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解牛
“原文”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砉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家,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庄子·养生主》
“译文”
庖丁给梁惠王屠宰牛,手所触接的地方,肩所倚靠的地方,脚所踩着的地方,膝盖所抵着的地方,皮肉沙沙作响;进刀时哗哗有声,这些声响像音乐一样悦耳,和《桑林》舞曲的旋律相符,又合于《经首》乐曲的节拍。
梁惠王说:“嗬,好啊!你解牛的技巧怎么精熟到这种地步呢?”
庖丁放下刀回答说:“我所追求的是解牛之道,已超出了操作技巧的范围。我刚开始宰牛的时候,看到的也是整个的牛。三年以后,我便不曾看见过完整的牛了。到现在,我解牛只用精神去感遇牛而不需用眼睛去看牛了,我的感觉器官都停止了活动,但精神却极为活跃。我依照牛天然的肌理,劈开牛骨骼间的缝隙,沿着筋骨间窍穴进刀,按照牛本来的生理结构解牛。牛身上的脉络软骨我都不曾碰到过,更何况是大骨头呢!好厨师每年换一把宰牛刀,是因为他只用刀割肉;一般的厨师每月换一把刀,因为他把刀砍折了。观在我的这把刀已用了十九年了,所屠解的牛已有数千头了,但我的刀刃还好像是刚从磨刀石上磨过一样锋利。那些牛的骨节间有空隙,而刀刃却非常之薄;用很薄的刀刃插进那有空隙的骨节,宽宽绰绰的,对于游动的刀刃来说肯定会有余地,所以十九年了我的刀刃还像刚刚从磨刀石上磨出的那样。尽管如此,每当碰到筋骨交错聚集的地方,我见到难办,便小心谨慎,目不转晴,动作也因之放慢。运刀非常轻微,哗的一声牛的骨肉已分解开来,像土块一样堆在地上。此时我提着刀站着,四下打量,因此而心满意足,把它擦干净收藏起来。”
文惠君说:“妙极了!我听了庖丁的这番话、从中学会了养生之道。”
运斤成风
“原文”
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冀,使匠石斫之。
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
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
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
《庄子·徐无鬼》
“译文”
楚国郢都有个人,鼻尖上沾了点像苍蝇翅膀那样薄的白泥巴,让一名叫石的工匠用斧头削掉它。
工匠石挥动斧头,带来一阵旋风,这个郢都人一动不动地听任工匠石用斧头去削白泥巴,白泥巴削干净了,郢都人的鼻子却一点也没有伤着,郢都入神色泰然。
宋元君听说了此事,召来工匠石说:“你能不能试着为我削一削鼻子上的泥巴?”
工匠石回答说:“我以前确实是能用斧头削鼻子上的泥巴。但是现在,让我削鼻子上泥巴的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任公子钓大鱼
“原文”
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錎没而下,骛扬而奋髻,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已北,莫不厌若鱼者。已而后世辁才讽说之徒,皆惊而相告也。夫揭竿累,趣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其不可与经于世亦远矣。
《庄子·外物》
“译文”
任公子做了一个巨大的鱼钩,系上很粗的黑丝绳子,用五十头阉过的公牛做钓饵,蹲在会稽山上,把鱼竿伸在东海中,天天垂竿而钓,等鱼上钩,整整一周年也没有钓到鱼。后来有条大鱼吞食下鱼饵,它牵动着那只巨大的鱼钩,沉没到海底,又拚命挣扎着跃出海面,掀起的白色波浪奔涌如山,海水翻腾,如鬼神怒吼,千里闻之,心惊胆战。任公子钓到这条大鱼后,把它剖开而晾制成鱼干,从浙江以东,到苍梧山以北的广大地区,人人都吃腻了这条大鱼。事过之后,那些才智浅薄、评头品足的人都惊讶地转告此事。实际上举根小竹竿,跑到沟渠边,整天守着泥鳅小鱼的人,他们要想钓到大鱼是不可能的,修饰一些街谈巷议的内容去打动听众,博取美誉,这样的人根本谈不上深明大理。因此,不曾听说过任公子钓大鱼的气魄的人,跟他们没法谈治理天下的大事,是绝对无疑了。
佝偻承蜩
“原文”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疴偻者承蜩,犹掇之也。
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
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撅株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
孔子顾谓弟子曰:“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痼偻丈人之谓乎!”
