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鼓声节奏分明,和着鼓柄上的铜钱哗啦啦的响声,我的灵魂出窍,随着屋子里那根昏黄的蜡烛火焰上的那缕黑烟,一直向上飘荡,飘到了房梁上,于是飘在空中的我的灵魂,俯视着屋子里的一切以及窗外那些长相奇特、奇形怪状的东西们。眼看着她们其中的一个顺着窗缝,跳进了盘腿坐在炕上的我的躯壳,用我的嘴巴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过路的精怪,听到我奶奶的太平鼓请神,便前来戏弄我奶奶一番,却没想到我奶奶哪是好惹的?鼓鞭将这些家伙打跑。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过后,保家仙常三太奶终于附进了我的身体。
五大保家仙里,虽然以胡仙胡三太爷胡三太奶为首,但轮脾气最暴躁、法力最高强的,却是这柳仙常三太爷和常三太奶。所以求三太奶收我为弟子,的确情非得已,三太奶也是感念我奶奶这么多年一直对她毕恭毕敬,在三太奶的庇佑下也帮助了太多的人,功德所致,便没再推辞。
尽管飘到房梁上的我不了解做了三太奶的弟子意味着什么,但看奶奶如此的紧张,想必也是一件大事。而当坐在炕上的我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飘在房梁上的我的时候,那眼睛仿佛是一个无底的黑洞,越来越大,最终我的身子一沉,一下子从房梁上向下坠落,坠入那个深邃的黑洞之中。
我的身体一直向下落,我的周围漆黑一片,所以我无法判断我降落的速度,只能听见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那风吹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我裸露这胳膊上、我光着的脚丫上,冰冰凉凉的,这冰凉的感觉却让我感觉到舒服,没有一丁点儿冷的感觉。
突然眼前出现一片五彩绚烂的光芒,那光芒好似一条条柔滑的丝带,在我的身上拉回的缭绕,我身上的皮肤被这光芒划过的地方,也变得五彩缤纷,渐渐的,我的浑身上下,都开始闪烁这样绚丽的光芒,好看极了。我特别的开心,呵呵的笑了起来。
“大勇,大勇……”
我听见有人召唤我,我知道那是奶奶的声音,而那声音就在我的眼前,我四外张望,却什么都看不见,突然,眼前闪出一片淡黄色的光芒,有些刺眼,我伸手挡住了眼睛。
过了一阵,我慢慢的放开手,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我躺在炕上,刚才发出那淡黄色光芒是挂在房梁上的电灯泡。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围在我的身边看着我,眼神里都是关切。
我慢慢的坐起身来,抬头看看房梁,又看了看窗子外,一切都已回到正常之中,刚才我在房梁上看到的窗外那些家伙,早已消失不见。
我突然那感觉屋子里有些热,打算伸手脱掉身上的棉袄,被被奶奶伸手拦住,将我抱起来,对我妈妈说,
“在东屋给孩子铺上被褥,让孩子好好睡一觉”
我妈妈赶紧去东屋铺好被褥,我奶奶亲自抱着我,把我放进被窝后才帮我脱掉棉袄和棉裤。然后给我盖好被子,伏下身对我说,
“大勇啊,奶奶知道你有点热,但热也别掀被子,过了今晚就好了啊,大勇听话……”
我点了点头,听话的闭上眼睛睡觉。奶奶拍了拍我,转身回到西屋。
爸爸已经收拾好炕上的蜡烛和太平鼓,见奶奶过来,问道,
“妈,你说让大勇拜三太奶的门下,给三太奶当弟子,那……那你也是三太奶的弟子,那不是差辈儿了么……”
奶奶笑了,拉过旱烟笸箩,用烟纸卷了一袋旱烟点着,掉在嘴里吸了两下说道,
“出马仙儿,都自称自己是保家仙的弟子,实际上都算不上是老仙儿的弟子,只不过是多少通了点保家仙的灵性,给人们驱驱邪祟看看癔病啥的,但我求三太奶收大勇入柳门当弟子,那是因为大勇的生日时辰特殊,才有这缘分,是命里注定,可遇不可求的。”
“哦……”
爸爸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奶奶又说道,
“虽然今晚三太奶答应了,但不是说大勇就已经是三太奶的弟子了,还需要经历一些劫数才行……”
“啊?啥劫数啊,大勇这才七岁,能行不能行啊……”一听劫数两字,我爸爸十分的紧张。
“入柳门做常仙弟子,特别的严格,所谓劫数,往轻了说是得一场病,往大了说,要经历生死的考验。不过咱大勇命运不凡,再说了,三太奶既然答应了,遇上什么事,是不会不管的。咱们不用太担心。”
