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先使俄底修斯的妻子安静地睡上一会儿,赋予她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她在她脸上涂上阿佛洛狄忒与美惠女神跳完舞时经常用的香膏;她让她变得更加高大更加丰满;她使她的皮肤像象牙一般闪闪发亮。随后女神又消失了。
当珀涅罗珀的两个女仆走进房间时,她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她搽了搽眼睛并说道:“咳,我睡得多么香甜啊。真愿众神使我就这样香甜地死去,使我不必再为我的丈夫忧伤和忍受家中的苦恼!”说罢这句话她就从椅子上立起身子并从内室走到求婚人那里。她静静地站在拱形大厅的门口,面上披着轻纱,妩媚艳丽,绰约多姿。求婚人一看到她,心都嘭嘭跳个不停,每个人都渴望娶她为妻。但女王却转身朝着她的儿子说道:“忒勒玛科斯,我简直不认识你了,真的;你在孩子时表现得比现在更通情达理。如今你怎能让这样的事情在大厅里发生?居然容忍一个在我们家里寻求安宁的可怜外乡人受到如此的侮辱?这使我们在众人面前丢脸啊!”
“好心的母亲,你的激动是对的,”忒勒玛科斯回答说,“我也认识到什么是对的,但是坐在我四周的这些对我怀有敌意的人却都在捉弄我,没有一个支持我的人。可这个外乡人与伊洛斯决斗的结果倒完全出乎求婚人所料。他们刚才都耷拉下他们的脑袋,像坐在外边的那个可怜虫一样!”
忒勒玛科斯说这番话时很轻,让求婚人听不见。这时欧律玛科斯被女王的天姿国色弄得神魂颠倒,他大声喊道:“伊卡里俄斯的女儿,但愿全希腊的阿开亚人都能见到你!真的,那明天就会有更多的求婚人来到这里,因为你的美貌你的智慧无人能及!”“啊,欧律玛科斯,”珀涅罗珀回答说,“自从我的丈夫与希腊人去特洛亚之后,我的美貌就凋谢了。如果他能回来保护我的话,那我会重新焕发出青春;但现在我感到悲哀。当俄底修斯离开这儿的海岸最后一次握住我的手时,他说道:‘亲爱的妻子,希腊人不会全部健康地返回家园。特洛亚人勇猛善战,都是出色的长枪投掷手,弓箭射手,战车驭手。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够返回还是死在异乡。你好好管理家园,照料双亲。当儿子长大而我不再回来时,你可以结婚,离开这个家’。这是他说的话,而现在都变成真的了。悲哀啊!可怕的婚礼临近了,面对这一天我是怎样的痛苦啊!这儿的这些求婚人有着一种与通常的求婚人完全不同的习俗。其他的人若是想娶一个名门贵族的女儿的话,那他们就自己带来牛羊并给未婚妻送来礼品,而不是毫无补偿地去挥霍别人的家产!”
俄底修斯听了这番聪明的话,内心十分高兴。安提诺俄斯代表求婚人做了这样的回答:“高贵的女王,我们中每个人都愿向你献上珍贵的礼品,并请求你不要加以拒绝。但在你从我们中间选中新郎之前,我们不会返回我们的家乡去。”所有的求婚人一致赞同他的讲话。
他打发仆人去取礼品。安提诺俄斯送上的是一身绚丽多彩的衣服,上钉着12个金别针和弯得精致的金钩。欧律玛科斯呈上的是一个漂亮的黄金项链。欧律达玛斯赠的是一副上面镶满宝石的耳环。其余的求婚人每人都献上了一份特殊的礼物。女仆们把这些礼品如数收下,珀涅罗珀与她们重新返回后宫。
俄底修斯再次受到讥笑
求婚人又歌又舞,恣意享乐直至暮色降临。天黑以后,女仆在大厅里点上三盏灯用来照明并搬来些木柴。就在她们生起炉火的时候,俄底修斯走到她们跟前说道:“俄底修斯的女仆,你们最好听我说,你们最好是坐到你们可尊敬的女王身边去转动纺锤,去梳理毛线。大厅的炉火让我来照料好了!就是求婚人一直待到明晨,我也不会疲倦的。”
