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攻克天津
45898400000025

第25章 蒋介石焚香祈祷

山坞春深,杜鹃声声,夜来风雨,凄凄清清,搅得蒋介石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时,时令虽是阴历四月中旬,可是因为连日黄梅雨,又在深山之中,气温仍然很低。他睡不着,干脆起身,穿好衣衫,在室内来回踱起步来。

近来,蒋介石的心情更加烦躁了。他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吃得很少,夜不成眠,惶惶然不可终日。蒋介石知道和谈破裂他被赶出大陆已经用不了多少时间了。现在他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好象一个重病垂危之人,已是沉疴绝症,尽管家属还在忙着抢救,只不过想多延捱一些时日而已,哪有什么回天之术!

“就要离开这出生地了……”蒋介石感伤地闭上眼睛,沉思冥想,心头涌起一股酸楚的暗流,“时光不多了,最好到祖宗坟墓、名山大刹去告告别,辞辞行。”

蒋介石的乡土观念是比较重的,特别在这充满离情别绪的时候。他叫侍从把蒋经国叫来,对他说:

“本来清明那天,我是想到你太外公、太外婆的坟上去祭扫一番的,可是没有时间。这次一定要到葛竹去,后天,你的妻子,还有爱伦、爱民都去。”

“好。”蒋经国唯命是从。

“还有,你叫丰镐房账房到宁波赵大有糕店去定一批油包,老规矩,每只四两重,到葛竹去上坟。我要分给王家族里的子孙,每人一双。”蒋介石说罢,叹了口气说:“唉!这次祭扫以后,不知何日能再来啊。”

蒋经国看父亲这般认真的样子,真象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一丝不疏忽地处理后事。但蒋经国也感到有些不安,就提醒他说:

“父亲,葛竹接近四明山核心地带,安全问题……”

自从他们父子俩回到溪口,保安部队曾几次“清剿”过四明山区,也曾捉住过四明山中共的几个民运工作人员,根本没有发现大股武装。听情报人员说:四明山共军主力已跳到天台一带。深山冷岙藏下几百名武装也不是不可能的。

“叫他们在外围先来一次清剿,至于交通工具嘛,我看还是坐竹筏上溯,从溪口一直可以到葛竹,两岸多加警卫就是了。”蒋介石吩咐道。他考虑得很具体、细致。

谁会想到,在这紧要时刻,这老头子竟豪情勃发,坐起竹筏来了。想想看,坐竹筏该有多危险哪,不光速度慢,还目标大,容易暴露。这不象坐汽车可躲在车厢里,要进要退速度快,灵活机动。坐在竹筏上,万一两岸遇到狙击,真是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脱……蒋经国不敢往下想了,只是命令侍卫队去加强沿途的警戒,还要进行一次大搜捕。

这一天,细雨蒙蒙,时而放晴,时而凉雨飘洒。蒋介石父子,还有媳妇芳良、孙子爱伦、孙女爱民,以及俞济时等一行,登上一条大竹筏,自剡溪缓缓向上溯行。

这条大竹筏前后,还跟着两条竹筏,载的全是警卫人员,还带有蒸笼、套篮,里边装着从宁波专门定做来的水晶油包,以及香烛之类的东西。

蒋介石过去曾有过春郊放筏的豪兴,这次心绪烦躁,哪里还有什么豪情!而其他人却更无游春的半点兴致,只是感到分外紧张,仿佛人们走在薄冰上,每一步都埋伏着危险。

剡溪两岸全是警卫部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有的躲在溪边的草丛中,有的藏在山岗的树荫里。这一带山野的农民都被赶光了,山路上也行人绝迹。在这空荡荡的春山溪流中,只有这三条孤零零的竹筏,象送丧一样缓缓行进。

山区人民本来就够苦了,抓壮丁,土匪抢,现在还要受这种折磨。

上午9时左右,竹筏已驶到葛溪。一路上生怕出事,艄公拼命挥动长竹篙,在溪流中使劲撑着,竹筏才有这较快的速度。现在,他们的衣衫全被汗水浸透了。

葛溪是个荒僻的深山冷岙,只见两岸高山矗立,绵亘不绝,早晚望不见太阳。从斑竹园到驻岭约五里,自驻岭到葛竹又五里。葛溪约二丈宽,水清见底,水底的砂石历历可数。

“多好看的水哟!多好看的水哟!”蒋介石的宝贝孙子爱伦见到如此清冽的溪水,欢呼雀跃,不胜高兴之至。

“别乱动,爱伦!”蒋经国几次喝住儿子。

爱伦还是兴奋得无法自禁,不断地奔上跑下,一会儿跑到竹筏边玩水,一会儿又跑到蒋介石身边,亲热地叫喊:

“阿爷,这里真好玩,太好玩了,我真想游泳!”

