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位改元之礼
中国古代国家是一姓统治天下的“家天下”国家,新君继统或异姓代立,都是头等重要的大事,而且是头等重要的大喜事,历朝历代都规定了相应的礼仪以志庆贺。
周代,旧君死,新君立,新君须告于旧君殡宫,而后即位。这种礼制见载于《尚书》之《顾命》、《康诰》篇,这也是古文献中关于帝王即位礼的最早记载。
公元前202年,刘邦灭亡了项羽,统一天下,群臣拥刘邦为帝。刘邦再三推让不得,遂于汜水之阳筑即位坛,登上了皇帝宝座。但其时即位礼仪如何,史书未载,难考其详。汉家的另一位皇帝汉文帝由藩王入继大统,其即位仪制在《史记·孝文本纪》中有所登录。汉文帝即位时下大赦天下之诏,普赐民爵一级,酒十石,并特许民间欢饮五日。同时,还举行了告庙之仪,在即位当天,汉文帝即人谒高庙,告知刘邦的在天之灵自己继位之事,并祈求列祖列宗的护佑。
与即位同等重要的还有“纪元”。纪元,就是纪一君之终始,它代表着一个时代。每一新君即位,就是旧君时代的结束,故而都要改元,表示所谓肇兴代终之义。我国历史上可靠的最早纪元是西周的共和元年,时当公元前841年。汉武帝时又创立年号之制,把自己当政的时间段冠以特定的名称,这一办法后来也被沿用下来。
到东汉光武帝开国即位时,经汉室诸君的苦心经营,在即位、改元制度上已获取了一些经验,并有了许多行之有效的做法。光武帝乃总其成,确立了一套比较标准的制度。光武帝即位时,建立坛场,以燔燎之仪告天,并桎于水、火、雷、风、山、泽六宗,望于群神,祝辞而祭,使普天群神皆知。又建年号为建武,大赦天下。此后,燔燎告天之仪就成为开国之君即位典礼上不可或缺的一道重要礼仪。
改元之制在汉代也已有了一定之规。若是新君继位,一般须在即位后的第二年才可改元,第一年仍须沿用先帝年号,否则便是违礼乖典,要受到人们的非议。同一帝执政期间,也可改易年号,但一般直有下列情况才可改易,如天下有祥瑞或灾异,国家发生重大事件或为了某种目的等。在明清之前,一帝而拥有多个年号的情况十分常见,如汉武帝、唐高宗,都拥有十个以上的年号。
汉魏直至隋唐,“禅让”之风盛行,手握兵权的权臣通过各种威逼利诱的方法,逼迫旧主下台,把皇位“禅让”给自己,从而篡夺政权。为把自己的篡位粉饰得一派“顺乎天,应乎人”的模样,他们乃在禅让方式上大做文章,从曹丕开始,就已有了一个固定的模式。先让旧帝写禅让书,表明自己一姓已失天命,愿让位于贤的愿望,而受禅之人也要上表辞谢,说自己无德无才,不敢膺此大任。如此“诚恳”的推让,要反复三次。群臣也在边上四处奔忙,一面要向权臣上表劝进,一面要旧君避位让贤。这样折腾一段时间后,权臣方才表示怕遭天遣而不敢不应天命。
于是筑受禅台,由旧君宣布禅让之旨,由新君表示承天之命,并与民更始之意,再以燔燎告天,易姓革命就此成功。新君即位之后,还要告谒祖庙,并大赦改元。
这种异姓禅让,表面上表现得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但骨子里却充满了暴力与血腥。
与这种禅让不同的是一姓内部父子之间的禅让,史称“内禅”。这种内禅的方式,唐高祖唐太宗之间用过,唐睿宗唐玄宗之间用过,宋徽宗宋钦宗之间用过,就连清乾隆帝与嘉庆帝之间也用过。
而其内禅仪制表现得较为完备的却数宋高宗禅位于宋孝宗的那一次。
