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年轻人的惨死震惊了朝野。大家本以为武周权力的承继已不再有悬念,可谁曾料想武皇刚刚立了儿子,却又杀了孙子。一时间朝中与二张生过嫌隙者人人自危,就连武三思都彻底搞不懂他的姑母了。虽说他一直鞍前马后地“敬”着二张没有理由惧怕,但那被乱棍打死的三个孩子中,毕竟还有自己那可怜的堂侄武延基。
女皇前几日还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希望李武两家能多成就几桩像延基与仙蕙这样的好姻缘,可转眼间就赐死了这两个孩子,还让他们死得那么惨,毫无体面可言。这让武三思不得不重新考虑姑母有意牵引的自己的儿子和那李裹儿的亲事了。
于是武三思在一日早朝后拦住了婉儿。他知道随着张氏兄弟日渐得宠,姑母已不再需要婉儿在身旁随时伴驾了。
“上官侍书这是急着要去哪儿呢?”
“控鹤府。”婉儿没有去看武三思,甚至没有停下生风的脚步。
武三思突然有些恼了:“控鹤府都是些什么人,侍书觉得和那些要么酸溜溜要么廉不知耻出卖色相的白面书生在一起很有意思?”
“婉儿自打生下来就没的选择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修编《三教珠英》的学士们基本是修撰国史的原班人马,大人不也和这些人严丝合缝地共事了一年半之久吗?”婉儿说这话时面如冰霜。
武三思甚至怀疑在她心里,早已把那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一夜抹杀掉了。
“这《三教珠英》耗时耗力,这么些日子了居然还没弄完?”武三思不耐烦地说。
“大人一向机敏,岂不知有那张氏兄弟在,这《三教珠英》就得编得越慢越好?”婉儿此时终于看了武三思一眼。自从和武三思发生了身体上的关系,婉儿渐渐觉得他看上去没有曾经那么不顺眼了。婉儿无法解释这其间的原因,或许正如武三思所说,他们有着别无选择却极其相似的少时经历,或许仅仅是因为她也是个不能免俗的女人,在那个她自己已不愿去回想的夜晚之后,不自觉地对他生出些不同于往日的情愫。虽然那个夜晚对她来讲有些残酷,但那毕竟是婉儿漫漫三十多年作为女人的生命中第一次完整的经历。尽管那经历不美,甚至在她看来也不值得回味甚至不值得记住,但那一夜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了,不仅存在,还确乎填充了她某一领域的空白,使她徒然生出些不切实际且让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遐想,那日之后的很多日子,婉儿都躺在自己孑然一身睡了二十年的那张小床上想,原来一切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不知道,与真正相爱的人做这件事情会不会有不同,这不同又会有多少。
“原来侍书本身也不想这《三教珠英》快点编完。说实话吧,你就是喜欢那些风雅人扎堆儿的地方,你要用那白日的喧哗和繁忙冲走夜晚的寂寞,你是个精神上饱了身体便会饱的女人。”
婉儿没有理会武三思。她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步调。如今的朝廷已被“拥张”和“倒张”两派搅得乌烟瘴气,女皇一味在装糊涂,她一个小小的侍书又能怎样,所以一退朝她便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紧要的公文,然后便离开了政务殿。
婉儿没有想到武三思竟一路尾随着她。
“大人怎么还跟着我?”到了控鹤府门口,她终于忍不住问她。
武三思笑了:“我也是来监修类书的。”
“您?”
“是的,姑母刚刚的口谕,从此,我们又是同僚了。”说着武三思便大摇大摆地坐在一处空位上,“说吧,侍书大人,今日给我派个什么差使呢?”