女仆们彼此相视大笑了起来。终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仆墨兰托——她由珀涅罗珀抚养长大,视同己出,但现在却与求婚人欧律玛科斯生活在一起,成了他可耻的搭档——放肆地骂道:“你这个可怜的乞丐,你是一个真正的傻瓜,你为什么不去灶房或找另一个地方睡觉,这儿的人都比你高贵,你要破坏我们的规矩?你是在说醉话,还是你是一个蠢材?你要注意,会有人站出来,左右开弓,打碎你的脑袋,把你从王宫里扔出去。”
“你这条母狗,”俄底修斯阴沉地回答说,“我要把你说的这些无耻的话告诉忒斯玛科斯,他会把你揍扁的。”女仆们都相信他不是说着玩的,于是都两膝发抖逃出大厅。现在俄底修斯坐在炉火旁扇火,在盘算如何复仇。
雅典娜这时去唆使那些狂妄的求婚人去嘲弄俄底修斯,欧律玛科斯对他的同伙说的一番话引起了哄堂大笑:“真的,这个人是一个神祗派到这个大厅来的一盏活生生的灯啊;他的光秃秃的脑袋不是像一个火把在闪闪发亮?”他转向俄底修斯,说道:“听我说,你这家伙,有没有兴趣给我当奴隶,在我的庄园里给我清除杂草和照看树木?会管你吃喝的。但我看出了,你宁愿当乞丐用乞讨来填饱你的肚子,也不愿意出力流汗。”
“欧律玛科斯,”俄底修斯用坚定的声音回答说,“我愿现在就是春天,那我们俩就可以在草地上进行一场割草比赛,两个人手执镰刀,一直干到深夜,这样就会显出谁能坚持得最久!狂妄的人,你自以为高大和有力量,这是因为你只同少数人较量过。若是俄底修斯返回家里,那很快你就发现,这么大的大厅都不够你逃跑用的了!”
现在欧律玛科斯变得勃然大怒。“可怜的家伙,”他吼了起来,“你马上就会为你说的浑话付出代价了!”随着这句话他就把一个脚凳掷向俄底修斯;但俄底修斯扑倒在安菲诺摩斯膝边,脚凳飞了过去,击中斟酒侍者的右手,于是酒壶滚到地上,叮当做响,侍者本人惊叫了一声倒在地下。
求婚人喧哗起来,骂这个外乡人打扰了他们的乐趣;这时忒勒玛科斯客气而果断地要求客人们去安息。安菲诺摩斯在人群中立起身来,说道:“亲爱的朋友们,你们不要违背你们刚才听到的话。不论是你们还是仆人,将来都不要用话或用行动去伤害这个外乡人。让我们再次斟满酒杯,去祭祀神祗,然后各自同家。但这个外乡人最好是留在这里,由忒勒玛科斯加以保护,他在他的灶火旁已经找到了安身之处。”听从安菲诺摩斯的劝告,不久求婚人都离开了大厅。
俄底修斯单独与忒勒玛科斯和珀涅罗珀在一起
只有俄底修斯和他的儿子在大厅里。“快,我们现在必须把武器藏起来!”俄底修斯说,他们把头盔、盾牌和长枪都搬到小屋里去,雅典娜举着金灯在他们前面走着,四下里一片光明。“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忒勒玛科斯轻轻地对父亲说,“这是怎样的,每一根房椽,每一根横梁,每一根柱子都是那么清晰,一切都像火一样地闪耀!真的,一定有一个神祗与我们在一起,一个住在天上的神!”“小声些,儿子,”俄底修斯回答说,“不要问。这是神祗的习惯。你现在去睡吧,我还留在这儿,去试探你的母亲和那些女仆。”
忒勒玛科斯离开了,现在珀涅罗珀从她房间走了出来,她像阿耳忒弥斯和阿佛洛狄忒一样美丽。她把镶着白银和象牙的椅子移到火炉旁铺上羊皮,坐了下去。随即来了一群女仆,移走桌上的面包和酒杯,掮旺炉火,点起宫灯。这时墨兰托又一次嘲弄起俄底修斯。“外乡人,”她说,“你要整夜留在这儿,在宫殿里四下窥视吗?若不想火棒飞到你的头上,那就马一卜离开这里去找你的伙伴去吧!”
