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0日,南京与杜聿明的联络全部中断了,蒋介石倒有了一丝轻松感。几天来,他早已意识到危局无可挽回。被围的尽是他的精华爱将,如果杜聿明、邱清泉、李弥等人公开投降,那是最让老蒋难堪的事。面子此际可是高于一切的!今天,他听到杜聿明部坚持到最后关头,不降而亡,反涌上一股“阿Q”式的兴奋,逢人便讲:
“杜聿明等历尽危难,战至最后不降敌,可悲可敬。”
谁知三天后,前线消息传来,说杜聿明并没有“成仁”,而是被俘了。蒋介石又是一天闷闷不乐。他下令空军总部“立即轰炸济南!轰炸徐州!”成百上千的市民百姓又成了他出气的牺牲品。就在这一天,杜夫人曹秀清哭上府门,求见蒋总统,被气恼的蒋介石拒之门外。后在众人的劝解下,蒋才批了个条子:
“杜已被俘,着速厚慰其家属子女。”
其实,这样的条子等于不批,会当官的人一目便解其中奥妙,谁也不愿上前“厚慰”。杜夫人为此在总统府大吵大闹,让你什么文官处、参军室办不成公。这自然被当时的南京小报抢了头条,刊出一大串“曹秀清大闹总统府”的连载文章。
事后,蒋介石也深怨刘峙无能误事,下令撤消徐州“剿总”,让刘峙去当一个只拿饷不管事的战略委员会委员。
1月12日,蒋介石再次恳请美国政府出面调停中国内战,美国国务院当即发表《备忘录》:
“美国政府殊难相信,在当前情势下,按中国政府的建议,试图充当调解人,能达到任何有益的效果。”是呀,美国人没有实际利益是决不肯出面啦!
西柏坡,中共中央所在地。
这一天不是什么节日,但却好似要庆祝什么似的,从一早起村头巷尾就喧闹不已。突然,一个通讯员飞跑进院里,向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报告:
“主席,刘司令员、陈老总的吉普车进村了!”
“噢,”正在与大家谈话的毛泽东大手一挥说,“走吧,大家列队欢迎喽!”
陈毅人还未到,宏亮的声音已传了过来:
“主席又是一夜没休息,我要你们这些工作人员作检讨!”
周恩来笑着使劲握着陈毅的手,用力向下按了按:
“你这个老总,下车伊始,就让别人作检讨,搞得我们都很紧张呀。”
陈毅大笑起来,他对刘伯承说:
“你讲个话吧,主席是不是比我们上次见到时瘦多了。”
毛泽东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淮海战役是一锅夹生饭,还没得煮熟,蒋介石就催着我们快吃下去,这还能胖得了吗?好在没有闹肚子呀。”
刘伯承说:
“小平同志讲,这65天是‘加油作战’,中央这里也在加油作战嘛。”
朱德不同意地摇摇头:
“加油的是你们前线,不是我们。我们这里不过拍拍电报,你们是功臣,我们是军需官。”
大家边走边谈笑,毛泽东忽然眼睛一亮,拉着陈毅问道:
“老总呀,这阵子可有诗作吗?大战之日大有抒怀言志的必要。”
陈毅有些不好意思了:
“整天让炮打得震耳欲聋,诗律辙韵统统震光了,只写了首《记淮海前线见闻》,拿不出手啊。”
众人一听,都要急睹为快,陈毅一把捂住笔记本:
“莫抢、莫抢,我念给大家听好吧?”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农家小院的门里,但陈毅的吟诗之声还娓娓传出:
“几十万民工走不通。
……随军旋转逐西东,前线争立功。
……轰轰摩托吼如雷,夜夜送千回。
……老战士,几年久从戎。
……新同志,解放最开怀。
……共找蒋独裁!”
淮海大战摧毁了国民党的统治中心南京的门户,也使世界舆论为之震撼。最敏感的莫过美国了。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认为:“1948年最后一个季度里所发生的事颇带有希腊悲剧的味道。”纽约《先驱论坛报》惊呼:“在生活步调一向缓慢的中国,局势正急转直下地接近了高潮,这一次将是一个伟大的高潮,因为南京政府遭到的悲剧显示出一个时代的结束”。
举世瞩目东方板块的崛起。南斯拉夫斯普利特市中心广场悬挂着大幅中国地图,小红旗钉满了长江以北。保加利亚共产党领导人季米特洛夫盛赞中国战略决战“取得了一系列惊人的胜利”,对于改变世界力量对比具有“极大的重要性”。日本、意大利、英国、法国、东德及美国的工人阶级报纸和领袖无不热烈祝贺这一决定性的胜利,呼吁任何外力“勿干涉中国”。
国民党政府试图用“和谈”的旗帜支撑摇摇欲坠的石头城,甚至哀求“联合国调停”。
斯大林的特使米高扬来到了西柏坡……
但是,毛泽东成竹在胸,稳操胜券。公布43名战犯名单,发表新年献词,评战犯求和……如一道道闪电霹雳击碎了国民党政府的金陵春梦。周恩来向国民党政府和谈代表指出:“长江在历史上从来没有阻止过中国的统一。”
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百万雄师的进军了。
不管怎样,斯大林毕竟是一个卓越的军事家,他对淮海战役的结局有着职业习惯上的浓厚兴趣。他叼着沉重的大烟斗,在古朴典雅的克里姆林宫来回踱步,又一次听到刚刚引起新闻界注意的来自中国的消息。
他坐到办公桌前,在记事本上写下:60万战胜80万,奇迹,奇迹!
他眯着鹰似的眼睛,久久地看着这几个字,将烟嘴缓慢地递进唇髭浓密的嘴里。
对他来讲,这简直是个不解之谜。
斯大林在一年后派驻新中国驻华大使尤金时,还曾特意叮嘱其收集研究胜利原因,他用记录速度慢慢说:“淮海战役打得好,是中国革命史上的奇迹,也是世界战争史上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