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一块石头,在李文学屋子后面的窗边悄悄地向里面张望。果然,白胜利就在李文学的屋子里。白晓娟躺在炕上,挂着点滴,白胜利坐在炕边的凳子上,端起茶碗,吹散飘在上面的茶叶末子,稀溜溜的喝了一口。压低声音说道,
“文学啊,不是我说你,你办点啥事也办不好,要不是上次你失手了,小娟咋能受这个罪呢?”
李文学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小娟的旁边,拉着小娟的一只手,一脸担心的看着躺在看上的小娟。小娟的额头上,仍旧粘着那块白色的纱布,纱布的中间殷出浅浅的血迹。看来这是上次翻车的时候,小娟额头上的伤口还没愈合。
白胜利放下茶碗,看了一眼小娟那圆溜溜鼓起的肚子,又对李文学说到,
“你就说,前两天这翻车的事多玄乎啊,划破了脑袋是小事,这要是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动了胎气,你后悔都来不及……”
白胜利的话让我有些纳闷,听起来他是在责备李文学上一次的失手,可他所指的上一次,到底是什么?
我更加纳闷,于是屏住了呼吸,把头缩的更低,以免被他们发现,静悄悄的趴在窗子外面偷听。被胜利又说到,
“这事,真耽误不得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们小娟了,上次你要是不失手,这事就早已经完事了,可现在,你只能这么做了,没别的办法了……我知道这事难办,可你不得为小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大老爷们,为了老婆孩子,就得狠点,再狠点!”
白胜利的话话音刚落,我清楚的听到李文学的呼吸变得急促,尽管我不知道白胜利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李文学一定被白胜利说动了。并且,我能感觉到,白胜利一直怂恿李文学干的,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白胜利站起身,又端起茶碗,大口的喝了两口,把茶碗放在炕上的时候,顺手摸起了炕上放着的一盒烟卷揣进裤兜。伸手把药箱背在身上,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对李文学说,
“文学啊,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她们娘俩更重要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要是再犹豫、再下不去手,你就等着给她们娘俩准备后事吧……”
他的声音仍旧很低,但明显对李文学起了极大的作用,李文学的浑身开始不住的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流淌了下来。白胜利走出了里屋,从我的角度看不见他了,但凭声音可以知道,他走出了小卖店,稀里哗啦的骑上自行车走了。
我慢慢的蹲下身子,皱着眉头思索,小娟和李文学结婚前,有次在娘家生病,白胜利给她看病,对她动手动脚的揩油,被李文学发现,还打了一架,俩人一直是冤家对头。再说了李文学家离刘振纲大夫家也就几十米远,小娟生病不找刘振纲却跑那么远的下队找白胜利,我原本一直因为这事儿十分不解,看来他们是在谋划着什么……
难怪大黑狗突然出现,在我看到白胜利的时候,又不见了,原来它是在提醒我。
想到这,我开始思念起那条大黑狗来。尽管我知道,它早已经死去,只是魂魄因为某种缘故,卡在阴阳两界之间了。但我却能感受到它绝对不仅仅是一条死去的大黑狗。
刚才听到的一切,隐隐约约的让我感觉到,他们在谋划一件大事,但李文学为什么要那么听白胜利的?如果不听从白胜利的,为什么会危急小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生命?上次李文学失手指的是什么?白胜利接下来让李文学做的,又是什么?
我的心里疑惑不解,顺着他们的屋子后面绕道前面,一直往西面家里的方向走,心里一边思考。但却一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头绪。路过王革命家的院子的时候,下意识的王院子里看了一眼,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王革命家的房子,又坍塌了一半,看样子,屋子里的那个地穴口,已经被房梁和瓦砾掩埋了,没有了前阵子那腾腾的黑气,也没了一年前,王兰花没死、王革命没进柳树沟之前的生气,整个院子一片荒凉。看了叫人十分的心酸。
一路上心事重重,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爷爷还像往常一样,拎着他的大镰刀,房前屋后的干活,他的一生中,离不开劳动,或许在他的小时候,他的生命里便注定了只是劳动。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劳动。亦或是劳动可以化解他生活中的一切悲伤和纠结。人的生命,真的就是注定的么?
