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包画匠是真的不是存心上吊自杀,如果想自杀,也没必要现在否认。那么只能是梦游了。可这样的梦游,倒也是真的吓人,如果不是陈寡妇撞见,恐怕现在早已经吊死了。陈寡妇看着眼前的包画匠,面黄肌瘦,满脸的皱纹,耳目无光,嘴唇干裂,突然心里有一丝丝的心疼。这样的感觉一出现,陈寡妇竟然吓了自己一跳,跟白胜利纠缠了半年,只是觉得这白胜利是村里的大夫,钱不少赚,人也聪明,好歹是个依靠。白胜利有个头疼闹热的时候,倒也心疼过。可这包画匠,原本只想是露水之欢,化解一下寂寞罢了,没想到却上了心头。
这么些日子,也是第一次大白天的仔细打量包画匠,包画匠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屋子里还有几个热心的邻居,陈寡妇赶紧转过脸,以免被眼尖的邻居看出内情,故作轻松的看着外面。嘴里却小声自言自语的说,
“你呀,一个人倒也是可怜 ,出点啥事儿,连个着眼报信儿的都没有……”
陈寡妇的声音特别的小 ,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说完之后,突然感觉眼窝有点涩,鼻子有点酸,唯恐这异样的情绪被邻居看见,便随便扯了个借口,赶紧离开了包画匠家。
整个一天陈寡妇都心不在焉,一会担心包画匠的发烧是否好了一点,是否吃了药 ,一会担心包画匠晚上会不会再梦游,会不会再去上吊。
冬天的白天很短,一晃太阳就慢慢的下山,刘家镇的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冬天是农民们最享福的季节,田地里的活计在秋天就已经干完,收了秋,卖了粮,手里有了钱。女人们赶集上店的买回来好吃好喝,男人们在傍晚总会烫上一壶酒,吧嗒吧嗒的喝,晕晕乎乎才最舒坦。
陈寡妇却趴着屋门盼着天黑,外屋的灶台上,早就做好了一碗热乎乎的热汤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就等天黑下来,给包画匠送去。可说来也怪,平时不盼着,天说黑就黑,可这越是着急的,天黑的越慢。陈寡妇抓耳挠腮,心烦意乱。
好容易天大黑下来,陈寡妇找来一个篮子,把那碗面用盘子盖上,小心的放进篮子,找来一条毛巾盖在上面,便挎着篮子,仍旧从屋子后面,来到包画匠家。
包画匠早上被绳子勒了一下,一直没缓过来,一整天都觉得胸口憋闷,喘不上气。到了下午的时候,还越发的严重了,晚饭也懒得做,索性直接钻进被窝。睡倒是睡不着 ,也只好闭目养神。可眼睛一闭,脑子里却也都是那天陈寡妇被大黑狗咬伤后,俩人不知道怎么就一起滚在了炕上。包画匠五十多岁,光棍了这么多年,要说没心思再找个女人那是扯淡,但他性格内向,家里条件又不好,这事也只能想想。可却怎么也没想到,那天稀里糊涂的发生了那事。这让包画匠一想就脸红,可心里却特别的痒痒。
正在迷迷糊糊的,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包画匠点着电灯,趴窗子往外看,朦朦胧胧的看的出来,外面敲门的是个女人。打开屋门,果然是陈寡妇。
陈寡妇把那碗热热乎乎的面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炕上的方桌上,
“吃吧,趁热,出点汗明天就好了……”
“哎呀,大妹子,你这……你这我多不好意思啊……”
包画匠满脸通红,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害臊。
“你说你啊,装什么装啊,这也没有外人……”
陈寡妇对包画匠的胆小内向心知肚明,所以只好自己主动大方一点才好。不过这么一说,包画匠更是臊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陈寡妇见包画匠羞臊成这样,像一个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孩子,觉得好玩,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继续说道,
“哎,你说你啊,白天胆小的像个耗子,到了晚上吧,又勇猛的像头野狼,这几天夜里,你把人家折腾成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现在在这装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包画匠刚找来一双筷子挑起面条吹了吹往嘴里塞,听陈寡妇这么一说,抬头说道
“啊?这两天晚上? 哪……哪有那么回事儿啊,我这两天晚上一直感冒发烧的,也没……没干啥啊……”
陈寡妇本想逗逗包画匠,可听包画匠这话里话外是不想承认这两天晚上的事,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屋里就咱俩,天也黑了,也没外人,你怂个什么怂啊,我也没说要你咋地,你咋还穿了裤子就不认账呢啊……”
包画匠见陈寡妇话里带气儿,不敢在多说,低头吃面。可这陈寡妇眼里不揉沙子,一把抓住包画匠拿着筷子的手说道,
“哎,你给我说明白,到底承认不承认,我虽然是个寡妇,跟你睡了几个晚上,但也不是是个男人就要的浪货,还不是看你人老实本分又可靠?你这算啥?占了便宜就翻脸不认人?你个假正经的老流氓……‘
陈寡妇越说越生气,包画匠却一脸雾水,不管陈寡妇说啥,包画匠都能忍受,可最后一句“老流氓”却让包画匠生了气,
“这叫啥话啊,那天,不是你……你那啥我,我……我俩也不能那样啊……我这两天心里还一只不得劲,寻思跟你陪个不是啥的……你看,你咋就骂人了呢,这是你上赶的,咋……咋还我成了流氓了……”
包画匠说话声音不大,却句句生硬,臊的陈寡妇满脸通红,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的响个不停。憋了好半天,才喘上来这口气,一跺脚咬牙切齿的说,
“好,好,好你个包画匠,我算知道你了,算我眼瞎,算我犯贱行了吧,我走,我这就走!”