“那是右补阙张说张大人的位置。”婉儿说。
“没关系,张大人说今日有事不来了,所以我暂时坐在这里。”
众学士纷纷上来拜会武三思。这位梁王虽不似从前那般呼风唤雨,但毕竟还是他们开罪不起的,而且毕竟,这些人多数在他的麾下编修过《周史》,如今在这二张的地盘上重逢,怎好连个招呼也不打。看来这些人都已知道武三思要长期投入这里的工作了,女皇有意把武三思安插在这里,用意也是很明显的,一则满朝文武中,武三思与二张的关系算是处得还不错,让武三思时而来一趟控鹤府,就算不能为《三教珠英》贡献力量,偶尔当一下和事老还是可以的,二来编修这部大型类书的功绩同样是巨大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女皇在这个时候当然也想分自己侄子一杯羹。
就这样武三思坐到了婉儿正对面的那一张案台前。婉儿从有官员上来与他搭讪便一直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竟完全静不下心来。抬头一看,武三思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赶紧低下头去,不一会儿,婉儿便借故去了隔壁的书典库,并在里面待了小半个时辰。婉儿尤记得武三思曾经在文史馆时是从来待不久的,这会儿她取了几本需要参考的书籍回来,却见他不但没走,还顾自坐在位置上一本正经地研起了墨。
后来婉儿便顾不上去观察武三思了。婉儿那日要重新整改《三教珠英》的编目,因为女皇在整个编撰活动临近尾声的时候,忽然说她觉得三教中关于“老子”的那一部分所占的比重实在太少了。
于是婉儿心领神会。有很长一段日子她一直活在编了改、改了编的反反复复中,婉儿知道这反复并没有多大意义但婉儿并不觉得这是在拖延时间浪费生命,因为她认为自己在与众位先哲的反复交流中改变了、通达了也升华了,因此她总是满怀敬意且一丝不苟,她崇敬着那些故纸堆里的人物和思想,而她的编修班底——那些学士臣工们则崇敬着她,虽然他们是在一个女人手下工作也虽然,他们很多都曾进士及第都是满腹经纶,但他们知道,他们的领导者是当年一代大文豪上官仪的孙女,他们在日常的交流与吟诗作赋中领略到了这个女子非凡的智慧与才学,他们甘愿为她所调遣。
那浩浩大大的一千三百卷编目熬着婉儿的心神,也磨着婉儿的意志,任何一处的改动、删减都将牵一发而动全身。正当婉儿蹙眉凝神于一处增补内容的校正时,武三思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伸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婉儿这个时候是很不情愿被打断的。
“我刚刚所作的诗。请侍书大人品评。”
婉儿不好拒绝,只得暂搁下手中的笔。
“白鹤乘空何处飞,青田紫盖本相依。缑山七月虽长去,辽水千年会忆归。缑山杳杳翔寥廓,辽水累累叹城郭。经随羽客步丹丘,曾逐仙人游碧落。迢迢碧落断氛埃,霞堂云阁几重开。欲寻东海黄金灶,仍向西山白玉台。九皋独唳方清切,五里惊群俄断绝。月下分行似度云,风前飏影疑回雪。风前月下路漫漫,水宿云翔去几般。宛转能倾吴国市,裴回巧拂汉皇坛。琴中作曲从来易,鼓里传声有甚难。夜夜恒飞银汉曲,朝朝常饮玉池澜。别有闻箫出紫烟,还如化履上青天。霜毛忽控三神下,玉羽俄看二客旋。燕雀终迷横海志,蜉蝣岂识在阴年。莫言一举轻千里,为与三山送九仙。”
“恕婉儿直言,好诗不但辞藻点睛,还要言之有物,然而此诗意境朦胧,婉儿实在不知大人要说的是什么。”
“我要说的,恐怕说明了不好……这‘月下分行似度云’讲的是什么,‘水宿云翔去几般’又所言何事,侍书当真不知道?三思说的,是你我……”武三思小声耳语道。
婉儿“噌”得站起来:“大人,这里是控鹤府,请大人……”
“今夜,我在府上等你。”武三思以同样的耳语之声言罢便扬长而去。
婉儿看了看四下,所有人都似在专心工作,无人在意武三思适才的举动,但婉儿再坐下时却比刚进来时更加心神不宁,所以那一****破例早早离开了控鹤府。
婉儿彻夜把自己关在小小的屋子里。本来按她现有的官阶与身份,完全可以在宫里拥有一处更好的居所,女皇也几次提出要将寝宫中的一处别殿赐予婉儿,这样婉儿一早一晚便不必来回跑了,婉儿也便真的成了女皇的贴身人。然而几次三番婉儿都拒绝了,她说她习惯了自己的小屋,就像女皇已习惯了东都洛阳一样,她说的确实是实话,那小屋里的每一块青砖,每一寸幔帐,每一卷书都懂得她,有二十年了它们已和她处成了亲人,有它们在,婉儿便会觉得安然。
然而这一夜,婉儿却辗转反侧,她未用晚膳甚至没有掌灯,因为武三思的言行让她感到惊慌,他那迫不及待地要抖出他俩关系的样子甚至让婉儿感到恼火。就算女皇迟早会让天下人都知道她的立李而依然扶武,就算婉儿的言行取舍就代表女皇的心意女皇的立场,但这一刻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因此婉儿晾着武三思,她不管她是否在等也不管他是否有正事要对她说。但工作还是要完成的。既然这部书的编撰已然持续了如此多的时日,那么婉儿便一定要让它尽善尽美。于是她很早便起身了,她要赶在早朝之前将昨日归集的补遗之处一一添加到正在编校的那一部分文稿中,她生怕一搁下、一被打断便从此错漏过去。
