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外国植物也引入了中国,如南天竺花、素馨花、茉莉花、菠萝树、菩提树等。宋代董嗣呆写了《南天竺花》、《素馨花》、《茉莉花》,南天竺花来自天竺(今印度),素馨花、茉莉花来自西域。明代王佐的《波罗蜜》记载了菠萝来自波斯,相传广州最早的菠萝树种植在南海东西庙前,各有一株,是萧梁时西域达奚司空所植。宋代方信孺写了《菩提树》,明代罗宾王也写了《菩提树》,在广州《光孝寺记》中记载:“梁武帝天监元年,梵僧智药三藏自西天竺持菩提树一株,航海而来,植于坛前……刘宋武帝永初元年,梵僧求那跋陀至此,见寺中苛子树,指谓人曰:此西方诃犁勒国之林也,宜日苛林制止。遂相度地势,创建戒坛,始立制止道场。”可见,广州的菩提树来自印度。清代陈廷敬写了《咏淡巴菰》一诗:“异种来西域,流传入汉家。醉人无藉酒,款客未输茶。茎合名承露,囊应号辟邪。闲来频吐纳,摄卫比餐霞。”淡巴菰就是烟草,原产地在美洲,哥伦布将烟草和吸烟的习俗传到欧洲,传到菲律宾,明朝万历年间又从菲律宾传入我国。烟草最早是作为麻醉剂使用的,不久吸食烟草的习俗也传入了,烟草能提神,令人兴奋,所以吸食者日众。外国的鼻烟也流入我国,所谓鼻烟,就是正在优质烟末中加入香料,密封在蜡丸中数年,人嗅其香辣味,据说可以明目提神。清代许宗彦写的《鼻烟》反映了当时这一习俗。
植物中最重要的传入物是甘薯,它的种植和推广对解决清代我国人民的吃饭问题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陈经邦的《金薯诗》云:“嘉种何从得,移根吕宋国。高山与水湄,原湿尽蕃植。播种清明时,秋并嘉禾实。生熟皆朵颐,红白相间色。不比枣与瓜,果腹如黍稷。金公莅闽疆,一一传法则。二百有余年,生民尚资食。”金薯就是甘薯,这首诗告诉我们,甘薯引自菲律宾,它适应性强,在山地、荒地都可种植,是一种很好的粮食作物。当时的福建巡抚金学曾(即金公)在福建大力倡导,对解决由于人口增长过快而引起粮食供应不足起了缓解作用。
四、宗教文化遗迹
唐、宋时期,中国与海外的宗教交流频繁,一些外来宗教如佛教、伊斯兰教都在我国留下了它们的遗迹。明、清时期,基督教第三次传入中国,许多传教士将澳门作为最初的落脚点,澳门的三巴寺成为一些诗人创作的灵感来源。
唐代一些中国佛教僧人远赴海外求法,如着名的高僧义净,他在《在西国怀王舍城》写自己一边印度王舍城学习佛法,一边怀念祖国,想早日回国:“游。愁。赤县远,丹思抽。鹫岭寒风驶,龙河激水流。既喜朝闻日复日,不觉颓年秋更秋。已毕耆山愿城难遇,终望持经振锡往神州。”鹫岭是灵鹫山,为佛祖释迦牟尼说经之所。龙河是尼连禅河,为释迦牟尼的沐浴之河。看来,义净已游历了印度许多地方,听讲了许多佛教经文,他目前的愿望是自己持着锡杖,带着经文回国。也有一些外国僧人来中国传播佛教,如唐代刘言吏的《送婆罗门归本国》:“刹利王孙字迦摄,竹锥横写叱萝叶。遥知汉地未有经,手牵白马绕天行。龟慈碛西胡雪黑,大师冻死来不得。地尽年深始到船,海里更行三十国。行多耳断金环落,冉冉悠悠不停脚。马死经留却去时,往来应尽一生期。出漠独行人绝处,碛西天漏鱼丝丝。”这里描写了一位出身高贵的印度僧人从海路来到中国传播佛教,刹利即刹帝利,在印度四种姓中排列第二,他还是王孙,迦摄即迦叶,是着名的佛门弟子名字,他乘船经过三十国才来到中国。他走了许多路,留下了经文,年老时要从陆路返回家园。值得注意的是,这首诗歌告诉我们,唐代的“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都是佛教僧人们来往中国的道路,这位僧人来时选择了海路,归时选择了陆路。与他同时代的中国僧人玄奘去印度求法时选择了陆路,另一名中国僧人义净则选择了海路。可以推测,当时这两条道路上中外僧人往来频繁,由于他们经常与商旅结伴而行,所以“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也是中外贸易的线路。