蒋介石摸摸孙子的头皮说:“想当年,你太公过世之时,你太祖母领着我,那时我还不到十岁,到葛竹住了一年……”

“阿爷,你到这里游泳吗?”爱伦瞪着一对大眼睛,天真地问。

“不,我在这里凤翥学堂念了一年书。”蒋介石回头对蒋经国说:“不知道你的两位舅公目前如何了?”

蒋经国连忙回答:“遵父亲吩咐,我告诉过唐瑞福账房,我们不在家时,别人来作客毋须招待;只有葛竹的两位舅公来溪口,请他们住下,要好好招待,按时按节要送钱给他们作日常开销,平时要米要日用物品,都到溪口凭折支取。”

“唔,唔,”蒋介石点点头说:“贤巨和贤裕娘舅不能干事,但是我们总该负责照顾他们的衣食温饱。”他又叹息了一声:“今日一见,何日再会?唉!”

10时左右,竹筏在葛竹的埠头靠岸,只见一桥横跨葛溪。过了桥,才见山麓间有一片房屋,约有一百多户人家,完全是一个古朴的山林,有些世外桃源的风味。

“这里王姓占十分之九,你祖母就出生在这个小山村里。”蒋介石对蒋经国嘱咐说,“我之所以要在最近赶修好家谱,是避免后世人以讹传讹。”

一行人鱼贯地上了埠头,只见依山建筑的一座规模颇大的住宅,气派超过溪口蒋家的丰镐房。

蒋介石对俞济时说:“今晚,我们就住在王震南这所房子里,现在我们到董家坑外婆、外公的坟上去。”

这个王震南是蒋介石堂房娘舅王贤甲的第六个儿子。他是浙江政法学校毕业生,是蒋介石母系的重要人物。解放前夕,他曾经担任过上海物刑庭庭长,以历年搜刮所得,在葛竹建造了一座规模宏大的住宅。抗战胜利后,蒋介石每年来葛竹扫墓,常住在王震南家。

蒋介石率领儿、媳、孙子到董家坑去扫墓。墓是蒋介石在民国19年3月为外公建造的,石碑上刻着:“外祖 王父有则公之墓,外孙蒋中正敬题。”旁边的对联也是蒋介石所题。当晚他们就宿在王震南家。

第二天,王家一族的老少来送蒋介石。特别是蒋介石的两个娘舅,八十多岁的王贤巨和七十七岁的王贤裕都到埠头相送。

王贤巨抖抖索索地呜咽着说:“清明那天本来就等着你来哪,瑞元,好不容易才见一面。”

“是哟,”蒋介石也不胜唏嘘地说:“两位娘舅,时局变化莫测,我们舅甥这次一别,何年何月再见,难以预料,还望你们多加保重。”

王贤巨平日常喜欢自言自语地背诵一些古体诗词,现在又哼哼唧唧念了起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现在可是谷雨也过了呀!唉,为什么还是‘欲断魂’啊。”

当竹筏回至藏山大桥时,蒋介石回首望着母亲的出生地,感叹地道:“山村虽好几时回?几时回啊?”

一个幽深阴暗的山洞坐落在深山冷岙,四周是森森松竹,萋萋荒草,山风吹来,发出了哗哗的竹叶声。

山洞里,一对大红蜡烛点燃了,红彤彤地烛光映亮了岩洞石壁,在熠熠抖动。

紧接着,一束线香也点着了,顿时青烟袅袅,弥漫洞窟满洞氤氲。这真有点童话中的深山魔窟的味道。

山洞里肃立着一群人,非常虔诚地凝望着点燃的香烛,准备祭祷。洞外,远远近近还放着不少岗哨,气氛非常肃穆,仿佛在这山洞里要举行一个什么盛典。

主祭的人走到岩洞中间,面对香烛开始祭祷起来。他是谁?蒋介石。

说出来,有人或许不会相信,堂堂一个党国元首,却跑到一个荒山古洞来祭扫!这儿既不是古刹庙堂,也没有菩萨神像,蒋介石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特别当时时局又非常紧张,解放军马上要渡过长江,他哪来的这些闲情逸致!

