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是我们在瑞士游玩时的大本营,几乎每天我们都是早早起床直奔火车站,坐一两个小时的火车去其他城市游玩。
从日内瓦到洛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我们订好的旅行社据说就在火车站附近,可是出了车站环顾四周,不辨南北的我俩为免走冤枉路,依旧是找人问路,于是便有了迄今为止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问路经历。
那位大叔应该也是从车站出来的,我转身看到他时并没多想就去问了。
瑞士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一半是法语区 一半是德语区,加之还有当地人自己的语言,仗着英语闯天下的我们在这里看不懂文字也听不懂语言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当时用英语问完后,那个大叔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听不懂的语言,这完全在我们意料之中。问路的时候无法用语言交流的情况很多,不过多数情况下通过地图和文字双方还是可以沟通的,最起码他们知道地名可以给指个大体方向。
大叔五十多岁的样子,中年发福,腿脚不是很便利,走路一颠一颠的,表情严肃,眼神阴鸷,发现这些特征之后我不禁有些惴惴,关键他的奇怪之处也越来越明显了,嘟囔很明显只是自言自语,他并不与我们眼神接触,给我们指了个方向示意我们跟他走,却突然又自己返回车站口,站在那里一边沉思一边自言自语,那表现实在不像一个神志清醒的正常人。
我们很想赶紧躲开再找其他人求助,可是他却又回来了,照着之前的方向走了一段路,转头冲我们喊,再次示意我们跟上,我俩为他的威严震慑,竟真忐忑而又顺从地跟了上去。
过了马路,前面是个黑黢黢的桥洞。很晚了,这边的人并不是很多,已经跟大叔隔开很大一段距离的我俩害怕到了极致,所以在看到从桥洞另一边遛狗而来的夫妻时简直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俩赶紧停下来问路,那对夫妻很随和,英文也讲的很好。
在与他们交谈的时候前面的大叔停下了,冲我们大声喊叫,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夹杂着愤怒,并且他还又往回走了一段路,看到在与别人讲话的我们并不理会,终究还是蹒跚离去。
其实旅馆就在桥洞后面,大叔带我们走的方向并没有错。
想起我们的不信任有些愧疚,也许他只是不善于表达善意,他突然返回车站口可能只是为了再次确定带我们走的方向是对的,自言自语的嘟囔只是在算计方位和距离。
都说坏人脸上又没写字,但是不管怎样标榜一视同仁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还是以貌取人。
至于大叔最后那声石破天惊的怒喊是不是因为被我们的以貌取人和怀疑不信任伤害了他的表现,答案无从知晓。
记得刚上高一的时候座位表的排列还是男女混合制,座位并非民主自选,班主任把座位表打印出来,学生按表移动即可。
作为同一年级最好的两个班级之一,我们班有很多“干部子弟”,也就是校领导的孩子。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班都会有那么一个孤僻奇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她学习优秀但不善表达,渴望友情但不敢争取,善良却懦弱,骄傲又自卑,反正我们班有。
那个女孩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却有深刻的印象觉得那是个很美的名字,当时乍然听到很是触动。
某次的座位表排出来之后我班某干部子弟当即跳脚,扔了书本课也不上跑到班主任办公室要求换座位,而且刻不容缓一会儿都不能将就。
对于一个正处在青春懵懂时期的少年,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与他咫尺之遥,哪怕在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后她已经尽量把自己的头颅压得很低,身躯瑟缩到了最小,姿态放到了最卑微。
班主任排座位时的心情也很容易理解,干部子弟学习不好,给他排个有才情有耐心的女孩子是为了帮助他,谁知道最后事情竟然变成这样,还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最后干部子弟闹到了干部面前,班主任无奈,两节课后愣是对座位进行了调整,干部子弟的同桌由麻雀变美女,女孩的同桌则是另一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其貌不扬的男孩子。
结局算是皆大欢喜,并没多少人会去刻意注意女孩有没有变得比之前更加压抑自卑,没人注意她满满地写了好几页日记反省自己的“形象恶劣”,泪水晕染出大片大片的委屈与寂寞。
本就不是引人注目的女孩子,后来文理分科她搬着桌子跟着为数不多的一拨人去了文科班,之后我再没听到过关于她的消息。
当时我属于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跟这个女孩子说上话的人,换座事件发生的时候去安慰过她,她还给我看了其中的一小段日记,当真字字血泪,看得我都心酸不已。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正处于最敏感的时期,遑论美丑贫富都有极强的自尊心,我不知道任性的干部子弟对她的伤害是不是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淡去了,只是记得离开的时候她那孤单的身影和挂在脑后发黄的小辫子歪歪的一甩一甩的样子,看了让人难受。
现在回想起来,洛桑指路大叔一颠一颠的身影跟高中女同学落寞的样子竟然就此重合。
不管怎样,真的很想跟他说声抱歉,因为被误会、被无视、被偏见、被逃离的感受我曾亲眼目睹,虽不曾感同身受,至少我懂。
这是一个浮躁的社会,人与人之间虽然更加容易建立关系,但是信任度却低了很多,别人对我们抱有偏见和警惕也是人之常情,不管怎样,只要心存善念,相信总有一天有人能够看得到浮华背后实实在在的美。
大叔与女孩,愿你们天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