公元1162年六月,宋高宗行内禅之礼。先于紫宸殿排列仪仗,文武百官肃立殿陛,高宗升上御座,百官上殿陛辞,说些敬仰、依恋之类的言语,高宗则勉励他们要尽力辅佐新君,谈话中君臣相对流涕。告别仪式过后,君臣俱退,高宗进入内宫。文武百僚再行整班,听宣禅位之旨,舞蹈再拜,三呼万岁。其后群臣复移班殿下,等候迎接新君。在禁卫仪仗的簇拥护卫下,新君出而升殿,内侍上前扶其登御榻,新君故意不肯坐下。内侍传太上皇旨,令新君就御座,新君方才坐下,但又故意不坐南向之位。文武君臣上殿祝贺新君登基,舞蹈再拜,三呼万岁。宰臣上前,请皇帝坐正,新君要再三推辞,最后才面南而坐,这样新君就算正式即位,为天下之主了。
明太祖朱元璋统一天下,亦行即位大礼。在南京的钟山南麓修筑了大坛,朱元璋登坛祭祀天地,祝告上帝,表示自己已承天之运。坛下丞相率文武百官拜贺舞蹈,三呼万岁。告天之后,又到太庙祭告四世先祖,并告祀社稷,然后回到宫中,朱元璋头戴衮冕,驾御奉天殿,伴以大乐鼓吹,并鸣鞭。百官上表祝贺后,群臣四拜三舞蹈,拱手加额,三呼万岁。大乐又起,群臣出笏俯伏,并再行四拜大礼。贺礼结束,皇帝册拜皇帝和皇太子,同时将即位之事诏告天下,建元“洪武”。
也是从明太祖开始,建元之制改为一帝一号,其年号终其世不得改易。旧君卒,即位新君于当年内仍沿用旧号,第二年再行改元。此制一立,历经明清两代,皆承而不废。
朝贺之礼
中国古代,在遇到特别重大的节日时,又有举朝同贺共欢之制,由此又制定了一套朝贺之礼。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确定一年之首为冬十月,并定有朝贺之制,但其朝贺内容今已无考。
汉承秦制,亦于十月岁首行朝贺之礼,这一套朝贺礼仪是当时大儒叔孙通在刘邦时制订的,其详情已见上述。另外,诸侯王、群臣等还要以礼物向皇帝贺新年。诸侯王与列侯的贺礼是玉璧,二千石以下官以羔为贺,千石以下分别以雁或雉为贺。进献贺礼的同时,还要向皇帝称颂万岁。
唐代以元旦、冬至为两大朝贺节日,合称“正至”。北宋则以元旦、五月朔、冬至三节行朝贺之礼。唐代元旦朝会,规模宏大而隆重,由皇太子向皇帝献寿,中书令奏地方诸州同贺之表,黄门侍郎禀天下祥瑞,户部尚书上报诸州贡献之物,礼部尚书上奏诸蕃国贡献之物,然后百官上殿,高呼万岁。朝会时还有盛大的乐舞表演,要上演七德舞、九功舞、上元舞,号称“三大舞”,以歌颂帝王的文治武功,表现天下歌舞升平的景象。朝贺结束,皇帝照例要大宴群臣,与下同乐。
清代以元旦、冬至及皇帝诞辰日为“三大节”,行朝贺之礼。皇帝御太和殿,王公百官立班之后,向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礼毕,皇帝赐坐赐茶,元旦朝贺还设宴相待,以使君臣同欢。
庆贺帝王诞辰之礼
祝寿之风,在我国起源很早,商代甲骨文中已有了多种写法的寿字,说明早在商代,就已有了祝寿的活动。这在《诗经》中也有反映,如《大雅·江汉》一诗中就有“虎拜稽首,天子万年”的祝寿之辞。
封建帝王举行纪念自己生日的活动,由隋文帝开其端。公元602年,文帝下诏说:六月十二日是朕的生日,海内断屠,以纪念父母对朕的生育之恩。但这也仅是偶一为之,还没有固定的庆贺典礼。
在自己的生辰之日,举行大型的庆贺典礼,始于唐玄宗。开元十七年(公元729年)八月,唐玄宗为庆祝自己的生日,乃置酒张乐,招待群臣。宴会之后,宰相源乾曜、张说率群臣上表庆贺,说:“圣人出则日月记其初,王泽深则风俗传其后”,并提议“诞圣之辰,焉可不以为佳节乎!