《庄子·达生》
“译文”
孔子去楚国,从一片树林中走过,看见一位驼背的老人用竿子粘取蝉,像在拾东西一样,很轻松地粘住了蝉。
孔子说:“你的手真巧啊!你粘蝉有诀窍吗?”
驼背老人说:“我有诀窍。五、六月间我在竹竿头上累加粘蝉的丸子,如果加放两颗丸子能不掉下来,粘蝉时蝉就很少能跑掉;如果加至三颗粘丸能不掉下来,那粘蝉时能逃走的就不过十分之一;如果加到五颗粘丸而能不掉下来,那粘蝉时能逃掉的就一个也没有了,我粘蝉就像拾东西一样简单。粘蝉时,我站在那里就像一根树桩;我伸出的手臂,就像一根枯树枝那样一动不动。天地虽然广大,万物虽然纷繁,但我心中只有蝉的翅膀。我不回头也不转身,不因周围的一切而分散我的注意力,这样,怎么会粘不住树上的蝉呢?”
孔子回头对身后的弟子说:“用心专一,以至于全神贯注,说的就是这位驼背老人吧!”
津人操舟
“原文”
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之覆犹其车却也。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殆。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
《庄子·达生》
“译文”
颜回问孔子说:“我曾乘船渡过一个名叫觞深的深水潭,摆渡船的人驾船的技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我询问他驾船的事,说:‘驾船的技巧我们可以学会吗?’他回答说:‘能学会。会游水的人多驾几次船就会了。至于说那些能潜水的人,就是他从没见过船是什么模样,他也能一见到船便会操作。’我再问他为什么会这样,驾船人却不告诉我所以然,请问夫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说:“善于游水的人多练习几次操船就会驾驶,是因为熟习水性,没有在水上的恐惧。至于那些潜水者之所以从不曾见过船,也能一见就会,是因为他们的眼睛看待深渊就像平常人眼中的山陵,把翻车看得就像是车子在山坡上倒退几步那样平常。在他面前形形色色的翻船倒车的危险太平常了,他从不放在心上,往哪儿驾船他会紧张而不感到轻松自如呢?用瓦片作为赌注的人赌博特别轻巧,用衣带钩作赌注的人赌博时有些害怕,用黄金作赌注的赌起来吓得要命。赌博的技巧是一样的,而后者却担心受怕,说明他们所重视的是赌博时的外物。凡是重视外物的人内心一定笨拙。”
孟贲不易勇
“原文”
人谓孟贲:“生乎,勇乎?”曰:“勇。”“贵乎,勇乎?”曰:“勇。”“富乎,勇乎?”曰:“勇。”三者,人之所难能,而皆不足以易勇。此其所以能慑三军、服猛兽故也。
《尸子》
“译文”
有人问孟贲:“生命可贵,还是勇气可贵?”孟贲答:“勇气。”“你是要显贵,还是要勇气?”答:“勇气。”“你是宁要富裕发财,还是宁要勇气?”答:“勇气。”生命、显达、富裕这三者是人们难以得到的,但都没有能够使孟贲舍弃勇气去换取它们。这就是孟贲能够威震三军、降服猛兽的原因。
曾子食鱼
“原文”
曾子食鱼,有余,曰:“泔之。”门人曰:“泔之伤人,不若奥之。”曾子泣涕曰:“有异心乎哉?”伤其闻之晚也。
《荀子·大略》
[译文]
曾子吃鱼,一次吃不完,还剩下一些,他便吩咐学生:“把剩下的鱼做成鱼汤。”学生说:“做成鱼汤容易变质,吃了人会生病,不如将它腌起来。”曾子听后哭泣流涕地说:“我哪里是有不好的念头想去害人呢?只是不知道做成鱼汤会变质啊。”他痛心的是自己懂得这种常识太晚了啊。
养由基射猿
