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昨天上午的时候,他们俩还称兄道弟的喝了两瓶白酒, 吃了一盆吨野兔。但同住在刘家镇这么多年,谁是啥样的人,啥脾气秉性,彼此还是十分了解。白胜利这几年在村里当大夫,遇上大姑娘小媳妇的,总是眼睛不往正地方看,手不往正地方摸。跟陈寡妇的事先不说,好歹人家陈寡妇是单身一个人,俩人也算是你情我愿,可其他人呢?远的不说,就说这上队的刘玉梅,前阵子人们都风传白胜利跟她不清不楚的,一开始还都否认,前阵子据说就凑巧刘玉梅的爷们儿把白胜利他们俩堵在屋里的炕头上了。还把白胜利给打了一顿,闹得刘家镇满村风雨。
而现在看那白胜利的眼神,躲躲闪闪,猥猥琐琐 ,儿自己的媳妇儿有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难道这好腥的白胜利吃到我刘耀宗的头上了?想到这刘耀宗心里便一阵憋闷,手掌上的伤口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疼。不过眼下没什么把柄,也不好当面翻脸。
白胜利也上前搀扶刘耀宗,跟着他们进屋。果然他的毛呢的大衣就在炕上,白胜利拿起大衣顺手披上,说道,
“你看我这丢三落四的,也是太着急给人看病……那啥,哥啊,你好好养病,有啥事啊,你就找我,我给你治,不要钱,别让刘振纲那老小子占了便宜。”
说完 ,白胜利披着大衣离去。刘耀宗透过窗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好不痛快。对他媳妇开始横眉立眼,说话都没好气儿。
要说这白胜利自从回到了刘家镇,这几年钱是真没少赚。一来是他在城里的医院待过一些时日,论看病的本事,也的确比那赤脚医生出身的刘振纲强上不少,再加上白胜利能说会道,村里的人们有个头疼脑热,腰酸腿软的,都愿意找这白胜利给瞧瞧。于是这两年,白胜利不但在自家的院门前盖了三间门房,平时出来进去的,头发梳的锃亮,衣服也穿的笔挺,前阵子还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变更得刘家镇的那些闲的出屁儿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的喜欢了。
要说这三荒子的房子,也真的只有白胜利买的起,也真的只有白胜利不信邪。第三天上午,白胜利便到村部,找赵村长商量向集体买下三荒子的房子的意图,下午就在赵村长的带领下,把钱交给了村里的张会计,第二天就办理了手续,村里的大红印章咔嚓的盖下去,这房子就是白胜利的了。
其实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一来白胜利的心愿得到满足,二来村上也有了一笔钱去修缮小学校的操场,还能给学校买个电喇叭,上个操升个旗什么的,放点乐曲,也像那么一回事。
再说这三荒子的院子,就算不出人命,就算只卖一分钱,那么除了白胜利也真没人愿意买,光棍子的日子就是爱糊弄,院子里的野草过膝盖高,三间泥土的滚水房西面的一间坍塌了一半。窗户上的几块裂了纹的玻璃,脏的几乎都透不进阳光,外屋地的灶台上的油泥,足有一寸厚。院墙倒了一大片,木头杆子做的院门,七零八落,东倒西歪。
不过白胜利手头的钱多,就另当别论了,其实明眼人都明白,白胜利要的不是这房子,而是房基地。在农村,想批一块房基地,那是最难的。抛开这房子死过人,算是凶宅不谈,就说三荒子的院子前面,就是一大片的空地, 空地的对面是小树林,东西两侧也特别的宽绰,这要是盖上三间砖房,再磊一圈大院墙,大门口空地上栽上一些果树,那就变成了刘家镇最好的院子。
其实白胜利也真的就是这么打算的,办完手续的第二天,就在村子里找了一些懂得泥瓦活又身强力壮的村民,开始拆掉旧房子,准备翻建。那个年代没有挖掘机铲车什么的,所以只能靠人工拆。可这拆房子可是个技术活,讲究先上后下,先梁后柱,先窗后门,要是乱了顺序,不吉利不说,还容易坍塌伤了人命。
要说村里盖房子的泥瓦匠,我爷爷算是头一号,再有就是刘老七,刘老七擅长搭梁架柱,我爷爷擅长堆石砌墙,两人在一起干活,那是没的说。但这两人,个顶个的倔脾气,尤其是我爷爷,白胜利年轻的时候也领教过 ,差点没让我爷爷一镰刀削掉了脑袋。不过白胜利还是带上两包点心,来到我家,找我爷爷出山。
