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奶奶这么一说,我爸爸也紧张起来,转脸看看躺在炕上的我爷爷,还在呼呼的大睡。我奶奶吃不下饭,把饭碗放在桌子上,继续说道。
“我昨天去东院的时候,就想好了半夜要给你爹引魂,就剪断了小军的绊脚绳,又告诉他们晚上不要守夜,遇上什么事,也不要出来查看,其实就是知道半夜小军会诈尸……”
“诈尸?”诈尸这种事大家也只是听说过,却很少见到过,当然我爸爸也不例外。听我奶奶说小军会诈尸,大白天的不禁也毛骨悚然。
我奶奶给我的饭碗里夹了点菜,说道,
“对,我剪了小军的绊脚绳,他身上又捆着你爹的魂,你爹的命硬,阳气旺,小军半夜诈尸,你爹的魂顺着引魂符的指引,能回到你爹身上来 ”
我爸爸听的似懂非懂,但他知道我奶奶说的, 一定不是假的。我奶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小军的绊脚绳也剪了,你爹的引魂符也喝了,我这都准备好了,可不知道咋回事,这半夜小军却没诈尸,我一直等也没动静,后来天快亮了,东院干活的人都来了,我才知道这事没戏了,可我就是想不通,,这是为啥……”
我奶奶皱着眉头,我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划拉进嘴里,把空碗递给我奶奶,说道,
“奶,我还要一碗……”
我奶奶又给我盛了一碗,递给我之后,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说,
“我们大勇命里有福,你看自从昨天你爹从柳树沟回来,大勇也精神多了,吃饭也比以前能吃了,不管咋滴,孩子能好好的,你爹就算那个魂找不回来,也值了……”
我爸爸低头不语,心里知道,隔辈人对孩子的爱,远远超过自己,而看着躺在炕上还在昏睡的我爷爷,心里一阵酸楚。
我接过饭碗,抬头对我奶奶说,
“奶,昨晚,咱家院子里进来人了……”
我奶奶听了一惊,一把抓住我 的胳膊,
“大勇,你说啥,昨晚咱家进来人了?啥时候?什么样的人?”
我被奶奶突入起来的举动吓了一条,手里的碗差点掉在范桌子上。
“就是我撒完尿回屋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走道的脚步声,就在咱们院子里,我那屋的窗外,后来就没了,好像走远了……”
我爸爸吃惊的看着我,一脸的茫然的问道,
“你撒完尿的时候?我咋没听见?”
我奶奶对我爸爸说,
“大勇这孩子,生辰八字特殊,命里注定跟普通人不一样,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听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前两天刘耀宗在白胜利家喝完酒路过咱们家门口,大勇就偷摸告诉我,说刘耀宗身上趴着一只大耗子。后来,刘耀宗就被黄皮子迷了……”
我爸爸惊讶的看着我,尽管我奶奶一直说我命里注定不是个平凡的人,但我爸爸却一直没当一回事,听我奶奶这么一说,吃惊不小。
“难不成,昨晚有哪路老仙儿跟着搀和了?所以引魂才没引成?”
我奶奶一边把菜盘子往我跟前推,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
突然,躺在炕上的我爷爷哎呀的叫了一声。我们赶紧回头看去。只见我爷爷双手捂着胸口,身体蜷缩成一团,脸上肌肉扭曲,在炕上痛苦的来回翻滚。我奶奶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我爷爷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爷爷的脑门。冲着我爸爸喊道,
“老二,赶紧去叫刘振纲……”
我爸爸穿鞋下地,来不及传外套,撒腿就跑,去找大夫刘振纲。
说来也巧,刚跑到刘老七家门口的时候,正碰上刘振纲从他们家院子出来。原来是刘老七最近有点发烧 ,硬挺了几天实在挺不住,边找来刘振纲打一针。村子里一些年纪偏大的村民,有个头疼脑热的,只相信刘振纲,譬如刘老七这样的。
刘振纲听我爸爸说明来意,眉头一皱说道,
“上次我给他打针他当时好了,看来这是复发了,赶紧走,我去看看……”
刘振纲再次来到我家,看我爷爷的症状,跟上次一样,只是比上次更严重了一些,于是挂上吊瓶,加大了剂量,给我爷爷再次输液。
可这针打下去,却不像上次那样立竿见影,我爷爷虽然比刚才好了一些,但还是疼的直冒冷汗。刘振纲摇了摇头,对我奶奶说,
“按说我当了一辈子大夫,就他的这病,这剂量的药,不可能不管事啊……你是有名的出马仙儿,这事你应该能看明白啊,我看啊,他这不像是病啊,看样子是招惹了啥吧,”
我奶奶点了点头,说道,
“不瞒你说,我们老头子,上次闯柳树沟,丢了一个魂,到现在也没回来,可他这个折腾法,到不像是因为丢魂折腾的啊。”
刘振纲皱着眉头问我奶奶道,
“那你没给他看看么,到底是啥问题啊,我看这可不像是普通的得病啊……”
“看我也看了,除了丢魂的事 ,我也没看出他有别的啥啊……”
刘振纲说,
“有句老话说,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我看哪,你自己家的事 ,还是找外人看看的好,”
一句话提醒了我奶奶,她不住的点头,
“嗯,也对,你说的在理儿,可咱们刘家镇上下两队你都知道,我上哪再找个出马的呢?难不成得进城去找?”