这确实不是在讲什么童话,也不是在拍摄什么电影,这是现实。蒋介石到母亲出生地葛竹扫墓以后,就到四明山深处这个山洞来祭祷了。

蒋介石从葛竹扫墓回来,思想负担并没减轻,情绪也不见好转,反而更郁闷烦躁了。整天脸色铁青,连看到心爱的小孙子爱伦也没有笑容了。惹得爱伦常嘟起小嘴说:

“阿爷的脸越发长了,眼珠也定住不动了。”

这一段时间里,不知是出于怀旧,还是一种末日的悲凉,他心中突然萌发出一种愿望:凡是宁波一带早年他到过的名胜古迹,祖墓宗祠,他都要重游一下。这正象一个自知大去之期不远的人,在和亲人一一告别。

第一个辞别的目标是葛竹,第二个就是四明山的四窗岩。这是他少年游玩过的地方,他还记得,他曾在那里避过难,祈求过神灵保佑哩!

“父亲,这四窗岩可是四明山共军之五支队经常出没之处哟!”蒋经国一听父亲提出要去四窗岩,马上激烈反对,“我看你还是小心为是。”

蒋介石并不以为然,仍固执地说道:

“你不知道,这四窗岩就是传说中的刘晨、阮肇遇仙之处。过去说,刘阮入天台山采药,遇见仙女,住了半年,回到家里,已有七代,其实他们采药就在四窗岩这个地方。明朝张瓒在咏四窗岩的诗中就有,‘自从刘阮游仙后,溪山桃花几度红’的诗句。”

“父亲,”蒋经国毕竟是又一代的人了,不很相信命运,“这不过是神话而已,在四明山里,山高林密,确实不很安全,我们实在放心不下。”

“不要紧的!”蒋介石仍然固执己见,“四窗岩的神仙是很灵的。”他没有直接说出年轻时在那里求神避难之事,但是他却说:“吩咐下去,准备五斤重大红蜡烛一对,我一定要去朝拜一番。安全问题,叫俞济时亲自费一些心就是了。”

蒋经国见他如此固执,只好不很乐意地去安排一切了。他的心里不住在嘀咕:这不是飞蛾扑火,去冒天大的风险吗?

蒋经国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四窗岩确是四明山红色根据地的中心。最初,中共浙东地区地下党的不少次会议都在四窗岩的山洞里召开,一度游击队的指挥中心也设在四窗岩山洞里,因而,红色根据地的军民都把四窗岩作为四明山的象征,写了不少诗词歌谣歌颂它。

4月的一天,蒋介石带着蒋经国等一行人,真的坐着竹轿子到四窗岩来了。

当时的四明山没有公路,羊肠小道,曲曲弯弯,草木丛生,到那里只能步行或坐轿。蒋介石父子去的那天,天色阴霾,云雾很重,一片迷蒙。四明山中心的大俞山云遮雾障,人行其中,恍如在天上云游一般。

蒋介石坐在“咿咿呀呀”的轿子上,软悠悠地一颠一晃,确如泛舟云海,如入太空。他不胜感叹,忽然记起一首绝句,吟道:

“苍崖依天立,覆石如覆屋,玲珑开窗牖,落落四明目。”

“父亲,你吟的是谁的诗句?”蒋经国问道。

“这是唐代刘长卿所作。”蒋介石拂了拂扑面吹来的细小雾珠,“‘落落四明目’,四明山的名字就是由此而得的呵。”

“总裁!”俞济时走上来报告,“大俞山脚到了,再上去竹轿不好抬,我们准备有雨衣竹笠,护送的侍卫也准备好了。”

“上去吧!”蒋介石下了轿子,朝云雾遮掩的山头望了望,挥挥手说。他回头叮嘱了一下蒋经国:“香烛可不要打湿了。”

蒋氏父子穿过密密层层的竹林向上攀登,山路荒草没膝,很不好行走。蒋介石早年来过这里,但记忆已不复寻,只见眼前是无穷无尽的绿的海洋,雨打竹叶,簌簌潇潇,晶莹闪亮。不过这次是辞别,无心赏景。蒋经国则是从未到过,谈不上有什么感触,只是陪父亲走一趟而已。

他们翻上一个山头,天地豁然开朗,只见前面青峰层叠,山峦壁立,飞泉奔泻,喷玉奔雷,声震林壑。又翻过一个更高山头,竹林稀少了,树木却分外郁茂。

蒋介石虽说是步行,实际上是由侍卫搀扶着送上去的。蒋经国正是壮年,也累得气喘吁吁,腿如灌铅一般。

他们来到一座山顶巨崖下面,蒋介石指着巨崖顶说:

“这上面就是四窗岩。”

蒋经国从树隙竹丛间望上去,只见巨崖接天,约有几十公尺高。他父亲如何爬上崖顶!