(《册府元龟·帝王部》)建议以玄宗的生日——八月五日为千秋节,唐玄宗敬纳嘉议。从此之后,每到玄宗千秋节,全国臣民休假三日,举国同欢,玄宗也亲临花萼楼受贺,与民同乐。
从唐玄宗开始,唐代诸帝为自己的生日取嘉名并举办大规模的庆祝活动,已成常例。几乎每个唐帝都有自己生日的专用名称,如肃宗生日叫“天成地平节”,武宗生日叫“庆阳节”
,宣宗生日叫“寿昌节”等。但是,晚唐诸帝生日的庆祝活动,多是邀集沙门祈福而已,还未用上朝贺之仪。
宋金之后,帝王的诞辰庆贺规模越来越大,而且其礼制仪式也搬用了元旦朝贺之仪。把自己个人的生辰庆贺等同于国家重大节日的朝贺活动,反映了封建皇帝日益专制独裁,凌驾于国家政权之上,并把家事等同于国事的历史现实。明清时期,帝王的生辰嘉名不再每帝一名,而统一称为“万寿节”。更有甚者,清代还堂而皇之地把万寿节与元旦、冬至并列,并为国家三大节之一,从而使自己个人的生日也成为天下万民都必须普天同庆的重要节日。
圜丘祀天
天帝是中国古代神鬼体系中最为尊贵、最有威权的主宰神,其他的神鬼如风伯、雨师等只是它的臣工,人间的帝王也是上天的儿子,因此祀天之礼是古代最为隆重和庄严的典礼。
圜丘,是一座圆形的祭坛。古人认为天圆地方,所以把祭天的处所做成圆形,以象征天的形象。周礼中规定,圜丘建于国都南郊,于每年冬至之日在此举行祀天大典。在冬至日的大清早,周天子就得早早起身,率百官来到南郊。周天子身穿大裘,内着衮服,头戴旒冕,腰插大圭,手持镇圭,面西而立。然后鼓乐齐鸣,通知天帝临坛受祭。接着,天子牵着献给天帝享用的牺牲牛、猪、羊,称为“太牢”,将之宰杀,和其他祭品如玉璧、玉圭、缯帛等一齐堆放在柴垛上,天子亲自点燃柴垛,让烟气升腾于天,使天帝闻嗅其味,这即称为“燔燎”,也称为“桎祀”。
接下来,由活人装扮成天帝化身的“尸”登上圜丘,代表天帝接受祭享。先向尸敬献牺牲的鲜血,再依次进献五种酒,称为“五齐”。献酒过程中再穿插献上全牲、大羹(肉汁)、绷羹(加盐的菜汁)、黍稷等,尸也用三种酒答谢祭献者,称为“酢”。这些程序完成后,天子与舞队同舞“云门之舞”,以答谢天帝。最后,与祭者分享祭祀用的酒醴,并由尸赐福于天子,称为“嘏”,后世也叫作“饮福”。
祭祀用过的牲肉,因为沾有天帝的恩泽,也由周天子郑重其事地将之分赐给宗室臣下,称为“赐胙”。
周礼的这一套祭天程式,为后世所继承,程式中变化较大的,是用神主取代了活人装扮的尸。
明代圜丘祀天的礼制有所变化。朱元璋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在南郊建大祀殿,以圆形大屋覆盖于祭坛之上,于此合祀天地,祭祀的时间定于每年的孟春正月。嘉靖皇帝即位后,认为合祭天地不合古礼,便于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在大祀殿之南另建圜丘,单独祀天。
圜丘后改称天坛,坛分上下三层,每层拦板望柱和台阶的数目均为天数,即九或九的倍数。祭祀的时间仍恢复为冬至。清代沿袭明制。我们今天见到的北京天坛古建筑群,就是乾隆皇帝时在明制基础上改修而成的。它包括四组建筑:祭天的圜丘,祈求丰收的祈年殿,皇帝斋宿的斋宫,为祭祀服务的神乐署、牺牲所等。这些建筑以圜丘、祈年殿为主体,前者在南,后者在北,中以大道相连,道宽约三十米,长三百六十米,构成了天坛的主轴线,天坛周围广种柏树,构成了一种肃穆宁静的氛围。
出征之礼
在传统的戏曲、小说中,我们常看到有“御驾亲征”与“拜将出征”的说法,这其实反映了古代军队出征的两类不同形式:御驾亲征就是天子亲自挂帅,领兵出征,如宋太宗之伐幽州,清康熙帝亲征准噶尔部等;拜将出征就是任命将领带兵征讨,如汉高祖刘邦登坛拜韩信为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东向伐楚等。二者的主帅地位不同,礼数规格也就有较大的差别,但其礼仪内容则差别不大,基本上都包括祭天、祭地、告庙和祭军神等四大类内容。