“原文”
荆廷尝有神白猿,荆之善射者莫之能中,荆王请养由基射之。养由基矫弓操矢而往,未之射而括中之矣,发之则猿应矢而下,则养由基有先中中之者矣。
《吕氏春秋·不苟论·博志》
“译文”
楚国的朝廷中曾有一只白色的神猿,楚国善于射箭的人没有谁能射中它。楚王就请养由基来射它。养由基矫正弓、拿着箭就去了,他还没有射箭就感觉箭头已经射中了白猿,等到箭一射出去,白猿便应箭而倒下,原来养由基在射中目标之前就已经在意念上射中了目标。
尹儒学御
“原文”
尹儒学御,三年而不得焉,苦痛之,夜梦受秋驾于其师。明日往朝其师,望而谓之曰:“吾非爱道也,恐子之未可与也。今日将教子以秋驾。”尹儒反走,北面再拜曰:“今昔臣梦受之。”先为其师言所梦,所梦固秋驾已。
《侣氏春秋·不苟论·博志》
“译文”
尹儒学驾车,学了三年,还没有掌握驾车的技术,为此感到很痛苦,有天夜里做梦,梦见从老师那里学到了秋驾的精湛技艺。第二天他去拜见老师,老师看见他,对他说:“我从前并不是吝惜我的技术而不愿教你,是怕你不可教导啊。现在我将教给你秋驾之技。”尹儒往回跑了几步,脸朝北拜了两次说:“昨天晚上我在梦中已经学到了秋驾之术。”于是他先向老师讲述了他所做的梦,果然就是老师要教给他的秋驾之术。
好猎者
“原文”
齐人有好猎者,旷日持久而不得兽,入则愧其家室,出则愧其知友州里。惟其所以不得之故,则狗恶也。欲得良狗,则家贫无以。于是还疾耕。疾耕则家富,家富则有以求良狗,狗良则数得兽矣,田猎之获常过人矣。
《侣氏春秋·不苟论·贵当》
“译文”
有个齐国人喜欢打猎,耽误荒废了很长的时间去打猎却一无所获,回到家里愧对家人,出外又愧对朋友乡亲。他寻思自己打不到猎物的原因,原来仅仅是猎狗不好。他想得到一条好猎狗,可家里穷,没有钱买狗。于是就停止打猎,回家努力耕作。努力耕作就家境富足,家境富足就有钱买好猎狗,猎狗好就多次打到野兽,打猎的收获就经常超过别人了。
郑师文学琴
“原文”
瓠巴鼓琴而鸟舞鱼跃,郑师文闻之,弃家从师襄游。柱指钩弦,三年不成章。
师襄曰:“子可以归矣。”
师文舍其琴,叹曰:“文非弦之不能钩,非章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所志者不在声。内不得于心,外不应于器,故不敢发手而动弦。且小假之,以观其后。”
无几何,复见师襄。师襄曰:“子之琴何如?”
师文曰:“得之矣。请尝试之。”
于是当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凉风忽至,草木成实。及秋而叩角弦以激夹钟,温风徐回,草木发荣。当夏而叩羽弦以召黄钟,霜雪交下,川池暴沍。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宾,阳光炽烈,坚冰立散。将终,命宫而总四弦,则景风翔,庆云浮,甘露降,澧泉涌。
师襄乃抚心高蹈曰:“微矣,子之弹也!虽师旷之清角,邹衍之吹律,亡以加之。彼将挟琴执管而从子之后耳。”
《列子·汤问》
“译文”
瓠巴弹琴,鸟听到琴声会应节起舞,鱼儿会跃出水面,郑师文听说后,便离开家跟随师襄学习弹琴。师襄按住他的手指调理琴弦,但郑师文学了三年也没学会弹曲。
师襄说:“你可以回家去了。”
郑师文放下他手中的琴,叹声说:“我不是不能自己调琴弦,自己弹曲子。是我的心思没在弦上,意念不在琴声上。这样内不能得之于心,外也就不能相应地调好琴弦,以致于不敢放开手脚去弹琴。请稍缓几天,给我几天练习的日子,再看我弹得怎样。”
没过几天,郑师文又去见师襄。师襄说:“你的琴弹得如何了?”