俄底修斯阴沉地看着她,并说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苛刻?因为我衣着褴褛和进行乞讨?难道这不是所有流浪人的共同命运吗?我也曾幸福过,华屋锦食,对那些流浪的外乡人,不管其外表如何,都给予周济。我也有过很多的男女仆人;但这一切宙斯都给我夺走了。记住,你这个女人,如果女王对你发起火来,你也会落到这种下场的。”
珀涅罗珀听了乞丐说的这番话,于是斥责傲慢的女仆:“不知羞耻的女人,我知道你心术不正,晓得你要做什么。你要用你的脑袋付出代价的!难道你没有听我说过,我尊敬这个外乡人,并要在我自己的家里问他关于我丈夫的事情嘛,可你还依旧胆敢去嘲笑他!”墨兰托吓得脸色煞白。女管家这时给乞丐拿来一把椅子,随后珀涅罗珀开始说话了。
“外乡人,”她说,“首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你的家世。”“女王,”俄底修斯回答说,“你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女人,你的夫君的名声显赫,你的人民和你的国土享有很好的声望。但你什么都可以问,只是不要问我的家世和问我的故乡。我忍受太多太多的痛苦,我不愿再去回想这一切。若是我去讲述它们时,我必定会绝望地恸哭起来,你的女仆们甚至你本人会理所当然地责备我。”珀涅罗珀随即说道:“外乡人,你看到了,自从我亲爱的丈夫离开我之后,我的日子也十分痛苦。你数一数,有那么多向我求婚的人,他们在逼迫我,三年来我一直通过一个计谋来逃避他们,可现在这个计谋我无法继续下去了。”随后她谈到她怎样用织衣来欺骗他们和女仆如何发现了这个骗局。“我无法再继续逃避结婚了,”她最后说道,“我的双亲在催促我,我的儿子对挥霍他的财产感到愤怒。你看,我的处境就是这样。你不必向我隐瞒你的身世了,毕竟你不是从橡树里长出来的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如果你要求我这样,”俄底修斯回答说,“那我愿意告诉你。”随后他开始发挥他的想象力,讲述那个关于克瑞忒的故事。他讲的是那样可信,都使珀涅罗珀流出泪水,对此俄底修斯从内心深处感到愧疚、同情。可是即使如此,他的眼睛动也不动,像是铁石一般,他竭力忍住眼泪。女王哭了好久,随后她开始说道:“外乡人,现住我得试试你,看你说的是否是真话;你说过,你在你的家里招待过我的丈夫。那你告诉我,他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他是什么长相,他的随从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么长的离别之后,你这样要求,我感到有些困难,”俄底修斯回答说,“因为这位英雄在我们克瑞忒那里上陆,已经是20年以前的事了。但就我所能记起的,他的衣服是双层的,紫色,长长的羊毛,有一个金的别针。前面绣着一头幼鹿,它在一个猎狗的前爪中挣扎;在紫色披风里面是精致的雪白的紧身衣。他有一个跟随他的传令官,叫欧律巴忒斯,驼背,褐色的脸,卷发,他因聪明而受到俄底修斯的敬重。”
女王又开始哭了起来,因为这一切都与她的丈夫相吻合。俄底修斯用一个新的故事来安慰她,可这故事里也混杂着某些真实的东西。他讲述了他在特里那喀亚岛的上陆和他在费埃克斯地方的逗留。这个乞丐对忒斯普洛托斯国王的所有情况都非常熟悉,他亲眼看见这位国王交给俄底修斯一大批珍宝。俄底修斯肯定会回来的,乞丐这样结束了他的讲述。
但他的话仍不能使珀涅罗珀完全相信,她垂下头来说道:“我感到他不会回来了。”她吩咐女仆给外乡人洗脚,为他准备舒服的床榻。但俄底修斯拒绝那些可憎的女仆伺候他,并要留在草垫上过夜。“女王,如果你有一个忠实的老女仆的话,”他说,“她像我一样在生活中忍受了这么多的不幸,那就让她为我洗脚吧。”