出征之前祭天,古代称为类祭。类祭的地点和形式取则于吉礼中的祭天之礼,也是在国都之郊举行祭祀,将牺牲、币帛等祭品燔燎告天,通过向上蒸腾的烟气,把出征之事报告上帝,请求上帝的同意,以上帝的名义去恭行天罚,并祈求上帝保佑战争的胜利。类祭的具体时间,由占卜决定于刚日某天举行。古代以干支记日,干支有刚、柔之分,甲、丙、戊、庚、壬属于刚日,刚日为阳,出征为阳刚之举,故而类祭也都在刚日,而不在柔日。
出征前祭地称为“宜社”。战争的起因大都是由于领土的纠纷,战争的目的是为了保卫领土的安全,故出征之事亦须报于代表国土的社神知悉,以求取社神的保佑。“宜社”的祭祀形式也类同于古礼祭地之礼,主要是采用瘗埋祭品如牺牲、玉币等于地中的瘗埋之礼。
出征前告庙之礼称为“造祢”,就是告祭于祖先的意思。采取这一形式,是表明大军出征得到了祖先的同意和庇佑,是受命于祖、代祖出征的。
这三类祭祀活动,把天、地、人三神全都拉到了自己阵营一边,表明出征的大军乃是替天行讨的名正言顺的堂堂正义之师,从而鼓舞起战士们的斗志,树立其必胜的信心。
在此之后,出征之师还要行祭军神、军旗之礼,古称“杩祭”。受祭的军神,有两种说法,一说是蚩尤,一说是黄帝。这两人都是我国部落联盟时期有名的军事首领。传说蚩尤是九黎族的首领,十分勇猛善战,曾经击败炎帝部落;蚩尤还是我国的兵器制作之祖,能够以金属制作各类武器,据说刀枪剑戟等都出自他的发明创意;又说蚩尤还具有很大的神通,能在战场上呼风唤雨,扭转战局。黄帝是与蚩尤同时代的人,他领导炎黄部落联盟击败了蚩尤的部队,并学会了九天玄女的兵法,行军布阵,神鬼莫测。这两人可称得上是古人心目中的战争之神,所以理所当然地登上了杩祭的神坛。在举行祭祀仪式时,先将征伐之事告知神祗,再将羊、猪等牺牲荐神,以牲血涂抹军旗、战鼓,称为“衅旗鼓”,以此祈求军神相助。
祭军旗的仪式称为“杩牙”。牙是牙旗,牙旗是军中大旗。古代军队的进退行止等一切行动,均依军中旗鼓为指挥,故而牙旗乃是军中的灵魂和中枢,祭牙旗就是祈求出师大捷,旗到得胜的一种仪式。杩牙之前,先要建牙,即把大旗树立起来,然后在全军之前,掘坎瘗埋,以行祭祀。唐宋以后,范围进一步扩大,不仅祭牙旗,还要祭代表六军的六纛,礼仪更趋复杂化。
军队的一切行动,皆依托道路进行,所以出征之前还要举行对道路之神的祭祀,称为“收祭”。较祭是在道路上封土为堆,并插有树枝草木,驾驶战车的御手一手执辔,一手持酒,浇在战车轮轴两端,再浇车厢前的挡板,然后将酒一饮而尽。三酹之后,战车从土堆上辗过,祭礼即告结束。出征大军行过此礼后,所有的山川险阻,皆可平稳涉渡,不会构成危害。但唐代以后,此礼已很少用了。
诸神祭祀完毕,还要行誓师典礼。出征之前的誓师,实则上是一次战前总动员,通过主帅慷慨激昂的誓师辞,陈明大军出征的目的与意义,揭露敌军的残虐与罪恶,从而激起广大战士的同仇敌忾之心。如周武王伐商,大军到达牧野,举行了誓师大会。周武王左秉白旄,右秉黄钺,立于战车之上,向全体战士痛陈商纣之罪,表明代天行罚的立场,使全体战士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使者,斗志昂扬,从而一举击溃了商军,灭亡了商王朝。又如努尔哈赤正式对明王朝宣战时,于祖庙举行誓师大典。在告天告神的同时,努尔哈赤又抛出了明王朝的七大罪状,即所谓“七大恨”,如明杀其父祖、拘杀其使者等,以此激起了全体将士的激愤求战之心。从此之后,“七大恨”就成了女真贵族向明攻掠的堂而皇之的极好借口,并最终在“七大恨”的旗帜指引下,灭亡了明王朝。
凯旋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