郑师文说:“已得心应手了。我请求试弹一曲。”
于是,郑师文展琴弹奏起来,能在春天时拨动商弦而奏出南吕之音,凉风忽然吹来,草木成熟结果。又能在秋天时拨动羽弦而奏出夹钟之音,暖风慢吹,草长花开。又能在夏天时而奏出黄钟之音,霜雪纷纷飘下,河流结冰,顿成雪原。还能在冬天时拨动徵弦而奏出蕤宾之音,立刻赤日炎炎,坚冰顿消。一曲弹终,他让宫音总括商、角、羽、徽四弦,便有南风轻拂,卿云飘过,甘露从天而降,醴泉喷涌而出。
师襄听完一曲,抚着胸口,高兴得手舞足蹈,说:“太妙了,你弹得太妙了!即使是师旷吹起清角,邹衍奏出旋律,也是望尘莫及。他们都应带了琴拿上乐管跟在你的后面当学生。”
扁鹊换心
“原文”
鲁公扈、赵齐婴二人有疾,同请扁鹊求治。扁鹊治之,既同愈,谓公扈、齐婴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府脏者,固药石之所已。今有偕生之疾,与体偕长,今为汝攻之何如?”
二人曰:“愿先闻其验。”
扁鹊谓公扈曰:“汝志强而气弱,故足于谋而寡于断;齐婴志弱而气强,故少于虑而伤于专。若换汝之心,则均于善矣。”
扁鹊遂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既悟,如初。二人辞归。
于是,公扈反齐婴之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识;齐婴亦反公扈之室,有其妻子,妻亦弗识,二室因相与讼,求辨于扁鹊,扁鹊辨其所由,讼乃已。
《列子·汤问》
“译文”
鲁国的公扈和赵国的齐婴两人都生了病,一同去请扁鹊给他们治病。扁鹊给他们医治,不久两人同时治愈,扁鹊对公扈和齐婴说:“你们以前所得的病,都是邪气从外影响腑脏的结果,那本是药物、针石能够治愈的,所以很快就给你们治好了。现在你们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疾病,它随你们的生长而生长,我如今为你们施以治疗,怎么样?”
两个人都说:“希望先听您说说这病的症状。”
扁鹊就对公扈说:“你志强而气弱,所以长于谋划但少决断;齐婴志弱而气强,所以少谋划而多独断专行。如果把你们的心交换一下,那么,两个人都会很完美的。”
扁鹊便让他们俩喝下麻醉药酒,昏迷三天,剖开他们的胸部,取出心脏,交换了安放上去,敷上神药;等他们醒来时,已同原来一模一样。两人便辞别扁鹊回家。
公扈、齐婴两人回去,结果公扈回到了齐婴的家里,同齐婴的妻小同居,齐婴的老婆孩子不认识他。齐婴回到了公扈的家里,与公扈的老婆孩子同居,公扈的妻小也不认识他。两家人打起了官司,到扁鹊那里去辩论,扁鹊给他们讲清事情的原由,官司才平息。
列子射箭
“原文”
列御寇为伯昏瞀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镝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也,犹像人也。
伯昏瞀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当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
于是瞀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
伯昏瞀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列子·黄帝》
“译文”
列御寇给伯昏瞀人演示射箭,他把弓弦拉成满月,放一杯水在自己的手肘上,将箭发射出去,箭头在箭靶上重叠起来,一支箭刚射出去,另一支箭已经上弦。在这时候,列御寇站在那里就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的。
伯昏瞀人说:“你的这种射术只不过是靶场上射箭时那种一般的射法,并不是那种在不射箭的时候就能显现高超射术的射法。假如我要你和我一同登上高山,攀上悬崖,面对万丈深渊,那时你还能射吗?”
于是,伯昏瞀人便登上高山,攀上悬崖,在靠近万丈深渊的地方,倒退着向悬崖的边缘走去,脚有二分悬在万丈深渊上面,长揖招呼列御寇往前走。列御寇匍伏在地,汗水流到了脚跟。
伯昏瞀人说:“那些至人,向上仰视青天,向下能潜入黄泉,邀游宇宙,神色也不为之变化。现在你只到悬崖边就惊吓得心惊肉跳,可见你内心太虚弱了!”
愚公移山
“原文”
太形、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
其妻献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形、王屋何?且焉置土石?”
