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被黄皮子迷了之后,王兰花一病不起,一连三天水米没打牙。一开始的那两天上吐下泻。后来胃里那点东西都吐没了,就开始吐水,水也吐没了,又开始干咳,整天整夜的干咳,咳破了嗓子,咳出了血。几天下来,整个人瘦的就剩下皮包骨,眼窝深陷,躺在炕上活脱一具风干了的骷髅架子。
这可急坏了王革命,赶紧骑上自行车,去下队找白大夫。
说起白大夫, 可不是别人,正是那年被王革命一枪差点崩掉半张脸的白胜利。
白胜利那次险些丢了性命,我奶奶跳大神在老仙面前讲了情,常三太奶这才绕过了白胜利。后来他爹兽医包有才按照我奶奶下的偏方,取了七家井水,配上蛇皮酒泡了五谷粮,这才治好了白胜利。
说来也奇怪,这白胜利此后就闭门不出,整天就猫在家里,挂上窗帘,屋门紧闭,谁也不见。就这样在家里猫了七天七夜。
第七天晚上 ,包兽医吃过晚饭去院门边上的茅房撒尿,一只脚刚迈进茅房突然身子一挺,栽倒在地,断了气。第二天一早白胜利才走出屋子,发现了包兽医的僵硬的尸体。
白胜利在南山坡上葬了包兽医,就卷起行李走了。一走就是二十年,这期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没人见过他的影子。可就在前两年,他突然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儿子。
白胜利这次回来,变化可大了去了,穿着一身西装,带着金丝边的眼镜 ,头发梳得油光赞亮。说起话来客客气气,活脱从原来那个横行霸道的小混混,变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
据他自己说当年离开刘家镇,去城里上了学 ,学了几年医,在一家特别大的医院当大夫,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儿子。后来媳妇得病死了,自己难过万分,就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心里惦念着家乡,总觉得应该为乡亲们做点贡献,就回到刘家镇。
他在自家原来的位置翻建了房屋,盖了几间门房,开起了诊所。还别说,村里人谁有个头疼脑热、伤风感冒的,找他还真好使。于是这几年,还算积累了点人气、赚了点钱。
人不知道那天就有了出息,这当年的混混白胜利,摇身一变,变成了白大夫。
……
单说这王革命,蹬上自行车,连夜赶奔下队去找白胜利,那天晚上的天特别的黑,不但没了月亮,连星星都特别的稀少。不过幸亏王革命自行车的前轮上边,有一盏“摩电灯”。
所谓“摩电灯”,在过去很常见,就是一盏灯 ,下面有个胶皮的轮子。灯卡在车把下面,那个胶皮轮子就靠在车轮上,车轮一转,带动那个胶皮轮子跟着转,胶皮轮子连接着一个小发电机, 电流点亮灯泡。骑得越快,灯泡越亮。
在这漆黑的夜晚 ,摩电灯那昏黄的灯光 ,照亮了自行车前面屁股大点的一块地方。不过村里的小路王革命早已滚瓜烂熟。凭着记忆也能避开地上的坑包。
我家西面的西沟是上下两队的分界线,通过西沟后,还有大约半里地的一片树林。这树林原本是一大片开荒的土地,后来政府下令退耕还林,才又种上了树。树林的中间,有一条小路,王革命的车轮压在小路上的树叶上,沙沙的作响。
突然,对面传来一阵哗楞楞的声响。声音不紧不慢,由远而近。王革命听的出来,这是毛驴脖子上的铃铛的声响。果然,声音越来越近,像是一架驴车。
王革命减慢车速,摩电灯的光也跟着暗了下来。不过在摩电灯昏暗的灯光里,还是能勉强看清,对面果然来了一辆驴车,驴车的左右车辕上,坐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看起来个子不小,即便是坐着,也显得特别的高大。车子来到王革命的跟前时,拉车的驴子停住了脚步。王革命也一片腿下了自行车。车子停住,摩电灯也立即没了光亮。
“吁…………兄弟,我打听个道儿……“黑暗里,赶车的人喊停了拉车的驴子,对着王革命问道。听声音,这人也就在四十岁左右。
“啊,你打听谁家啊……",王革命问道。
“刘老七家,怎么走啊……”那人的声音听上去特别的和善。
“啊,刘老七家啊,过了西沟,再往东第四家,黑铁大门的,就是刘老七家了……”王革命单手扶着自行车,伸出另外一只手,往东面方向指去。不过突然想起这样漆黑的夜晚,对面的也只能听见声音,却肯定看不见自己的手。
“哎, 对了,这么晚去刘老七家,你们是刘老七的亲戚?”王革命感到特别的奇怪,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走亲戚。
可那两个人没答话,赶着驴车哗楞楞的从王革命的身边不紧不慢的走过。听声音是顺着王革命指引 的方向,往西沟的方向走去了。
王革命有些纳闷,这俩人也太没礼貌了,跟人打听道,告诉他们了也倒是应该道个谢说个客气话吧,怎么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
不过王革命没时间跟她们掰扯这事,老娘还病在家里的炕上,赶紧去找白胜利白大夫要紧。于是抬腿上车,用力蹬了一下,车子往前运行,摩电灯再一次亮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白胜利家的大门口。白胜利家的门房里灯亮着,想必白胜利在家。王革命赶紧啪的一声踢上自行车的车梯子把车立住,迈步来到门前,伸手一推,门反锁着没推动。只好啪啪的打门。
“白大夫,在家吗白大夫……”王革命一边敲门一边大声问道。
以前那些年,王革命都管白胜利叫胜利哥,可自从几年前白胜利回到刘家镇,王革命总觉得自己跟身为刘家镇上下两队出名的医生的白胜利在身份上已经有了差距 ,便改口叫白大夫了。白胜利也特别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
喊了几声,屋里没一点动静。王革命往窗前走了两步,窗子上拉着窗帘,但在屋子里电灯泡的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在窗帘上投射出的人影。王革命有点纳闷,屋子里分明有人,怎么没人应声呢?于是王革命伸手敲了敲窗户,
“白大夫,在家么?白大夫?……”
突然,屋子里的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