宋代方信孺写的《蕃塔》,向我们介绍了广州伊斯兰教建筑物——光塔的形状和用途。“半天缥缈认飞翠,一柱轮几十围。绝顶五更铃共语,金鸡风转片帆归”。蕃塔很高,可以用做导航。塔顶有一只金鸡,可随风旋转,以测风向。清代诗人吴应逵也写了《番塔》,他除了介绍了番塔的形状、作用外,还描述了伊斯兰教宣教时的情形,阿拉伯语言文字的难辩和穆斯林的饮食习惯。“凌空一柱何巍峨,轮口直上无陂陀。兀立积铁风雨磨,腹有级蹬如旋螺。金鸡绝顶鸣驾鹅,迎风大叫海生波。怀圣古寺城西阿,唐初岁月同飞梭。堂上丰碑正不颇,字非篆籀非蝌蚪。云是教主名纷口,观者起敬不敢诃。坡山渡口番舶过,簇簇踵至无蹉跎。合掌礼拜声喽罗,但胡呶嘿兼呶驼。语不可辩理则那,一人扶杖双鬓皤。上座宣教如悬河,时或涕泗双滂沱。其俗质朴轻绮,食不置箸以手搓。鲑炙麦黍同一锅,洒以微露冰脑和。右手废弃左手摩,尚鬼好洁原同科。无礼之礼且莫苛,此塔亦足供吟哦。五羊古迹存无多,好事且复三摩挲。”番塔很高,很巍峨,它中间有旋螺样式的楼梯,可以登上塔顶。塔顶的金鸡可以导航船只。“此塔亦足供吟哦”说出了番塔的另一个作用,用于招呼穆斯林做礼拜。阿拉伯文文字难写难懂,穆斯林吃饭不用筷子用手抓,右手废弃左手拿,这在《一千零一夜》中有同样的描写。从此诗可以发现,在清代,一般中国人对穆斯林的生活习俗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明末清初,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沙勿略、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等进入中国传教。他们将西方的一些先进思想和新奇器物引入中国,也将中国的传统文化介绍给西方,在促进中西文化交流上颇有建树。明代李日华写了《赠利玛窦》一诗,明代王铎的《过访道汤先生亭上登览闻海外诸奇》、丁耀亢的《同张尚书过天主堂访西儒汤道味太常》、陈名夏的《西洋汤道未先生来》都与汤若望有关,分别涉及他将西方医药、天文仪器、望远镜、三棱镜带人中国,以及他参加修改历法的经历。清代陈昙写的《十字门》,向我们描绘了澳门天主教堂三巴寺:“海舶连云此地屯,耶稣天主教犹存。今朝浪拍三巴寺,昨夜云生十字门。”黄德峻写的《澳门》也涉及三巴寺,“传闻形胜似莲花,孤屿南浮水一涯。潮落海门分十字,钟鸣山寺礼三巴。鲸鲵浪静通番舶,蛎蛤塘宽占家。好是葡萄新酒美,高台风月不须赊”。将澳门的地理位置特点,以及它是基督教重要的传教中心表现了出来。
五、科学技术的引进
唐、宋时期,一些外来药物、药方、医学着作传入中国,还有天文历算也受到印度、波斯的影响。唐代包佶在病中得到友人相赠的诃黎勒叶,特别做诗:“一叶生西徼,赉来上海查。岁时经水府,根本别天涯。方土真难见,商胡辄自夸。此香同异域,看色胜仙家。茗饮暂调气,梧丸喜伐邪。幸蒙祛老疾,深愿驻韶华。”反映了唐代人对外来药物的崇拜心理。刘禹锡的《赠眼医婆罗门僧》特别赞扬了印度僧人高超的眼科技术,他医治的眼病是白内障。“三秋伤望眼,终日哭途穷。两眼今先暗,中年似老翁。看朱渐成碧,羞日不禁风。师有金篦术,如何为发蒙”。元代,穆斯林在天文历算方面贡献巨大,一些阿拉伯天文仪器被引入中国,如多仪环、方位仪、叙纬仪等。《回回药方》是元代穆斯林继《海药本草》之后,对我国医学的巨大贡献,它成功移植、吸收、改造了阿拉伯医学,建立了中国回回医药学体系。
