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音乐非常发达,音乐家们个个技艺高超。琵琶在唐代是件重要的乐器,宫廷里,市井里,求风祈雨,争奇斗艳,都有琵琶相伴随,琵琶在唐器乐中作为主奏乐器,位处领衔地位。琵琶师更是名手如云,段善本就是众多名手之中的佼佼者。段善本,生卒年月不详,史书只载他是一位出家的和尚,弹得一手好琵琶。
琵琶作为唐代一种重要乐器,有不少诗人为它写下了许多不朽诗篇。白居易的《琵琶行》曾名噪一时。而他的另两首《代琵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和《和令孤仆射小饮听阮咸》却是如溪流短水。诗云:“琵琶师在九重城,忽得诗来喜且惊。一纸展开旧谱。四弦翻出是新声。蕤宾掩抑娇多怨,散水玲珑峭更清。珠颗泪沾金杆拨,红妆弟子不胜清。”其诗回味无穷,诗人听琴,静坐高堂,如闻流水,仙见高峡,琴声悠扬舒缓,恰似春云秋烟徐徐升空。
诗中所写的“琵琶师在九重城”和“红妆弟子胜清”,指的就是段善本和尚。唐代建中年间,很久没有下雨,全国大旱,长安城郊外的野草庄稼一片枯黄。为了祈雨……唐代有一风俗习惯,每逢旱年祈雨,必将琵琶捧上彩楼,让艺人们互相斗技,以求上天的恩赐。皇帝为祈雨,于是下了一道圣旨,举办歌舞杂戏盛会。不久,长安城天门的东西两侧……各搭起了一座华丽的彩楼,歌手舞伎竞相登台表演。
下午,歌舞表演正在高峰的时候,东街的喧闹声嘎然而止。见一位气宇轩昂的乐工被推上台来,人们一见便知是著名琵琶高手康昆仑,康昆仑是西域康国(今乌兹别克共和国撒马尔罕一带)人,现在唐皇帝宫中供奉乐师,他弹奏琵琶的技艺极为高超,被誉为“长安第一手”。由于他是皇帝面前的供奉大师,一般人平时不可能听到他的演奏。这次难得的机会,引得人们纷纷涌来,把东边的彩台挤得水泄不通。
只见他神采飞扬,悠然自得,颇有些傲慢的态势。然而康昆仑的技艺也确实高人一筹,声弦一动,惊鬼泣神,有呼风唤雨之挚。他弹了一曲《新翻羽调绿腰》。此曲生动活泼,技巧难度也较高,况且他将原调改成羽调弹奏,难度更大一层。可是他指法纯熟,弹得十分动人。一曲刚完,满街喝彩声如惊天动地之雷。东街市民啧啧称赞,同时也用眼睛斜视西台,那眼中不免有点鄙夷之色。
正当东街市民簇拥着康昆仑洋洋得意之时,西街市民突然欢呼起来,他们纷纷退让,分出一条走道来,道中有一妙龄少女盛妆艳服,打扮得花枝招展,怀抱琵琶娉娉袅袅地走上彩台,人群象被她犁过了一条沟。待她走过之后,又迅速地合拢起来。登上彩台以后,她向台前台后,东西两街的市民作揖施礼,然后启开朱唇,对市民们说:“婢奴也来弹一曲《新翻羽调绿腰》曲,不过刚才康供奉用的是羽调,奴家则把它移到枫香调上来弹。”
西街的市民们沸腾了。这位女郎分明是来和康昆仑竞技的,女流之辈竞敢与当朝国手打擂台,恐怕历史上也是第一次,况且她用枫香调弹此曲比用羽调弹此曲技巧要求更难,而且是移调弹奏,所以人们在哗然之余,不免心中替她担心。既然敢来与国手相比,定有绝技,人们自然地静下来,洗耳恭听,看看这位妙女郎技艺到底如何?
彩台上,那位女郎不动声色,等台下静得鸦雀无声时,才开始扭动身段,盘膝而坐,怀抱琵琶,盼顾四周。开始时轻捻重拨,情切切意绵绵,细腻入微,移调弹奏,进而,手指在琵琶弦上重重扣了两下,声如雷霆。接着,又是美妙婉转的乐声从她手底下不停地流出,可谓是轻揉时宛如山泉流淌,清亮时好似鸟儿歌唱,雄壮时又如千军万马,风驰电闪。台下的人都听呆了,曲终很久,台下仍是静静无声,突然间西街的市民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震天动地。东街的市民同样也按捺不住,高声赞叹起来。于是街东街西,叫好喝彩声此起彼伏,震聋发聩,连康昆仑自己也惊得连连咋舌,不得不从心中佩服。自己本想准备看女郎的笑话,可一转念,又感到不胜惭愧,那位女郎的弹奏是“我弦即我心”,声声拨动心弦,丝丝染满着情感,自己这位长安第一手,比她差得太远了。惊叹之余,康昆仑马上想到应该向这位琴师拜师学艺。于是他恭恭敬敬地走进西台的后台,求那位女郎收自己为徒。女郎笑笑……说:“等我换了衣裳再说吧!”
