随您取,只是请您饶过我吧!”
这时,死神用手捂住了那位尘世奴仆的嘴,摄取了他的真魂,让他随风飘去了。
死神又在穷苦无告的贫民区中走着,来到了一间小茅屋,走了进去。死神走近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青春少年。死神端详着少年那宁静的脸庞,摸了一下他的双眼,于是他醒了过来。那少年一见死神站在身旁,就双膝跪下,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爱慕与思念之情,拱手说道:“壮美的死神啊,我在这里!我早就对您朝思暮想,望眼欲穿了。请接受我这颗心灵吧!心爱的,拥抱我吧!您是仁慈的,不会把我丢弃在这里。您是造物主的使者,您最公正无私,因此,请您别丢下我!曾有多少次,我找您,找不到;曾有多少回,我喊您,您不应。现在,您终于听到了我的祈求。请您成全我,满足我的愿望,拥抱我的心灵吧,亲爱的死神!”
于是,死神把手指轻轻地放在那少年的嘴唇上,摄取了他的真魂,放在自己的翅膀下。
死神在空中盘旋,注视着这大千世界,迎风说道:“只有来自永恒天国的人,才能返回到那里。”
摘自(黎巴嫩)纪伯伦《泪与笑·两种死》第96—97页
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芝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摘自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50页
礼者,谨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是君子之道,礼义之文也。摘自北大注释组《荀子新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316页
有血脉之类,无有不生,生无不死。以其生,故知其死也。天地不生,故不死;阴阳不生,故不死。死者,生之效;生者,死之验也。夫有始者必有终,有终者必有始。唯无终始者,乃长生不死。人之生,其犹冰也。水凝而为冰,气积而为人。冰极一冬而释,人竟百岁而死。人可令不死,冰可令不释乎?摘自北京大学历史系《论衡》注释小组《论衡注释》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433页。
譬吾处于天下也,亦为一物矣。……其生我也,不强求已,其杀我也,不强求止。欲生而不事,憎死而不辞。贱之而弗憎,贵之而弗喜,随其天资而安之不极。吾生也有七尺之形,吾死也有一棺之土。吾生之比于有形之类,犹吾死之沦于无形之中也。然则吾生也物不以益众,吾死也土不以加厚,吾又安知所喜憎利害其间者乎!……是故圣人因时以安其位,当世而乐其业。摘自刘安《淮南子》卷七诸子集成本
夫人大恶者死也,形骸不摇而偃者也。夫形骸血肉耳目不能虚而灵,则非生之具也。故不待不摇而偃则曰死,方摇而趋本死矣。所以摇而趋者,凭于本不死者耳。非能自摇而趋者。形骸本死,则非今死;非今死,无死矣。死者,人之大恶也。无死可恶,则形骸之外,何足汨吾之至和哉?摘自王明《无能子校注》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8页
人物之生,同得天地之理以为性,同得天地之气以为形。其不同者,独人于其间得形气之正,而能有以全其性,为少异耳。虽曰少异,然人物之所以分,实在于此。众人不知此而去之,则名虽为人,其实无以异于禽兽。君子知此而存之,是以战兢惕厉,而卒能有以全其所受之理也。摘自朱熹《四书集注》《孟子卷之四》岳麓书社1985年版第366页
人之所以生,理与气合而已。天理固浩浩不穷,然非是气,则虽有是理而无所凑泊。故必二气交感,凝结生聚,然后是理有所附著。凡人之能言语动作,思虑营为,皆气也,而理存焉。故发而为孝弟忠信仁义礼智,皆理也。然而二气五行,交感万变,故人物之生,有精粗之不同。……然就人之所禀而言,又有昏明清浊之异。故上知生知之资,是气清明纯粹,而无一毫昏浊,所以生知安行,不待学而能,如尧舜是也。其次则亚于生知,必学而后知,必行而后至。又其次者,资禀既偏,又有所蔽,须是痛加工夫,“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然后方能及亚于生知者。及进而不已,则成功一也。摘自黎靖德《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65页
命曰降,性曰受。性者生之理,未死以前皆生也,皆降受命性之日也。摘自王夫之《思问录·内篇》古籍出版社1956年版第14页
人生的目的,在发展自己的生命,可是也有为发展生命必须牺牲生命的时候。因为平凡的发展,有时不如壮烈的牺牲足以延长生命的音响和光华。绝美的风景,多在奇险的山川。绝壮的音乐,多是悲凉的韵调。高尚的生活,常在壮烈的牺牲中。
摘自李大钊《牺牲》(1919年)《李大钊选集》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247页
凡有生命者,第一要求也可以说惟一要求,就是它的生存。如果有生命者的生命一天不绝,它的求生存欲也就一天存在。
摘自黄炎培《战后职业教育重估价》(1948年)《黄炎培教育选集》上海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3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