说完一巴掌把方桌上的那晚面打翻在地,哗啦一声面碗细碎,面条撒了一地。陈寡妇转身就走,刚要推门出屋,突然,院子里传来“咕咚”的一声响动。那声音就自包画匠的窗子边上传来,像是有人。
不管陈寡妇咋生包画匠的气,但这事毕竟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总不想让外人知道。可院子里居然有外人,陈寡妇手脚麻利,一推门追了出去,
“谁?谁在院子里听墙根儿?”
陈寡妇也顾不得许多,大声的问道,院子里果然有人,可陈寡妇话音未落,那人一闪身,绕过屋子,往房后跑去,可等追到房后,却没了踪影。陈寡妇四外张望了一阵,月光虽然惨淡,但屋子后面的景物好歹也能看清,仍旧没有人影。正在纳闷的时候,突然身后脚步声响,陈寡妇一回头,是包画匠。
只见这包画匠低着头手里拎着一根绳子,一步步的从陈寡妇身边走过,却不回头看她一眼,仿佛这真寡妇是空气一般。
陈寡妇张大嘴巴,惊讶的看着包画匠一步步的走到山楂树下,将绳子抛起来,绕过一根歪着的树杈,在下面打了个绳套。又在树根下搬来那个秋天用来摘山楂的破木凳子,垫在脚下,脖子伸进那个绳套,脚底下一蹬,凳子啪的一声倒下,这包画匠便再一次吊在了树上,手刨脚蹬,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陈寡妇这才缓过神来,赶紧跑到山楂树前,抱起包画匠的腿,用力的网上举。一边举一边大声的喊,
“快来人啊,救命啊,出人命了啊,快来人啊……”
陈寡妇体胖腰圆,包画匠干瘪瘦小,于是在和陈寡妇向上用力一举,套在包画匠脖子上的绳套便松了。陈寡妇继续大声喊道,
“快来人……救命啊……救命……”
很快周围的邻居们闻声赶来,七手八脚的把包画匠从绳子上摘下来,包画匠早已经昏迷不醒,幸亏包画匠上吊的时候,陈寡妇就在身边,所以没什么性命之忧,人们便把他背进屋子,平躺着放在炕上。
人们拍打前胸,摸索后背, 好一阵子这包画匠才“哎”的一声长叹,缓醒过来。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围拢着的左邻右里说,
“你们……你们咋来了……这是……这是干啥……”
邻居们不知道内情,七嘴八舌的硕大,
“我说老包头啊,你这梦游,也太吓人了,幸亏这又是陈寡妇及时发现 ,要不然你现在就成游魂野鬼了啊……”
“哎,对了,陈寡妇,上回大白天的,是你发现的,这回大半夜的,你咋又跑包画匠的房后来了呢……”
见包画匠没事儿,一些心细眼尖的邻居问道。
这一问,不但躺在炕上的包画匠脸腾的一下红了,就连一直大大咧咧的陈寡妇也觉得浑身不自在。赶紧岔开话题,
“哎,我说包画匠……你这梦游……”
她本想说你这梦游的病得治,可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就在包画匠上吊之前的几分钟,明明是清醒的,俩人还吵了一架,怎么可能在一转眼的时间内便睡着并梦游呢?
想到这些,陈寡妇浑身打了个激灵 ,难道这包画匠招惹了什么邪祟的东西?越是这么想,便越觉得恐怖,因为她记起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明明听见了窗根下有动静,追出去后,发现了个人影,但却一转眼就不见了, 难道这些跟包画匠上吊,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