我爷爷自从那次从柳树沟追野狼救我回来,就一直没说过话,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要么房前屋后的干活 ,要么在院子里磨那把大镰刀,家里上上下下的事 ,全有我奶奶做主,白胜利也清楚这点,所以跟我奶奶来商量。
尽管白胜利这些年的为人不怎么样,但念及他那死去的父亲包兽医还是个忠厚老实人,所以我奶奶听说白胜利买了三荒子的宅院要翻盖房子,自然也替他高兴,于是便答应了他。
有我爷爷出手,这事就好办了一半,白胜利高高兴兴的离开我家。临出门时,我奶奶喊住他,嘱咐道,
“胜利啊,六姑多一句嘴,三荒子的院子地方倒是宽绰,照理说风水也不错,但三荒子是横死的,你也知道 ,我总觉得那房子,有什么说道,你多长个心眼吧……”
白胜利连忙道谢,其实他嘴上道谢,心里却不屑一顾。约定好明天开工,便匆匆的离开我家,去找刘老七。
第二天大清早的, 三荒子的院子就围了不少的村民,冬天里本来就的农闲的季节,人们本来就闲的浑身刺痒,谁家有个杀猪娶媳妇,动土盖房子的,人们也都喜欢去围观。那些好脸面、人勤快有人心肠的,都会上手帮帮忙,这叫“帮工”。白胜利好歹也是村里有名的大夫,也算是刘家镇半个名人,再加上这些年人们眼看着他赚了不少的人,人有了钱人们自然就愿意巴结。所以房上房下,院里院外的人们忙忙活活。
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窗户门的木料也都腐烂糟破,白胜利自然看不上眼,于是便告诉前来帮忙的人们,有什么看的上的,就只管拿回家去。人们便涌进了屋子,搬柜子的搬柜子,拆门板的拆门板。不一会,屋子里便被搬了个精光,门窗的木框也都被拆走。
单等屋子里搬东西的人散尽,我爷爷和刘老七便在屋顶上开始拆房,先铲掉屋顶的一层泥土,下面是一层苇席。屋子年久失修,每年春天这三荒子也不和泥抹房,那层泥土很薄,而泥土下面的苇席也因为夏天漏雨,潮气得不到散发,早已腐烂发黑,散发着难闻的霉腐之气。
很快,撤掉泥土和苇席,便露出了房梁和椽子。拆房梁是技术活,就该轮到刘老七下手了,要在房梁和墙垛之间,用锤子砸入一面薄一面厚的楔子,把房梁顶起来,再塞进头号粗细的绳子,最后搭起绞架,找一些身强力壮的,一起抓住绳子的另一头,利用绞架来借力把房梁吊下去。
刘老七骑胯在房梁上,弯着腰,用锤子一下一下的往缝隙里砸,房梁慢慢的被翘起,突然,呼的一下,从缝隙里爬出来一群黑色的虫子,想必是翘起的房梁下面,是他们的窝,它们惊慌失措的到处乱爬 ,爬了刘老七一身。
这些虫子浑身黑的发亮,一寸多长,浑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长的脚,乍看上去,好像是蜈蚣,但却比蜈蚣的腿长,也说不上是什么虫子。刘老七赶紧伸手拍打,可这种子爬的特别的快,顺着刘老七的棉袄衣襟、棉裤腰和裤管,贴着皮肉钻了进去,奇痒无比。
刘老七情急之下便在房梁上站了起来,跳着脚的抖动身子,可越是抖动,那虫子却钻的越深,刘老七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身子一歪从房梁上掉了下去。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现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房子三米多高,刘老七这要是掉下去,肯定摔断胳膊腿,正在情急之下,正在刘老七身边干活的我爷爷弯下腰一伸手,一把抓住了刘老七的手腕。
刘老七好歹也一百五六十斤,加上往下跌落的重量,把我爷爷拉的身子向前一倾,一下趴在了房梁上,胸口与房梁猛烈的撞击,早上吃的食物在胃里剧烈的翻腾。我爷爷强忍着疼痛,用力的拉住刘老七,在下面的人赶紧去找梯子,好让刘老七顺势爬下来。而就在我爷爷拉着刘老七不能松手的时候 ,那些钻进刘老七衣服里面的虫子,便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
这东西虽然不大,长的却实在是恶心,我爷爷拉着刘老七不能放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顺着胳膊,爬进棉袄袖子里面。一阵难耐的刺痒,我爷爷终于忍不住,一松手,刘老七跌了下去,我爷爷也因用力过猛,从房梁的另一侧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