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
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
北山愚公长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应。
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列子·汤问》
“译文”
太行、王屋这两座山,方圆有七百里,高达万丈,本来在冀州的南面,河阳的北面。
山的北面有位叫做愚公的老人,年纪已将近九十,他的家面对着大山居住,他苦于大山的阻隔,进出总要绕道而行,很不方便,便召集全家人商量说:“我要和你们竭尽全力来平定险阻,开通一条直达豫南,通往汉水南面的路,可以吗?”全家人纷纷表示同意。
只有他的妻子提出疑问说:“凭你的力量,就连魁父那样的小山也没法挖平,还能把太行、王屋这两座大山怎么样吗?况且挖下来的土石往哪里放呢?”
家里人都说:“把土石堆放到渤海的边上,隐土的北面去。”
于是愚公便带领能挑担子的子孙三人,开始撬石头挖土块,用箕畚把土石运到渤海边上去。邻居京城氏的寡妻有个遗腹子,才七八岁,也蹦蹦跳跳跑去帮忙。从冬到夏,他们才往返一次。
河曲有位智叟笑着制止愚公说:“哎呀,你实在太不聪明了!凭你偌大的年纪所剩下的力气,恐怕就连大山的一根毫毛也拔不动,又怎么能搬得动那些土石呢?”
北山的愚公长叹了一口气说:“你的思想怎么这样僵化,简直到了顽固不化的程度,就连寡妇家的小孩都不如!虽然我死了,还有儿子在嘛;儿子又会生孙子,孙子又会生儿子;儿子又有儿子,儿子又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但大山是不会再增高的了,又担心什么挖不平呢?”河曲的智叟无话可答了。
手握大蛇的山神听说了此事,害怕愚公不停地挖下去,便将此事报告了天帝。天帝被愚公的诚意所感动,便命令夸娥氏的两个儿子背起这两座山,一座放在朔州的东部,一座放在雍州的南部。从此,冀州的南部,汉水的南部,就没有大山阻隔了。
韩娥善歌
“原文”
昔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欐,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
过逆旅,逆旅人辱之,韩娥因曼声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涕相对,三日不食。遽而追之。娥还,复为曼声长歌,一里老幼,善跃抃舞,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赂发之。
《列子·汤问》
“译文”
从前韩娥往东到齐国去,路上没有粮食吃,经过齐国都城的西门,她便卖唱换粮。她离开齐国都城都已很久,但她的歌声的余音绕着屋梁,几天都不消失,周围的人还认为她没有离开这里。
韩娥路过一家旅店,旅店里的人侮辱她,韩娥因此长声哀哭,当地全村的老老小小,听到哭声都悲愁得直落眼泪,三天吃不下饭。人们立刻去追赶韩娥。韩娥回村后,又改用长声欢歌,全村的老老少少不停地跳跃鼓掌,情不自禁,把先前的悲愁全忘光了。于是,大家赠给韩娥很多财物,把她送回家去。
束蕴请火
“原文”
里母相善妇,见疑盗肉,其姑去之,恨而告于里母。里母曰:“安行,今令姑呼汝。”即束蕴请火去妇之家,曰:“吾犬争肉相杀,请火治之。”姑乃直使人追去妇还之。
韩婴《韩诗外传》卷七
“译文”
乡里一位媳妇和老妈妈们关系很不错。一天,这个媳妇被怀疑偷了肉,她的婆婆把她撵走了。这媳妇便满怀怨恨地去向老妈妈诉说。一个老妈妈说:“你先走好了,我可让你的婆婆把你叫回来。”于是,老妈妈立即捆了一把乱麻,到那被撵走媳妇的家中借火,她说:“我家的狗为争抢不知哪来的肉,互相撕咬,我借个火去把它们惩罚一下。”那婆婆听后,便马上派人去追那被赶的媳妇,把她请了回来。
大贤杀鬼
“原文”
南阳西郊有一亭,人不可止,止则有祸。
邑人宋大贤以正道自处,尝宿亭楼,夜坐鼓琴,不设兵仗。至夜半时,忽有鬼来登梯,与大贤语,磋目磋齿,形貌可恶。大贤鼓琴如故。鬼乃去,于市中取死人头来,还语大贤曰:“宁可少睡耶?”因以死人头投大贤前。大贤曰:“甚佳!我暮卧无枕,正欲得此。”鬼复去,良久乃还,曰:“宁可共手搏耶?”大贤曰:“善!”语未竟,鬼在前,大贤便逆捉其腰,鬼但急言死。大贤遂杀之。
明日视之,乃老狐也,自是亭舍更无妖怪。
干宝《搜神记》
“译文”
南阳西郊有座亭楼,人们不敢在里面休息,否则就要遭灾。
当地有个叫宋大贤的人,信守正道,不信鬼神。一天晚上他独自住进了亭楼里,坐在那儿弹琴,也不带兵器。等到半夜的时候,忽然见一鬼登楼上来,与大贤说话,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形象十分可憎。大贤不予理睬,仍是照旧弹琴。鬼便转身走了。不久,鬼又从街上提来一颗死人头,对大贤说:“你愿意稍微睡一下吗?”说着,便把死人的头扔到大贤面前。大贤说:“太好了,我今晚睡觉正愁没枕头,正想得到这个东西。”那鬼没法,只得走了。过了很久,那鬼又回了来,说:“你敢用手与我搏斗吗?”大贤说:“好!”话还没说完,鬼正站在前面,大贤便突然将它拦腰抱住,然后倒提起来。鬼受不了,一个劲儿请求快让它死。大贤便杀死了鬼。
