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茂盛的灌木丛下,正在因为找不准通往那块大石头以及泉水的方向而犯愁,我的右手的手臂从一开始的刺痒在短短的十几秒里,变得疼痛难忍。我看到红色的印子鼓了起来,并在我的手臂上来回的蠕动,最终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血蛇藤从我的手腕里钻了出来,跳到那满是落叶和杂草以的地上,顺着那些灌木枝条的缝隙,向前爬行。
尽管我知道,从我手臂里钻出来的一定是血蛇藤,因为它正是在我来东山之前钻进去的。但这次它却变了样子,原本看上去,只是一段干枯的藤条,而现在的,却是通体血红,皮表圆润透亮,几乎能看到它身体内部涓涓流动着的血液。好似一条大个的蚯蚓,又似一条圆润的小蛇。
他动作敏捷,顺着那些灌木枝条的缝隙,向前钻去。我不知道他要去哪,但我猜想,他一定是想引领我,到某个地方去,所以我便跟在他的后面,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拨开枝条,向前爬去。
东山小阴坡上长的大多是苦丁香,每到三四月份的时候便慢山遍野的开放,于是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苦丁香花的花香,那香味简直沁人心脾美妙极了。而到了六七月份的时候,丁香花凋落,于是整个山坡由丁香花开时的粉红色变成了浓浓的绿色。我在丁香花丛中穿行,空气中满是丁香那苦涩的味道,但比起上空那弥漫的黑色的烟气里腐败的味道来说,倒显得格外的清新。我紧紧的跟随着爬在前面的血蛇藤,不记得拐了多少个弯,更不记得爬了多远,终于拨开前面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我记得这正是前阵子,我爷爷用镰刀砍断血蛇藤的那块大石头,他依然还是老样子,血蛇藤爬上那块石头盘成一团,不再动弹。
看来我没有猜错。血蛇藤的确是在给我引路。她趴在那块石头上不再动弹,我便顺着记忆中的方向沿着大石头的下面去找那眼泉水。果然的泉水就在石头的下面不远处。你就像上次我看到他的样子一般,涓涓的流出一条细流。就在这溪流的下面,仍旧是那个土坑。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原本平静湿润的土坑,此刻已如往昔大不相同。滚滚的浓烟正从那土坑里向外喷涌,那翻滚的样子,好似一群肆虐的恶魔,张牙舞爪嚣张的挥舞着他们邪恶的手爪,它们呼啸着怒号着,似乎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吞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霉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其实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恐惧。我知道我已经接近事实真相的源头,现在我也终于明白,无论王革命家还是刘耀宗屋子后面的枯井,以及眼前的这块土坑,这一切都不是孤立的存在。他的下面一定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秘密肯定与上次我进入王革命家地穴所看到的,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我想起上次就是这个土坑,让我和那只大黑狗一起陷落进去,而如今我特别想再次进入,去一探究竟,找到这黑烟的源头,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它遏制。
我向四周观望,找了一根细长的木棍,靠近那个土坑,用木棍去试探。可是我用力的插了几下,却发现土坑下面是坚硬的。这与我记忆中的上次却大不相同,上次的土坑松软,稍微用力便可以塌陷进去。那既然是这样,我该如何才能进入到土坑的下面呢?
一时间,我不知所措,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沙沙的响声,我回头循声望去,原来是血蛇藤。他正缓慢的向我爬过来。他那光滑的血红色的身躯与地上的杂草枝叶摩擦,才发出这样沙沙的声响。我十分的惊讶,眼看着它从我的身边爬过,径直爬向那个冒着黑烟的土坑。我想伸手去拉住他,可没等我伸手,他便消失在那滚滚的浓烟之中。
与此同时,那浓烟之中冒出一缕红色的光芒,那红色的光芒让他周围的黑烟驱散,露出一个深邃的洞穴,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血蛇藤帮我打开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于是我毫不迟疑的往前爬去,钻进了那个洞口。
我清楚的记得上次和大黑狗一起踩在那个土坑上便坠入了那个深邃的地洞。而这次却与上次不同,当我爬进血蛇藤帮我打开的那条红色的通道,仿佛只是通过一扇门便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这里阴暗潮湿,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水珠。我四外的张望了一阵,却没见到血蛇藤的影子。我心里暗自的纳闷,这一眨眼的功夫他躲到哪里去了?