“城里也不见的有吧,”我爸爸说道,“你忘了?前阵子张志成的小丫头哭夜,他不是在城里没看好才来找我妈的?”
刘振纲想了想说,
“咱们镇子,还真有个人,不过啊,到底找不找他你们自己掂量,”
我奶奶惊讶的看着刘振纲,我奶奶在刘家镇这么多年,上下两队的不说都认识也差不多,却没听说过谁还是出马仙,能给人看个邪病,便对刘振纲说,
“你别卖关子啊,说说看看……”
刘振纲拔下我爷爷胳膊上的针头,边收拾边说道,
“白胜利啊 ……我听村子里不少人都说过,白胜利不但会看真病,对一些邪病也能看,还看好了不少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还会这个的……”
我爸爸听了吃惊不小,我奶奶反倒十分平静的说,
“白胜利会点啥,这个我信,但这小子头上有黑气,背后有邪骨,走的不是什么正道,所以就算他真出马了,也出的不是什么正仙儿……”
“管他正邪呢,管事儿就行啊,先把病看好了才是真的啊,要不你看看这多遭罪啊……”
刘振纲说道。
我奶奶看了看折腾的满头大汗的我爷爷,叹了口气说道,
“哎,你说的也在理儿,我再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我再去找白胜利……”
刘振纲收拾药箱,离开我们家。我爷爷的疼痛多少减轻了些,但还是直冒冷汗。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看到平时壮的像一头牛一样的我爷爷现在折腾成这样,我奶奶一时间也乱了阵脚,可白胜利的人品,我奶奶怎么也瞧不进眼里,能自己解决的事,还是不要找他。于是她让我爸爸拿来一碗水和三支筷子,自己在外屋拿来菜刀。我爸爸知道我奶奶这是要给我爷爷“送送”,便赶紧去帮我奶奶准备。
“送送”又叫“送神”、“送鬼”,是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的办法,是送走邪祟的意思。一旦一横两竖的三支筷子在水碗中立住,便能与病人身上的邪祟取得沟通,要么好言相劝,要么言辞训斥,总之将邪祟驱走,病人便好了。之前我奶奶给我爸爸、给我也多次用过这样的办法。我爸爸心里也知道,我奶奶要给我爷爷做最简单的“送送”,是有病乱投医,没别的办法了。
流程像往常一样,让我爷爷平躺在炕上,水碗放在我爷爷的头前面,一根筷子横着担在腕上,另外两支,一直靠着这根横的立在水里,一根贴着这根竖的立在那根横的上,用一只手扶好,另外一只手拿着菜刀,在我爷爷身上来回的比划,边比划嘴里边叨念,
“是神归庙,
是鬼归坟
若是老仙请归山林
十字路口找水喝
……
”
边叨念边试着放开扶着的筷子,就在我奶奶念叨了第二遍的时候,一松手,筷子稳稳当当的立住了……
我奶奶大吃一惊,原以为我爷爷只是丢了魂,给我爷爷“送送”,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可没想到,我爷爷身上真的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奶奶拿过旱烟笸箩,抓起一捏旱烟,扔进水碗里,右手的菜刀仍旧在我爷爷身上来回的比划,嘴里叨念着,
“我敬你一袋烟,
看你是哪路仙,
抽完你往西走
大路各朝天
……”
烟丝被水浸泡,一些吸足了水分的,很快沉入水底,除此之外,再没了什么动静。我奶奶又拿来一碗酒,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噗的一声喷在我爷爷身上,擦了擦嘴角又说道,
“我敬你一碗酒
看你是灰黄柳
好酒敬好仙,
喝完你就走”
可念叨了两边,那只筷子还是没什么动静,我奶奶气不打一处来,不禁大怒的说道,
“给你烟不抽,给你酒不喝,那我这给你脸,你是不是也不要啊!”
说完伸手从红漆木柜子里拿出一张巴掌大的黄纸,来到我爷爷身边,用火柴点着,火光一闪,我爷爷身上刚才喷上的酒雾腾的一下,着起了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