第二天一太早再看,原来是只老狐狸。从这以后,亭楼里再也不闹鬼了。
种树郭橐驼传
“原文”
郭橐驼,不知始何名。病瘘,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驼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橐驼云。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
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驼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早实以蕃。他植者虽窥视效慕,莫能如也。
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却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己,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雠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
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驼曰:“我知种树而已,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徐而植,督尔获;早缫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飧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问者曰:“嘻,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柳宗元《柳河东集》
“译文”
郭橐驼,不知道原来叫什么名字。得了驼背病,脊背隆起,弯着腰走路,好像骆驼的样子,因此同乡人都喊他“骆驼”。驼子听了,说:“好得很,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十分恰当。”于是就舍弃了本名,他又自称“橐驼”了。他的家乡叫丰乐乡,在长安的西郊。
驼子以种树为业,凡是长安有钱有势的人家修建观赏游览的园子,以及那些卖水果的人,都争着迎请供养他。看驼子所种的树木或移栽的树木,没有不成活的。而且高大茂盛,果实结得又早又多。其他种树人虽然暗地里观察、仿效他,但都赶不上他。
有人请教他,他说:“我并不能使树木长寿并且使它不断繁殖,只不过是顺着树木的生长规律而使它按照自己的习性生成罢了。一般说来,种树的方法是:根要舒展,培土要平,还要用一些原土,树周围的土最后要筑结实。做到这些,就不要再去动它、想它,离开它也不必再去看管它了。移栽的时候要像抚育亲生子女一样,种好后要像扔弃东西一样。这样,树的生长规律就可得以保全,生长习性就可获得。因此,我只不过是不妨害树木的成长罢了,并没有使树木高大茂盛的其他什么本事;我只不过是不抑制、损伤它们的果实而已,并没有使它们早结多结果实的其他什么能耐。别的种树人则不是这样,树根拳曲而换用新土,所培之土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即使有人不是这样做,但却又过于爱惜,过于担忧,早上看看,晚上摸摸,刚刚离开又马上回来照管,甚至还用指甲掐破树皮来查验它是枯死还是活着,用手摇动树根观看培土是松了还是紧了。这样,树木的本性一天天地受到损害。虽说是爱护它,其实是摧残它;虽说是关心它,其实是伤害它,所以他们种的树都比不上我。其实,我哪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呢?”
有人问驼子说:“把你种树的这些道理,用到当官治民上,可以吗?”驼子说:“我只知道种树罢了,当官治民不是我的本职。但是我住在乡下,看到长官们喜欢颁布烦杂的政令,看起来像是惜爱百姓,结果给百姓造成了灾祸。从早到晚,地方官吏都来叫嚷:‘长官有令,催促你们耕耘,鼓励你们种植,督促你们收获;你们赶快抽好丝,快点织好布;抚养好你们的孩子,喂养好你们的鸡和狗!’不一会,又敲鼓叫人们集合,又击梆子召唤大家。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常常顾不上吃饭,要去应酬官吏;忙这些都忙不过来,我们又怎么能发展生产,安居乐业呢?所以,只有被弄得痛苦、疲惫。这样看来,当官治民与种树似乎也有相同之处啊。”
请教他的人说:“哟!这不也很好吗?我请教养树的问题,却获得了使百姓休养生息的道理。”于是我记下了这事,以给当官的作鉴戒。
小儿不畏虎
“原文”
忠、万、云安多虎。有妇人昼日置二小儿沙上而浣衣于水者。虎自山上驰来,妇人仓皇沉水避之,二小儿戏沙上自若。虎熟视久之,至以首抵触,庶几其一惧;而儿痴,竟不知怪,虎亦卒去。
意虎之食人,必先被之以威,而不惧之人,威无所从施欤!