说是不担心,但爸爸的心里还是一直打鼓。而奶奶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也是十分惦记,之所以说的如此轻松,也是免得我的爸爸妈妈过分担心。但我奶奶心里明白,最近村子里这些离奇怪事,是有个法力高强的邪祟在试图破解四方煞,如果真的让他得逞了,整个村子便会遭受灾难,到时候恐怕谁也逃不掉。比起这些来,我拜入柳门所要经受的一些磨难,都算不了什么。
也渐渐的深了,奶奶毫无困意,便拿出四姨奶给的那个破旧的马鞍,再把前阵子三太奶赐的金甲蛇皮拿出来,找来剪刀和针线,戴上老花镜,在灯光下,做起了针线活儿。她要把这张金甲蛇皮裁剪开来,包裹这个马鞍。金甲银鞍,能趋吉避凶,或许将来会有大的用处。
我早已经在东屋睡着,浑身燥热令我出了一身的透汗,榻湿了被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光着屁股一丝不挂,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阳光就在我的头顶上照耀,炙烤的我浑身的皮肤发紧,我难受极了。四外张望了一阵子,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棵柳树,我便快步跑了过去,爬上了那棵树,找了一个稍微粗壮一点的枝丫,用脚勾住树枝,脚在上,头冲下,倒着挂在了树丫上。这样才能感觉到一丝的凉爽。
我在树枝上倒挂了一会,仍然感觉浑身的皮肤在渐渐的紧缩,勒的我浑身难受,胸口憋闷,喘不过气。于是我不禁来回的扭动身子,而随着我的扭动,我觉得身上紧绷的皮肤似乎在一点点的脱离我的身体,最终我一用力,从树丫上掉落下来,摔在了地上。浑身感到特别的轻松,呼吸也顺畅了很多,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而当我抬头往枝丫上看时,惊奇的发现我刚才倒挂的树丫上,挂着一张完整的皮,那正是我刚才脱掉的皮,那皮已经变得干燥,皮肤轻薄,太阳光照过来,那张皮晶莹剔透。
……
我的这一夜便是在这样稀奇古怪的梦里度过的,而村东李文利的小卖店的里屋里,天一黑便摆上了饭桌,端上一大桌饭菜,李文利和白小娟他爹老白推杯换盏,越聊越投脾气,越喝越高兴。白小娟他娘便和李文利的媳妇儿在炕边上坐着唠嗑儿。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的愉悦,外屋火炉上的烤地瓜的香味顺着门缝钻进来,让人一闻起来就有想吃的欲望。
老白这些日子一直担心自家的小娟,当初和小军的感情那么的深切,只可惜这小军没摊上一个明事理的爹,这才杯逼死。小娟生来性格内向,少言寡语,对小军一往情深,否则也不会冒着被村里人唾弃的风险,偷偷的跟小军行了周公之礼,还怀上了小军的孩子。小军的死对小娟的打击特别的大,原以为小娟的悲痛一时半会过不了劲儿,可没想到一见到李文学,便嘿嘿的笑了出来。难道这真是前世注定的姻缘?
李文学若没了前阵子那失心疯,其实是个特别精神的小伙子,论长相论个头论性格,都是刘家镇上下两队很多女孩心里偷偷思量的目标。现在李文学看上去明显比以前好转了许多,两人几乎是一间钟情,看着两个人开心的笑容,两方的一家之主,心里怎能不开心高兴?
李文利和老白都没少喝,天南海北的聊天。桌子上的饭菜凉了热,热了再凉的折腾了两三遍,俩人这酒还没喝完。而老白无意间一回头,透过屋门的门缝,看到外屋的火炉旁,两个人不见了踪影。
老白呼的一下站起身来,转身推开里屋的房门。屋子里除了货价和那个铁炉子,以及炉子上烤着的那几个冒着烟儿的烤地瓜。
这一下子老白吃惊不小,明明刚才还在,怎么一转眼的人就没了……酒立刻就醒了一大半,赶紧转身冲里屋里喊道,
“文利啊,快出来,快出来……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李文利听了也赶紧跑到外屋,果然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这十冬腊月,三更半夜的,两人第一次见面,能上哪去呢?
老白的脑海里立即想起小军回魂之前的那一天的恐怖景象,心想难道那试图勾走小娟的冤魂又来闹妖了?难道小娟的生活安静了这么几天,便又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