一会儿,那女郎更衣去脂,梳洗一净,从后台撩帘而出。这下,台下更加轰动了。原来刚才那位弹琴的女郎竟是一个男扮女妆的和尚。和尚正是唐代著名琵琶师段善本。只见他双手合十,连连作揖,面带微笑,傲然下台。原来,西街市民们知道康昆仑技艺精湛,非高手不能取胜。他们听说长安城郊外的庄严寺从五台山来了一名琵琶名手,于是几个富豪绅士带着厚礼到庄严寺,请段和尚男扮女妆登台表演,压倒康昆仑。
此时的康昆仑脸色红一块、紫一块。原来这位段和尚正是前两天他见过的非礼之人。在比赛的前两天,康昆仑到长安南郊翠华山上游玩。晚上住在庄严寺。饭后,他在寺内闲逛,忽然看见禅堂的桌子上放着一把琵琶。这位“长安第一手”不免随手拿起来看一看。这琵琶制作颇为精致。与一般琵琶不同的是琵琶弦比一般的粗得多,他拨了一下,声音宏亮深沉。
于是他向旁边管接待宾客的知客僧说:“这琵琶是谁的?”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位僧人答了话:“是前天一位施主忘在这儿的。请问施主尊姓大名?”知客僧忙介绍说:“师兄,这位就是有名的长安琵琶第一手,康昆仑康供奉。”知客僧又向康昆仑介绍说:“这位师兄俗家姓段,法名善本。刚从五台山清凉寺云游到此。”面对这样一把好琵琶,康昆仑不觉手痒,正好知客僧请他弹奏一曲。于是他也就不客气,调好弦,弹了一曲新翻《杨柳枝》。由这位长安琵琶第一手指下流出的精彩乐声,吸引来了全寺大大小小的众僧,琵琶声刚停,赞叹之声不绝。可是,站在康昆仑边上的段善本和尚,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康昆仑觉得他大概不懂音乐,也就没有理会。然而今天是非全明,康供奉不觉感到前天是班门弄斧。于是,康昆仑恳请段善本收他为徒。
康昆仑这个宫廷乐工,号称“国士”。竟然败在一个和尚手下,对宫廷来说实在不甚光彩,对此,唐德宗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翌日,下了一道圣旨,把康昆仑和段和尚召进宫来……令段和尚把技艺传授给康昆仑。佛门无度,色色空空,一无所有,段和尚也不计较什么,看康昆仑十分诚心,决定收下这个徒弟。于是他请康昆仑先弹奏一曲,以作技艺考查。
康昆仑遵嘱揖手,重弹《新翻羽调绿腰》。段善本说:“你的技法太杂了,弹琴弄弦……发音含糊不清,无一定律,犹如鱼目混珠。”康昆仑听后大惊,佩服师傅的洞察力,一语点破自己技法不足之处,连声迭叫“师傅真是神仙!我小时候在康国老家,曾跟一位女巫师学过音乐,后来又跟随几个老师学过琵琶,邪声和杂乱的技法,可能就是自己咀嚼不深,没有自成一体,师傅你一语道出我的缺点,说中要害,佩服佩服!”段善本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的基本方法都不对,路子不对,以至于混乱不成章法。”康昆仑连忙问道:“学生应从何处学起?”段善本教导他,“七年不弄琴瑟”。即从今天起要长时间不摸琵琶,息心励志,以忘掉一切不正确的弹奏法,另起炉灶,然后从头学起。
康昆仑立志上进,求学心切。再说,他丢了琵琶,也无所事事,非但皇帝老子不允许,连一碗饭都没处吃了。要想保住自己目前的优越地位,必须从头学起,再上高山。随即,康昆仑便跟师傅段善本住进了庄严寺。
数年以后,康昆仑扔下佛巾,走出寺庙,这时他不仅学习到了师傅段善本的全部技法,而且后来超过了段善本,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段善本对能有昆仑这样的弟子感到十分骄傲。
段善本善识人才,除收了康昆仑这个弟子外,还培养了数十名琵琶高手。其中有位李管儿。和康昆仑不同,这位琴师不愿当皇帝的供奉官,而是在东都洛阳闲居,也很少为人弹奏……因此他的技艺有多么高超,世人知道的很少。诗人元稹和李管儿曾有过交往,并有幸听过他长时间的弹奏琵琶,深深为他的技艺所倾倒。并为他赋诗一首《琵琶歌》,其意思大概是讲:他与李管儿同船游玩,整天听他弹奏乐曲《无限》。《无限》曲知者极少。相比之下,《霓裳羽衣曲》太柔和宛转;《凉州大遍》则太嘈杂;《六么散序》中的拢和捻的奏法太多。听了《无限》曲,既高兴又惊奇。听到最奇妙处使人惊异,管儿的技艺竟如此高明,他为我这个知音人留下了眼泪,说自从弹这首乐曲,他总是暗自悲伤。眼泪滴在琵琶上浸湿了拨和弦,使弹出的乐声象呜咽的冰泉和涩滞的莺啼,因此改弹那凄苦的乐曲《雨霖铃》。
好似是风雨萧条的夜晚,鬼神都在悲泣。可见李管儿弹奏技艺之高超。可惜有关他的记载几乎没有了。
古琵琶是用昆鸡筋作弦,可段善本却用羊皮作弦,弹时声震如雷。而当时著名的琵琶手贺怀智根本不敢用这种羊皮作弦,因为他根本就弹不出声来,足以见得段善本指力之强,弹技之高。
段善本不仅弹奏琵琶技艺高超,而且还会作曲。据说唐玄宗开元年间,西凉府都督郭知运向皇帝进献了《凉州曲》。段善本依据此曲改编,创作出了《西凉曲》,并传授给他的徒弟。此曲又叫《道调凉州》、《新凉州》。康昆仑经常在宫中演奏此曲。可惜乐谱没有留传下来。
段善本,这位唐代著名的音乐家,以其精湛的琴艺,和善识人才的慧眼,独具特色的教法,培养出十多位琵琶大师,使唐代琵琶弹奏技艺又前进了一步,与他创作的乐曲一起,使唐代灿烂的艺苑更加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