远远地婉儿便看到属于珠英学士们的那间屋子掌着灯。除此之外,控鹤府里一片黑暗。星月尚挂在天边,婉儿想不出会有谁这么早便来到这里。
很轻地,她推开虚掩的门。
灯下,是崔湜的一双被灯火熬红的眼睛。显然,他彻夜未归,也显然,他的心绪被什么事情折磨着。
于是,在日月交接的清早,在寅时的最后一刻,在人类一日中心神最澄明也最易灵魂出窍的时分,婉儿与这个年轻的朝官,意外地单独邂逅在一起。
那样一双酷似贤的眼睛让她不敢多望又欲罢不能。
所以婉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若不是已然迈进门来,她几乎想要后退。她完全不能理解崔湜的目光。
“大人怎一直在这儿熬到天亮?圣上不是也说了,所有这些,都不急在一时吗?或者,是张氏兄弟又在为难大人?还是……”
“不,不是的,侍书大人。”崔湜慌忙低下头去。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婉儿走过去,在这样的一个破晓时分,婉儿的头上甚至还有零星的露珠。她想问崔湜是不是家里遇到了什么难事,却倏然间看到他案台上凌乱的诗句。
婉儿看到自己初入宫时作的那首“借问桃将李,相乱欲何如”,接着,她看到了“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甚至还有“瓜藤绵瓞瓜潮落,不似从前在芳时”……
然后她满脸疑惑地看着崔湜色泽暗沉的面色与眼睑,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端详这个近来在宫里已小有才名的崔湜。
她拿起自己在巴州所作的那两句诗,她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两句。
“从一扇在当地有着美好传说的木门前,从一块刻着章怀太子遗诗的石头旁发现的。”
“大人去过木门寺?”
“不,只是听说,只凭想象,那源自民间的流传,那题在遮雨亭上的诗,不正是在晒经石旁吗,而读过那诗,听闻那段故事,又怎能忘怀那传说中的女子。”
“那个女子自己都不再眷恋传说中的那些往事了,大人又何必挂怀?”
“是啊,在下也不知道何以会如此。但在下确乎是凭着此信念成为朝官的。眼见为实,很多年了,这些诗的作者在崔湜心中都是个神一般的女人,到目前为止,崔湜与这个女人的所有交流都只限于工作上的事,崔湜乐于在她的领导下工作,并认为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和幸福,崔湜可以理解这个女人为灭门的仇人献上自己的全部忠诚,可以理解这个女人面对被夺走、被杀死的爱人,面对自己脸上的黥痕依然不改对那仇人的敬慕与崇拜,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为何要倒向梁王武三思一党,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和梁王在一起。”
婉儿甚至看到崔湜眼角的泪光,她默默听着崔湜的诉说,但她没有想到他最终却将话题引向这里,引向她一晚上都拼命不去想的武三思。
崔湜读懂了婉儿脸上的疑问:“是的我都听到了,昨日,崔湜就坐在梁王旁边,崔湜不但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还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侍书起身去隔壁寻典,梁王的目光就那样一直跟着侍书,那种眼神……崔湜无法形容。尔后,他来到您的座位旁,他把诗拿给您看,崔湜坐得最近,他说的每一句话,崔湜都听到了。侍书大人为何要和这种人在一起?侍书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受了他的胁迫?还是,还是这也是武皇的意思?!”
“崔湜你别猜了。适才你说不懂我为何要和武三思这样的人在一起,我问你,武三思是怎样的人?”
“他……他是怎样的人,难道侍书不清楚?!曾经那么多年,他靠阿谀奉承巧立名目,在官场上连跳数级乃至一手遮天,他巴结二张,将自己的妻子活活气死,难道侍书也未有听说?现如今,他几乎成了李家复辟的靶子,侍书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奔着他去了!”
婉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崔湜,她很平静地听他说完,然后说:“你说的都对,可我这样做,有我自己的道理。”
“是何道理?”崔湜追问道。可话一出口,他又立即意识到自己太过冒昧了。
“大人以为婉儿一非皇亲国戚,二为罪臣之女,出入前朝后廷二十余年靠的是什么?”
“自然是圣上的信任。”
“那圣上的信任又从何而来?”
这问题把崔湜难住了。
婉儿继续说:“圣上的信任若是无端的,那这知遇之恩是否需要我等报答?圣上的信任若是有来由的,那这来由又是什么?”