这一回,侍卫们简直是用肩膀把蒋氏父子抬送上去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巨崖顶上。

蒋经国一看,那崖上一连四个洞穴,每个洞穴约有一人多高,洞与洞之间有一个可通的门径,使四个洞互相连接。

“红烛呢?点起来!”蒋介石吩咐侍卫。

蒋经国进洞一看,居然是一个很宽敞的石室,天然生成,有十五、六公尺深,三十公尺宽,中间有三块隆起的巨石,把石室一分为四,如同四个敞开的窗口,四面透明。四明山,由此而得名。

因为洞口较大,光线明亮,可以看清楚洞内嶙峋的青石和顶上倒垂的石钟乳。蒋经国从洞内向外眺望,只见细雨中青峰耸立,灵石奇秀,白云氤氲,山碧如洗。洞口不远处,几丛细竹疏疏而立,碧绿青翠;几株山花含苞欲放,斑斓耀眼。

蒋介石无心欣赏这山野风光,只是认真地举行了这焚香点烛的仪式,并虔诚地默默祈祷起来。

祭祷完毕,蒋介石走到山洞口,从窗口眺望四明群山。

他双眼无神地盯着远方,心潮却似山风吹着林涛一样在翻腾。他看到的不是摇曳的绿竹,含苞的山花,也不是壁立的青峰,秀丽的山崖……他看到的是:他的军队正在向南京、杭州、上海大规模撤退的混乱情景……他私下对汤恩伯下了密令:“除抢运物资外,一定要保住自己的部队,军队是本钱!”蒋介石积几十年之经验,深知道没有军队就什么也没有了。就是到了台湾,只要有实力,有军队,就能站得住脚……

“父亲,雨大了,天气凉,还是早点回去吧。”蒋经国提醒他,打断了他的沉思。

“啊,啊。”蒋介石再一次环顾四窗岩和四周群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他默默地在侍卫搀扶下,艰难地、小心翼翼地迈着下山的脚步……

4月18日深夜,驻在溪口武岭头小洋房的地下室的通讯总队,收到了新华社北平4月18日发出的一条电讯。

译电员译出后,马上交给了俞济时。俞济时一看,吓了一跳。面对这条电讯,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电讯有这样一段:“新华社4月18日电:原国民党空军总部伞兵三团全体官兵毅然起义,于4月15日拂晓乘登陆艇安抵我苏北解放区某地……全体起义官兵向毛主席、朱总司令发了致敬电。”

俞济时看得浑身冒冷汗,他不敢把这条电讯交给蒋介石去看。乖乖!这还得了!

但他转而一想,老蒋吩咐过:“共军电台发的有关消息,也要拿来给我过目。”不送上去吧,这样重大消息不报,以后怪罪下来实在吃不消。俞济时又想:关于伞兵三团的行踪,自从4月13日开始乘船南下,一直没有音讯,曾派飞机追踪寻找,还是下落不明。现在证实他们果然北上投共了,总裁看了这条电讯,发火是肯定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俞济时计算了一下,自从总裁引退以来,海、陆、空军反戈的反戈,叛变的叛变,逃离的逃离:警卫师在王晏清率领下逃过长江,“重庆号”起义北上,林遵的第二舰队北逃,嘉兴的青年军预训总队叛变,还有飞机飞往共军……这次又是伞兵团!嗨,真不知道以后还有哪一支部队会杀出去呢!

俞济时一方面责怪那些反戈的将军:平日总裁没有亏待他们,危难之中却离开了总裁,真是太没良心了;一方面他又为共产党的策反工作的厉害而震慑,要知道,这些都是御林军呵,控制一向是最严的,就这他们也照样能打进来。

蒋介石正为解放军渡过长江,江防部队在大溃退而惶惶不安。他真象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现在,一看到俞济时送来的新华社电讯稿,触目的标题“国民党空军总部伞兵三团光荣起义”使他震惊。“砰!”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把电讯稿往地上一丢,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娘希匹!都是混蛋,一群混蛋!乱世出奸臣。”

骂了一通,他又忽而捡起电讯纸,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他一边看,一边心中隐隐作痛,酸楚、冒火、耻辱,反正什么滋味都有。

电讯稿写得明明白白:“……国民党空军总部所属之伞兵第三团全部及伞兵司令部,一、二团各一部,共2500余人,在第三团上校团长刘家唆、上校副团长姜健、中校团副李贵田率领下起义,参加人民解放军。

“起义部队系奉伪国防部命令赴福建任蒋介石之卫戍部队。于4月13日乘招商局中字一零二号登陆艇离沪,在驶往福州途中转向北开……”