这是一个山洞,山洞里光线暗淡,可视的范围不足十米。和外面一样,空气中仍旧弥漫着那股霉烂的味道。我看见前面不远处的石壁上有一个洞口,我不知道它通到哪里,但我能隐约的看到,那个洞口的四周缭绕着黑色的烟雾。于是我便向那个洞口走去。
虽然我不是第一次进入小阴坡这个泉水下面的地穴,但却是第一次在里面行走,当然,这个隧道与平时我进去过的大体一致,湿漉漉的墙壁、弯弯曲曲的小路、以及路面上大大小小的石头都与王革命家的地穴里的通道如出一辙。
这条隧道没有岔路,我只能顺着它往前走,其实上次在王革命家的地穴里,我看到了那群鬼魂纷纷跳入石磨,碾轧出黑色的汁液。当时的场景让我感到十分的恐怖,而如今在这条幽暗的隧道里,在经历了前前后后的这些事情之后,我突然十分想再进入那个空间,再看到那个场景。因为我知道只有再一次见到石磨碾压鬼魂,再次见到泡在水缸里的王革命才有机会找到破解这一切的方法。
我向前走了好一阵子,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可是在这隧道里怎么可能会找能喝的水呢?我只好咽了咽吐沫,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一阵子,前面有一团白亮的光。我猜想前面或许有一个出口,便加快了脚步。可当我跑到这束光附近的时候,却再一次听到了轰隆隆的石磨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令我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可能前面便是石磨研磨鬼魂榨取阴气的地方,或许在这里我能见到王革命。紧张的是,一想到那天在磨坊外面,王革命化作一阵狂风将磨房吹倒的情景,仍心有余悸。早上的时候奶奶化作一道金光在我的脖子上套下了一个红色的烙印,不知道,这一定是用来破解王革命吸榨阴气的,但奶奶并没有跟我明示,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行。
想到这些,我的脚步有些犹豫,但终归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而当我靠近那团光亮的时候,才发现前面是一间空旷的房子,房门敞开着,从里面冒出滚滚黑烟,顺着房檐向上升起。我抬头望去,上面很高的地方有一个洞口,这束光亮正是从那洞口照射进来。
我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来到那间房子的窗前,弯下腰,透过窗子的缝隙向里边观看。眼前的场景与那天我在王革命家的地穴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一盘石磨,一个毛驴,一群面无表情的鬼魂以及石磨下面那个盛装着黑水的水桶。
既然这与上次看到的一样,那么王革命是否也在这间房子的外屋呢?想到这我壮了胆子向左侧挪了挪,敞开着的屋门两侧分别有一个小窗子,窗子上的玻璃已经破碎,那窗子与我的个子差不多高,我低头捡了两块砖头摆在窗子前面,踩到上面努力的踮着脚向里面张望。没等我看清楚里面的情形的时候,突然听见哗啦啦的声音传来。随着那声音出现了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瘦小枯干的脸,瘦的仿佛是一张人皮包裹着一个骷髅头,眼窝深陷,整个眼仁都是黑的。脸上发黑的血管突起,他的嘴张着,满嘴都是漆黑的牙齿。样子十分的恐怖。
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把我吓了一跳,身子自然的向后躲闪,一下失去平衡,脚下垫着的几块砖倒塌。扑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眼前立即闪起无数的金星,耳朵里嗡嗡的作响。
缓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出屋子,我壮着胆子向他望去,从他的身形以及穿着上我认得出来他就是王革命。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浑身上下比上次更加消瘦,他的脸上比上次更凶恶。
他迈步向我走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气,我还没来得及害怕,他便已经到了我的身前。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脖子,将我轻轻的拎了起来,高高的举起。我看到他身后的屋子里,果然放着上次看到的那个大水缸。水缸上面依旧弥漫着一层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丝丝缕缕的与他的身体相连。
王革命的手捏着我的喉咙越来越紧,我无法呼吸胸中一阵阵的憋闷,他手上的寒气透过我的皮肤直接进入我的心脏,似乎要将我的心脏冻住阻止它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