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是路小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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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08个红包

8月份,在家疯玩了一个月的我正式开始了小报记者生涯,每天跑突发新闻、写稿子,忙得不亦乐乎。现在想来,那时候报社和我都处在黄金时期,报社的广告蒸蒸日上,我的业绩屡创新高。记得去人事部正式报到时,一位大姐对我说:“小姑娘啊,好好干,不出意外的话,三年能买房,五年能买车。”

对于一个初出校门的小姑娘来说,房子和车子简直是太可望不可即的东西了,我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辛苦干了一个月之后,人事部发来短信说工资和奖金都打银行卡上了,我和米娜兴冲冲地跑去查账。

当看到工资卡上那个骇人的数字后,打小被我妈教育一分钱要当两分钱花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班上同学纷纷在QQ群中晒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是徘徊在一两千元之间,其中有个进了外企的,头个月薪水也只不过是两千五。有人问我拿了多少,我支吾说“和你们差不多”,就是不敢报那个数字。谁能够想到,若干年以后,当大家的工资都翻了几番时,我工资卡上的那个数字却一直停滞不前呢。

有了钱后,底气也足了,再也不愿意回宿舍去和汤卓尔一起住。于是开始找房子,通过中介连看了几处都不满意,关键时刻,还是米娜采访时积累的人脉发挥了作用,她曾经采访过一个中学老师,也是外地人,合租的室友搬走了,正在寻找新室友。

有了汤卓尔这样的前车之鉴,我特别注意室友能否与我和平共处。一看到小安,直觉就告诉我这个女孩子很好相处。小安皮肤白白的,说起话来软绵绵的,两室一厅的房子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见我喜欢那个阳台,二话没说就提出把那个房间让给我住,房租一人500元,水电煤气平摊。

当天晚上我就收拾东西搬了进去,汤卓尔束着手看我和米娜忙上忙下的,连枚针都懒得帮我收拾一下。到了那边,蚊帐都是小安帮我挂的。这人和人之间的境界,怎么就相差这么大呢?

上班前半年的感觉,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忙。我妈总结了一个规律说,如果在晚上10点前打我电话,通常对话会在10秒钟内结束,不是“我在采访呢”,就是“我在写稿呢”。张家明约我去吃饭什么的,十有八九会被我放鸽子。不过我忙得很有奔头,用米娜的话来说,我们现在辛苦点,以后就可以吃老本了。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过得飞快,当时报社正处于发展壮大期,到处招兵买马,继我们之后,又招了一批人,都是些小年轻,其中有个从天津来的小伙子,名叫李兆才,生得面团团、笑眯眯,小嘴特别甜,逮谁都叫大姐。

我听着还算受用,觉得咱的辛苦没有白费,总算换来了一声尊称,江湖地位看来已经树立了。

米娜却不干了,这丫头立志在嫁个有钱人之前,得给别人制造“姑娘永远十八岁”的错觉。一听李兆才那声“大姐”,米娜立马将脸一沉:“拿身份证出来看看?”

小伙子吓得一愣一愣的,听话地奉上了身份证,不知道娜姐唱的是哪出。

米娜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两相对照之后冷冷一笑:“小李子,姐比你还小半岁呢,你会不会叫人啊?”

“嗯嗯,原来是娜姐,不是大姐,小弟记住了。”小李子一口浓重的天津腔。

“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米娜狠狠瞪了他一眼。

“娜姐您是真聪明。”小李子仍然笑嘻嘻的。

我冷眼旁观,得出结论是,这小子是个绵里针,米娜这个人精,错在过分轻敌失了先机。

初次交锋后,李兆才不叫米娜大姐,改称娜姐了,而他自己呢,也得了一个“小李子”的美名。从小李子进报社那天开始,米娜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在她看来,这个所谓的津门才子简直俗不可耐:他喜欢搜集手机短信,遇到好笑的不舍得删,午休时一条条念给同事听;在网上看到笑话,也会打印出来,兴致勃勃地和大家分享。就这德性,他的办公桌前还总是围满了人。