苏轼《东坡全集·书孟德传后》
“译文”
四川的忠、万、云安等地有很多老虎。有一个妇人,白天将两个孩子放在沙滩上玩耍,而自己则去水边洗衣裳。老虎突然从山上跑了下来,妇人慌慌张张地跳进水里去躲避,但两个小孩仍然在沙滩上戏玩,像没事一样。老虎在小孩跟前仔细观察了很长时间,甚至还用头去接触他们,大概是想使他们惧怕,哪知小孩不懂事,竟也不知惊怪,老虎最后也就只好走开了。
想那老虎吃人,一定要对人施以威风,但如果碰上不害怕它的人,它的威风也就无从施加了。
解铃系铃
“原文”
金陵清凉寺泰钦法灯禅师在众日,性豪逸,不事事。众易之,法眼独器重。眼一日问众:“虎项金铃,是谁解得?”众无对。师适至,眼举前语问,师曰:“系者解得。”眼曰:“汝辈轻渠不得!”
瞿汝稷《指月录》
“译文”
金陵清凉寺泰钦法灯禅师还是个普通和尚时,性情豪爽飘逸,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众人都看不起他,只有法眼禅师器重他。一天,法眼考问大家:“老虎脖子上系了个金铃铛,有谁能把它解下来?”大家都回答不上来。法灯刚好这时走过来,法眼于是又用刚才的问题问他,法灯回答说:“系铃者可以解开!”法眼于是对大家说:“你们这些人决不可轻视他!”
屠夫毙狼
“原文”
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途中两狼,缀行甚远。屠惧,投以骨。一狼得骨止,一狼仍从。复投之,后狼止而前狼又至;骨已尽矣,而两狼之并驱如故。屠大窘,恐前后受其敌。顾野有麦场,场主积薪其中,苫蔽成丘。屠乃奔倚其下,弛担持刀。狼不敢前,眈眈相向。
少时,一狼径去;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屠暴起,以刀劈狼首,又数刀毙之。方欲行,转视积薪后,一狼洞其中,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止露尻尾。屠自后断其股,亦毙之。乃悟前狼假寐,盖以诱敌。
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蒲松龄《聊斋志异·狼》
“译文”
一个屠夫晚上回家,担中的肉已经卖完,只剩一些骨头。路上有两只狼尾随在他的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程。屠夫非常害怕,便给后面的狼扔骨头。一只狼得到骨头就停住了,另一只狼却仍然跟着他。屠夫又扔下一根骨头,后面那只狼停住了,而先前那只狼啃完骨头又跟上来了。骨头都扔完了,然而两只狼依旧追随着他往前跑。屠夫害怕极了,耽心受到狼的前后攻击。回头观看,发现田野上有一个打麦场,场主将柴草堆积在场上,像一座小土山。他便跑到柴草堆旁,紧靠柴草堆,放下担子,手持屠刀。两只狼不敢向前走,只是用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一只狼径自走了;另一只狼则像狗一样坐在那里,依旧盯着他。又过了很久,这只狼的眼睛好像闭上了,显得很安闲、若无其事。屠夫乘机猛然跳起身来,用刀向狼的头劈去,接连几刀将狼劈死。刚准备离开这里赶路,回头看柴草堆的后面,见先走了的那只狼正在柴草堆那边打洞,想从后面钻过来袭击他。身子已经钻进去一半,只是屁股和尾巴还露在外面。屠夫从后面去砍断了狼的腿,最后也将它砍死了。他这时才明白,原来前面那只狼假装睡觉,是想以此来麻痹他。
狼确实是够狡猾的了,然而顷刻之间两只狼都被杀死了;禽兽的诡计再多,变化再巧,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给人们增添一些笑料罢了。
老翁捕虎
“原文”
近城有虎暴,伤猎户数人,不能捕。邑人请曰:“非聘徽州唐打猎,不能除此患也。”
乃遣吏持币往。归报唐氏选艺至精者二人,行且至。至则一老翁,须发皓然,时咯咯作嗽;一童子十六七耳。大失望,姑命具食。
老翁察中涵意不满,半跪启曰:“闻此虎距城不五里,先往捕之,赐食未晚也。”
遂命役导往。役谷口不敢行。老翁哂曰:“我在,尔尚畏耶?”