崔湜一时间顿感语塞。
“崔大人为官数载,婉儿相信大人不必细想,也定能参透个中缘由。”
“就算真要报恩于圣上,也不能往火坑里跳啊!”崔湜急得眉毛都起扭了,“李氏皇族久被压抑,他日太子登基,若要讨武,那梁王将首当其冲,到时候侍书您……”
“这个便不劳大人为婉儿操心了。谁说太子一登基就定会讨武呢,大人即已入朝为官,就当谨言慎行,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便是婉儿想对大人说的。婉儿自打来到这世上便被没入掖庭为奴,在这深宫里待的年岁久了,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险境,如何保护自己,如若真有一天婉儿遭遇不幸,那也是天命如此,所以大人若是为了婉儿的事茅塞不开彻夜不归,那就太不值了。”婉儿的眉眼低垂,她的声音也是低回的,她觉得面对一颗为自己而牵拧的心,适才的举动又有些太冷漠了,她不忍就此让这个年轻人落寞而去,于是又说,“素闻大人常暮出端门,缓辔赋诗,看天津桥的晓月,品洛阳城的牡丹,过着时登天子堂时为田舍郎的生活,其自在之状,令婉儿羡慕之至,听母亲说,婉儿的祖父也常在金风消夏、半月横秋的时节循着洛河之堤咏叹古今,那图景,怕是极像大人的悠闲自在。婉儿也读过大人的诗,‘赖逢征客尽,归在落花前’,‘谁言阻遐阔,所贵在相知’。大人知道婉儿最喜欢的是哪首吗?是《婕妤怨》里的那两句:‘容华尚春日,娇爱已秋风……’”
“真的吗……可侍书不知道,那首诗正是为您而作……”
“为我?”
“是的,还记得修《周史》的时候吗?不,侍书一定不记得了。那时候,崔湜仅是一个负责最后誊抄的小史官,崔湜费了好大的劲才挤进编修国史的班子,因为崔湜听说,侍书几乎是每日都会到文史馆来。那时候每日分配给崔湜的任务其实过午时分便能基本完成。但为了能见到侍书,崔湜总是从到了文史馆便开始拖延时间,崔湜的很多诗作都是那个时段写的。等到了黄昏时分,列位臣工都陆续回到宫外的家,文史馆也渐渐空寂下来。除了极个别因其他事务耽误了当日进度的史官,文史馆便再没有其他人涉足了,而这个时辰,侍书恰恰才刚到来。您总是那么快就投入到工作中去,而一旦深入,周围的所有一切,便不再入耳。若不是有一次在下亲眼所见侍书案上的灯已极暗了,便又捧来一盏,然而侍书竟丝毫没有察觉,崔湜真不知道您为了《大周史》已到了殚精竭虑、夜尽三烛而不眠不休的地步。还有一次,您带着临淄王来看书,他在那儿上上下下地翻找,而您就在一旁安静地工作。他问您乐府诗在哪几架,您头也未抬,却不但告诉他准确的架位,甚至还说出具体在哪一格……”
婉儿怔怔地看着崔湜,她不知道这个年轻的朝官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对自己这般密切观察的,她甚至觉得有些惶惶失措。
天一点点亮起来,而男人却陷入很深的回忆。
男人说那是个炎炎的夏夜,少年临淄王光只是找书便弄得一身大汗,于是婉儿来到他身后,在他凝眉读书的时候轻轻用扇子给他扇着,还用自己的方巾给他拭汗,那么慈爱又温柔的,母亲般的,男人说他自己当时真的好羡慕那少年。然而便是这样的女人到了而且过了为人母的年龄却膝下无一子女,于是那一天夜里,便有了“年年后庭树,荣落在深宫”这样的诗句。男人很动情,他还说,自己起先一直不知后来女人在文史馆突然消失的那许许多多天究竟去了哪里,直到他听说那来自木门寺的传说。他确定女人又跋山涉水重返了巴州,他知道那所有的一切不只是个再美不过的传说,也知道上官侍书根本不是谣言中那种比政客还政客的女人。所以他更加感慨,他抄录并反复吟诵她所有的诗文,在悲伤与牵念中守候着她的归期,因为除此之外,他便再无法与她有进一步的交集……
“所以,所以我们可以以诗为友,对吧,崔大人。”婉儿不知眼前这个年轻人还会说些什么,她少小的爱人、朋友,像贤、显甚至旦都是年长于她的,所以她一直以来适应的是兄长式的爱情和友情,如今面对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男人,婉儿第一次困顿了,是的她爱他的诗,但对于他本人,她是并不了解的,如他所说,到目前为止她与他仅限的几次交流都是源于公务,因此她说,“那些诗与传说里有我们的苦痛与憧憬,但并不等于我们本身,大人能明白婉儿的意思吗?”
“侍书的意思是,崔湜还并不够了解您?”
“正如婉儿也并不了解大人。不过,我们可以彼此心通对方的诗意,婉儿以为这已是莫大的缘分。”
“难道崔湜与侍书的一切只能止于诗?”
“当然,源于诗,止于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