事实上米娜也是个长袖善舞的角色,不过她深具务实精神,所以特看不惯小李子口若悬河的贫嘴功夫。

一天中午,李兆才正在向同事胡吹什么是“旺妻相”:“杨澜婚后事业发展不错吧,那是因为她嫁的男人旺妻。据相书上说,一个男人长得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眼神柔和、鼻大有肉,就说明他有旺妻相。”米娜板着脸从他办公桌前经过,冷冰冰地搭了句腔:“小李子,你说的不是猪八戒的长相吗?我看和你倒挺像的。你爸当初应该给你取个名字叫李进宝,更喜气。”

小李子好脾气地辩解:“报告娜姐,我叫李兆才,不是李招财。”转过身去,他偷偷向同事们扮了个鬼脸,“瞧见了吧,这位大姐夸我有旺妻相呢。”

办公室里顿时笑成一团,米娜也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还真没错,小李子和米娜这么一来二往,慢慢地两个人就走得很近了,偶尔我们去逛街看电影啥的,米娜身后总跟着这么个小尾巴。

电影院里,我忍不住问米娜:“你不是要嫁个有钱人么?小李子那个家世,顶多称得上小康吧。”

米娜轻描淡写地说:“在没有找到属于你的那匹马之前,也可以骑着驴子先遛一遛吧。”

这时候,小李子一手抱着可乐,一手举着爆米花欢天喜地过来了。我赶紧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他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轮不上我说什么。

米娜反过来为我操心:“你也该谋划谋划了,张家明那小子不错哦,是只潜力股。”

我答:“没感觉,再说人家也未必有那意思。”

“没有意思可以制造意思嘛。”米娜递给我一把爆米花,“说实话,是不是你另有人选啊。”

我心里一虚,手忘了伸过去,爆米花撒了一地。光线晦暗的影院中,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生怕米娜看出我那点小心思。幸好她只顾着和她的驴子郎情妾意,没有再穷追不舍。

很快到了2005年春节。人家过年过节的时候,恰恰是记者最繁忙的时候,尤其是我们这些新兵,自然得坚守在岗位上。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年,打消了老妈要过来陪我的念头后,我决定尝尝一个人在外过年的滋味。

最兴奋的是和米娜、汤卓尔、小李子等几个小年轻结伴去兜利是(也就是红包)。禅城这边有个风俗,凡是已婚人士,必须向未婚者派利是。没想到我都大学毕业了还有红包可拿,心里自是乐开了花,所以跟着他们卖力地跑遍了每一层楼。

没想到喜也利是忧也利是,很快,一个红包使我的情绪跌到了冰点。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报社组织留守的员工们一起吃团年饭,那天的人来得挺整齐,社长、副社长都来了,作为主抓业务的总编,陆峰自然也没有缺席。

陆峰一反常态,笑容可掬,对我们几个亲切慰问之后,顺手就给了我们每个人两个红包:“好事成双,新年快乐!”

那两个红包轻飘飘的,拿在我手里却似乎有千钧之重。人声鼎沸,陆峰周围簇拥着一大群人,他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多停留一刻。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人家一堂堂报社总编,更难得有型有款,就算看起来再年轻,怎么可能还是单身?

我沮丧之极,喝了几杯酒后就借故逃离了。

大年三十的夜晚,万家团圆,我独自坐在阴暗的阳台上,看烟花一朵朵在这个城市的上空绽放、熄灭,然后又再次绽放、熄灭。手机不断地发出短信提示音,我理也不理。后来才知道是张家明发过来的短信,他也留在了这里过年。

那晚,我一个人寂寥地坐在阳台上,看烟花。在满天绚丽的烟花中,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望,或许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注定毫无希望。

当夜空渐渐回复它原有的黑色时,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我掏出包里所有的红包,开始清点今天的所得。一个、两个、三个? ?连陆峰给我的那两个红包,恰好是108个。

我打开一本书,将陆峰赠予我的那两个红包放了进去,我想收集有关他的点点滴滴,哪怕只是两个普通的红包。

108,多么吉祥的数字啊。我对自己默默地说了声:路小丙,恭喜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