入谷将半,老翁顾童子曰:“此畜似尚睡,汝呼之醒。”
童子作虎啸声,果自林中出,径搏老翁。老翁手一短柄斧,纵八九寸,横半之,奋臂屹立。虎扑至,侧首让之,虎自顶上跃过,已血流仆地。视之,自颔下至尾闾,皆触斧裂矣。乃厚赠遣之。
老翁自言炼臂十年,炼目十年。其目以毛帚扫之不瞬,其臂使壮夫攀之,悬身下缒不能动。
纪昀《阅微草堂笔记·槐西杂志》
“译文”
靠近城边的地方出现了凶猛的老虎,已经咬伤了几个猎人,还没人能将老虎捉住。城里的人请求说:“不请来徽州府的唐打猎,就不能除此祸患。”
于是,县府派官员带着钱财去请唐打猎。这个官员回来禀告说:唐打猎挑选了两名技艺最精通的猎人,马上就要到了。等两位猎人到时,人们一看,一个是头发胡子都白得像雪一样的老头儿,还不停地咯咯咳嗽着;一个是才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们见了都大失所望,只好先为他们安排饭食。
那个老头儿感觉到县令纪中涵对他们有不满和失望的情绪,便半跪在地上禀告道:“听说这只老虎出入的地方离城不过五里路,我们先去捕捉它,等捕到后再回来吃饭也不晚。”
老头儿便叫役夫带路。役夫走到谷口时,便不敢再往前走了。老头儿讥笑他们说:“有我在这里,你们还怕什么呢?”
到半山谷时,老头儿对少年说:“这个畜牲好像还在睡觉,你把它叫醒吧!”
少年学着虎啸的声音,老虎果然从树林中猛地窜出来,径直向老头儿站立的地方扑去。老头儿手中握着一把短把斧头,长八九寸,宽四五寸,伸直手臂,巍然屹立。老虎扑了上来,老头儿偏过头躲开,老虎从他头顶上跃过去后便扑倒在地,只见血流满地。大家过去一看,老虎从下巴到尾骨,都被老头儿的利斧割开了。大家便用很丰厚的礼物酬谢老头儿,送他们回家。
老头儿自我介绍说,他练习臂力练了十年,练习眼力练了十年。现在已经达到用扫帚来扫眼睛可以不眨一下,使身强力壮的人攀吊在手臂上用力往下扳都扳不动。
蜘蛛杀蛇
“原文”
尝见一蜘蛛,布网壁间,离地约二三尺。一大蛇过其下,昂首欲吞蜘蛛,而势稍不及。久之,蛇将行矣。蜘蛛忽悬丝而下,蛇复昂首待之。蜘蛛仍还守其网。如是者三四次。蛇意稍倦,以首俛地。蜘蛛乘其不备,奋身飙下,踞蛇之首,抵死不动。蛇狂跳颠掷,以至于死。蜘蛛乃股其脑,果腹而去。
薛福成《庸庵笔记》
“译文”
我曾经见到一只蜘蛛,在墙壁间结了一张网,离地面大约二三尺高。有一条大蛇从它的下面经过,挺起头来想吃掉蜘蛛,但还稍微差一点,够不着。这样过了好一会儿,蛇就打算走了。这时,蜘蛛忽然悬丝而下,蛇也重新挺起头等待。于是,蜘蛛仍旧回到网间。像这样反复搞了三四次。蛇显出有些疲倦的样子,将头伏在地面上。此时,蜘蛛乘蛇不备,突然奋身直下,落在蛇的头部,死咬住不放。蛇狂跳乱蹦,左扑右摆。一直到死。于是,蜘蛛开始吸食蛇脑,直到吃饱了肚子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