明清时期,一些西方火炮、武器和先进仪器进入中国,如机铳铭、显微镜、西洋钟、西洋镜等,牛痘接钟术、西方地理天文学、西洋画等也相继传入中国。明代区怀瑞的《机铳铭》将手枪制作的原材料——钢铁,样式“节短势大,旋螺屈蠖。鱼乙畛分,犬牙绣错”,特点“激射摧残,等于戏谑。讯击寻丈,不爽锱铢”描绘得淋漓尽致。清宗室蕴端写了《千里镜》、《显微镜》《火镜》、《多宝镜》,千里镜就是望远镜,“数片玻璃珍重裁,携来放眼云烟开。远山逼近近山来,近山远山何嵬嵬。”《显微镜》描写道:“一拳即是山,一勺即是水。大鹏鹪鹩同羽翰,二禽各具生生理。小至鹪鹩亦不止。更有螟来巢蚊莫知。”火镜指凸透镜,可以向日取火。多宝镜又称都多目镜,可有多重镜影。“有客携镜来,命我持镜视。一人当我前,便见二三四。十人当我前,其数不胜记。济济皆衣冠,竟无丝毫异。如蚁复如蜂,扬眉而吐气。去镜更一窥,余不知所逝”。蕴端是安和亲王的第三子,由于地位显贵,所以接触西洋的奇技淫巧的机会比别人多得多。林古度写了《观大西洋自鸣钟刻漏》,阮元也写了《同人分咏远物得红毛时辰表》、《望远镜中望月歌》、《洋画歌》、《西洋米船初到纪事诗》,《洋画歌》介绍了日本东洋画的特点,《西洋米船初到纪事诗》则向我们介绍了清代“田少粤民多,价贵在稻谷。免税乞帝恩,米舶来颇速”。中国减免关税,从越南进口大米。
牛痘接种术在17世纪初从澳门传入广州,迅速得到推广,丘浩川编着了《种痘引略》,伍秉镛特地写了《丘浩川种痘引略书后》一诗,“人事补天天无功,无心牖人人乐从。牛痘自种始夷城,传来粤海今成风。等此批隙导大窍,化尽阴厄调鸿蒙。爷娘未省吃惶恐,保尔赤子硕且丰。丘君挑剔最纯熟,两臂按穴霏轻红。以气感气血感血,岂必炫耀矜神工。吁嗟乎,时医临时补苴耳,尚欲奏效相争雄。曲突徙薪计最早,汝独不有群儿童”。明末来华的比利时传教士汤若望在清初曾出任钦天监,方中通写了《与西洋汤道未论历法》,汤道未就是汤若望。“千年逢午会,百道尽文明。汉法推平子,唐僧重一行。有书何异域,好学总同情。固感先生意,中杯日夕倾”。从此诗我们可以一窥当时中国历法界人士与西方传教士的交流。
中国古代诗歌有“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特点,中外文化交流在中国历史上是持续多个世纪的大事和要事,这在诗歌中无疑得到了真实的记录和描绘。从诗歌着手,来探讨外国文化对当时中国的影响,一方面反映了诗歌的现实主义精神,另一方面也将文学史与中外文化交流史进行了尝试性地渗透研究。本文选择的诗歌中最早期的作品年代为汉代,最迟的作品年代为清代,虽然明、清时期中国曾经实行过“闭关锁国”政策,但是在诗歌中我们完全感受不到这一点。我个人认为,文化交流的趋势一旦形成,就无法阻挡或割断。早期诗歌作品中描写珍禽异兽、奇珍异宝占了多数,随着时代的发展,宗教题材开始占据一席之地,再后来,与日常生活有关的物品也有一定的表现,典型者如西洋米。可见,文化交流由点及面,由表及里,不断向更深、更广阔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