“好吧,欧律克勒亚,”珀涅罗珀召呼她的老女仆,“你曾经把俄底修斯抚养长大。你就给这个人洗洗脚吧,他的年岁和你的主人一样大。”“啊,”她朝乞丐瞥了一眼,“也许现在俄底修斯的脚和手也是这个样子,身处不幸中的人总是未老先衰的!”老女人在说这话时哭了起来,当她准备给外乡人洗脚并从近处观察他时,她说道:“有许多外乡人拜访过我们,但像你这样在声音上、身材上和脚上如此与俄底修斯相似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是啊,看到过我们俩的人都是这样说。”俄底修斯无动于衷地回答说,随即他坐到炉火旁,给水罐装满水。
当她开始给他洗脚时,俄底修斯小心地躲在阴影里,因为他从年轻时右膝上就有一个大的伤疤,那是他在一次狩猎时被野猪的牙咬伤的。现在他怕被老女仆认出来,就把双脚避开灯光。但他白费心思了,女管家用她手掌一摸到这个地方,她就认出了这个伤疤。由于喜悦和惊讶,她的手一松,俄底修斯的腿就落入脚盆里,铜盆发出响声,水花飞溅出来。她的呼吸急促,她的声音哽咽,她的眼睛充满泪水。终于她抓住他的下颚。“俄底修斯,我的孩子,真的是你,”她叫了起来,“我用我的双手感觉到了。”但俄底修斯用他的右手捂住她的嘴,用左手把她拉到身边并轻声地说:“老妈妈,你要毁灭我吗?你讲的是实情,但不要让宫里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如果你说出来的话,那等待你的是与那些坏女仆一样的命运。”“你说的是什么话!”女管家平静地回答说,这时他已放开了她。“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如铁石一样?你只提防宫中的其他的女仆好了,我要把那些背叛你的女仆的名字都告诉你。”“你不需要这样做,”俄底修斯说,“我已经知道她们了,你只要安静就行了!”
在他洗好并涂上香膏之后,珀涅罗珀还与他说了一会儿话。“我的意志很不坚定,”她说,“好心的外乡人,我是不是该留下来陪我的儿子,是不是还应该以为我丈夫还活着,或者该与求婚人中最高贵的一个并且献上最宝贵的聘礼的人结为夫妇。在忒勒玛科斯还是一个孩子时,他的年轻不允许我结婚;但孩子已经长大了,他希望我离开这个家,因为不这样他遗承的财产就会被挥霍一空。现在你给我圆一个梦,因为你看起来很聪明。我家里有20只鹅,我总是很喜欢看它们如何吞食麦粒。于是我做了一个梦,一头鹰从山那边飞来,咬断了我的这些鹅的脖子。它们都死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宫里,而那头鹰则飞走了。我开始大声哭泣起来并继续梦下去。我觉得好像来了一些邻家妇女,在我苦恼的时候来安慰我。那头鹰突然又飞转回来,落在阳台上并开始用人的声音说起话来:‘放心吧,伊卡里俄斯的女儿’,它说,‘这是真的,不是梦。求婚人都是鹅;我曾是一头鹰,现在我是俄底修斯。我返回来,是为了杀死所有的求婚人。’这头鹰这样说着,而我醒了。我立即去看我的那些鹅,可它们都安静在槽边吃食。”“女王,”伪装成乞丐的俄底修斯回答说,“肯定会是这样,像俄底修斯在梦里对你说的。他会回来的,不会有一个求婚人能活命。”
但珀涅罗珀却叹了一口气,她说:“梦都是些泡沫,我会在明天离开俄底修斯家。我要召集求婚人进行竞赛。我的丈夫会把12把斧头一个接一个竖立起来,随后他搭弓射箭,一箭就能射穿12把斧头上的洞孔。他们之中谁能用俄底修斯的弓显示出这样的本事,谁就是我的丈夫。”“高贵的女王,就这样做吧,”俄底修斯果断地说,“明天就布置这场比赛,因为在那些人拉开俄底修斯的弓和射穿12把斧头的洞孔之前,他就会回来的。”
宫殿中的夜晚和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