到家没一会,爸妈就都回来了,烧火做饭,一家人吃过晚饭,在院子里乘了一会凉,蚊子嗡嗡的围着我们叫唤个不停,爸爸回到屋子里,在东西两屋的屋地上各点了一把晒干的艾蒿,艾蒿的烟雾升起,在屋子里弥漫,浓郁的味道赶走了藏在屋子里,准备趁我们睡觉时候动手的蚊子,他们纷纷哭号着,从窗缝屁滚尿流的逃了出来。
熏蚊子,是整个夏天每晚都要做的事,熏完之后,等屋子里的烟气散尽,就可以进屋睡觉了。
……
躺在炕上,心里一直思索着白天在李文学家的小卖店外听到的那些谈话,便一直睡不着。听到墙上的挂钟,叮叮当当的敲了十二下,才知道已经到了半夜。终于有点困意袭来,勉强的睡着,却做了一场噩梦,梦里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炙烤的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紧缩,而我的胸膛却在剧烈的膨胀,似乎也有一团火焰,跳跃着想要奔出我的身体,与外面这肆虐的火焰融为一体。我听到了我的骨骼在高温下碎裂的声音,我的血液化成红色的蒸汽,从我身体的每一个汗毛孔里喷出来。最终,忽的一身,我也跟着燃烧了起来,变成个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在我的屋子里来回的翻滚。很快我家的这几间房,变成了一片火海。当我在这火海里翻滚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高温让我兴奋,焦糊的味道让我激动,我甚至想大声的喊出来,以发泄我这些日子里的一切憋闷。可当我张开嘴,从我的喉咙里喷出来的,仍旧是火球……
其实这样的梦我不是第一次做了,我觉得,可能我是火神的儿子转世,所以,我的脑海里一定有很多这样的前世残存的记忆,所以才经常做这样的梦。而我今天的这场梦,却被一阵急促的狗叫声打断,
“汪……汪……”
我一下子从梦里醒来,侧着耳朵细听,这是大黑狗的叫声。我知道,他每次突然的叫我,都一定是有特殊的事情发生。身边的爸爸妈妈还在熟睡,我坐起身来,转身下地。
而就在我无意间一回头,用户眼角的余光,往窗子外面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外面有火光跳动。我伸手揉了揉眼睛,心想可能是还没从刚才的梦里彻底醒过来。但当我再次往窗外看去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真的有火光,而且就在一瞬间,火焰腾的一下跳跃了起来。
我推开屋门,一股呛人的烟气,立刻冲进了屋子。并且我看到,外屋的门已经开始燃烧了,身后的屋子的后门的门缝里,也有火光钻进来,借着火光的光亮,我清楚的看到,屋子的面,满是浓烟。我赶紧蹲下身子,大声的喊道,
“爸妈,爷爷,不好了,着火了……”
我的话音刚落,轰隆的一声响,屋子的后门猛的燃烧了起来。火焰冲进了屋子,直接向上,窜到了顶棚上。和每家的屋子都一样,顶棚上木制的椽子,椽子上面是用秸秆编的帘子,日就天长,早已被屋子两边灶台做饭时候的油烟熏的焦黑干燥,那火焰只需要轻轻的掠过,便可以轻易的将屋顶引燃,一眨眼的功夫,火焰便窜上了房梁……
于此同时,火焰也冲破了前门,哗啦啦的一声响,前门的两扇门版向里倒塌,若不是我闪身及时,差点把我拍在下面。门板倒地,火光四溅。门外的大火轰的一声冲进了屋子。在顶棚上与后门进来的火焰汇合,他们兴奋的噼里啪啦的叫唤着,跳跃着,舞蹈着,猛烈的燃烧着。
我的爷爷和爸爸妈妈被我的喊声惊醒,纷纷从屋子里跑到外屋。他们被眼前的一切惊呆,看来火势如此凶猛,想救火,肯定来不及了,可前后门的火都太大了,我们无法冲出屋子……
“跳窗户……”
我爸爸大喊一声,拉着我妈转身回屋,跳到炕上,刚想抬腿去踹窗子,这才发现,窗框都已经燃烧了起来,火烧的比外屋的还大。我爸爸又转身跑到我爷爷的屋子,跟我的屋子一样,窗子也在猛烈的燃烧。
此刻,东西两间屋子,也已经烧了起来,无情的大火,已经开始吞噬两个屋子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