“娘希匹!”蒋介石又骂了一声,拿起一杯白开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去:“哼,杳无音讯,原来是跑到共军方面去了。好!刘农唆、姜健、李贵田,我非抓回你们枪毙不可。”

“还有一份电讯稿,总裁您看不看?”俞济时惴惴不安地问蒋介石。

“什么电讯稿?”蒋介石心力交瘁地问。

“是伞兵团给,给……”俞济时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把电讯稿胆怯地递给蒋介石。

蒋介石接过来瞄了一眼,开头几个字就如同电光火石烧灼他的眼睛。这就是“举行起义的伞兵团官兵给毛主席、朱总司令的致敬电”。蒋介石拿着电讯稿想看又不敢看,手颤抖着,电讯稿纸在手中刷刷作响,最后还是咬咬牙看了下去。他想了解这些“御前侍卫”向毛泽东和朱德究竟说了些什么。电文如下:

“中共中央毛主席、朱总司令:

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遭受了国民党四大家族统治阶级的压榨而颠沛流离。我们亲眼见到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深深地感到苦闷。我们为使反人民的残酷战争早日结束,永久的和平早日来临,正当我们调防福州的时候,全体官兵认为这是我们脱离腐化集团统治的大好机会,在热血沸腾的情绪下,毅然起义,于4月15日安全进入解放区。今后我们愿竭尽我们全体官兵的智能,在人民政府的领导下,树立国防新生力量的人民伞兵,建设民主繁荣幸福的新中国。”

看到这里,蒋介石口腔中突然感到一股血腥味,他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脸孔一下变得如同白纸。

俞济时连忙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劝慰说:“总裁,你放宽心,歇一下,歇一下,我马上去叫医生。”

蒋介石半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不住回想起过去的情景……

这伞兵团是抗战后期在昆明由杜聿明的第五集团军与美军合作建立起来的。伞兵中的军官绝大多数都是从杜聿明第五集团军抽调出来的。士兵中有不少是青年学生,有文化,体质好,武器配备精良,待遇自然也好。

自从王晏清带着警卫师过长江之后,他是想把这支伞兵团调为自己的“御前警卫”的,谁知他们也图谋不轨,不识抬举,翻脸不认人地朝心窝里戳了一刀。唉!这登陆艇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他们都是事先联络好的吗?

俞济时陪着医官来了。蒋经国也闻讯赶来探望父亲。

医生诊断以后说道:“先生,切忌肝火太旺,宜安心静养。”说罢,注射了针剂,还开了服用的药。

蒋经国和俞济时扶侍蒋介石把药服下去以后,就静静地立在一旁,心事重重地不敢吭声,生怕惊动他。

“告诉国防部,”蒋介石声音显得很微弱,幽幽地说:“把伞兵司令张绪滋撤职!他太无能了……另外,把‘太康’号兵舰的全舰服役人员再仔细审查一遍……”

他的脑海中浮动着一艘艘舰艇的模样:重庆号,中字一O二号……说起重庆号,他清楚地记得,那是英国赠送的一艘大型巡洋舰,是英国皇家海军“K”舰队的旗舰。载重九千余吨。全舰编制是650名官兵,配有六寸口径大炮六门,及其他小炮、高射炮,鱼雷放射器等等。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这艘军舰先后击沉过德国、意大利海军巡洋舰、驱逐舰、登陆艇、商船达42艘,被称誉为英国皇家海军的“功勋巡洋舰”。1948年5月19日,蒋介石派去的官兵在朴茨茅斯军港举行了接舰典礼。5月26日,由邓兆祥率领,从朴茨茅斯起程回国;8月23日驶抵上海。此后这艘巡洋舰曾去辽东湾支援廖耀湘兵团。从辽东回来,该舰一直在上海修理,谁知1949年2月25日凌晨,“重庆号”悄悄北上了。等蒋介石知道时,“重庆号”已泊在辽东湾葫芦岛港了。他气恼地下令:“一定要炸沉它!”直到有人和他报告“重庆号沉没了”,他这才算出了一口气。

他还记得3月24日,毛泽东和朱德曾经发电报“慰问邓兆祥舰长并转全体重庆号官兵”,这份电讯稿子是按照他的吩咐送来给他过目的,其中有几句话他还记得:

“……你们的起义,表示国民党反动派及其主子美帝国主义已经日暮途穷。他们可以炸毁一艘重庆号,但是他们不能阻止更多的军舰将要随着你们而走,更多的军舰、飞机和陆军部队将要起义,站在人民解放军方面。”

唉!毛泽东、朱德的预言今天不是一件件都应验了吗?这些怎能不使他心中又恨又急,心如火燎,肝火大旺呢?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两颊胀得通红,差点又吐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