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到曼谷的航线10月19日才刚刚开通,目前从乘客到机场人员都尚处于摸不着头脑的新鲜阶段。先前活泼的海关美女就不说了(我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她看上我想跟我搭讪,而是她确实没见过像我有这么多签证而且连封面上都磨得看不清字了的护照),另外我还看到了端着热干面(一种武汉的特色小吃,顾名思义,就是又热又干的面条,关键是,它会散发出一种极其浓郁的气味,杀伤力仅次于榴莲)过了安检的乘客——真把廉价航空当长途公车呢?后来还看到登机口的检票人员不知道亚航机票该怎么检(亚航为了节省成本,连登机牌都不是我们常见的硬纸片,而是用两张普通的打印纸订在一起,一张给检票员撕下来留存,另一张交还乘客)。于是,我就在这种新鲜而混乱的流程下,登上了飞机。
刚准备关手机,电话突然响起,看到名字,我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喂。”露露的声音传过来。
“喂。”喉咙很干。
“你到机场了?”
“已经在飞机上了。”
“哦。”
“你呢?在干吗?”
“吃午饭。”
“哦,吃的什么?”我觉得这问题很傻,但没办法。
“红烧肉。”
“你姨妈给你做的?”
“是啊。”
“哦……”我觉得这个无聊的对话没必要再继续下去,“那你好好吃。飞机快起飞了,我得挂了。”
“别嘛!”典型的露露式撒娇,“飞机还有多久起飞?”
“只有十分钟了。”我看看手表。
“那我们再讲五分钟。”
“讲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呗。”
“不是你要再讲五分钟吗?”
“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嘛!”
“为什么每次都让我说?”我有点恼怒。
几秒钟的时间,露露没吭声,听见电话里只传来咀嚼的声音,“那你问我吧,我来说。”她妥协了。
“你到底喜欢我吗?”
“干吗问这个?”
“不是你让我问你吗?”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然后云淡风轻地说,“不喜欢。”
“嗯,很好。”我说,“空姐过来了,我要挂了,拜拜。”
“哎哎哎……”露露仍想制止,可我强行挂断了。
我望着手机屏幕愣了一小会,临关机前,一条短信窜进来:“女生都喜欢说反话嘛!你在泰国好好玩哦。我会想你的!”
这是露露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说她会想我,我竟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一种明知很虚无却压抑不住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挨了家长的打,无论心里有多恨,只要他们适时塞给我几颗糖果,我又很容易被满足一样。而露露显然深谙“棍棒加糖果”之道,她似乎在我心中植入了某种探测情绪的小机器,会在最恰当的时机使出最恰当的“武器”,不偏不倚,力量恰到好处。要命的是,我还偏偏吃这套。
我没有回复短信,手机屏幕一闪,只剩下iPhone4关闭时会转动的那朵“小菊花”。飞机开始滑行,把露露暂时抛在脑后,毕竟接下来等着我的将是一个人的泰国之行,这才是重点,我得把情绪重新调整回来。
机舱里那种新鲜而混乱的状态依然没有散去。乘客们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出国,他们兴奋地猜测和讨论着泰国的种种,互相询问着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泰国人听得懂中文吗?”
“泰国可以用人民币吗?”
“泰铢上的这个人是谁啊?怎么全是他?跟我们的毛主席一样吗?”
我算是出国旅行的背包“老驴”,但我不会嘲笑别人的这些“低级”问题,反而,我很羡慕他们,因为我早就找不到类似的感觉了,如同初恋一样,只会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出现,以后再浓烈的爱都无法替代。其实,旅行又何尝不像恋爱呢?
飞机平飞后,空姐开始发放泰国入境表,大多数乘客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空姐的汉语不标准,他们也听不懂。
“这个表格要填什么?”我听见一个女人问。
“不用填了吧?肯定是调查问卷。”另一个女人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我很想告诉其他人这东西必须填,但又怕显得自以为是,就忍住没说,拿起表格填自己的,并用余光瞟到身边两个人正偷瞄我,优越感顿时油然而生——“怎么样?你们这种菜鸟见到高手是不是很崇拜?”连腰杆都不自觉挺直了,填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以为自己那样子肯定帅极了。
“你好,可以给我们看一看吗?”入境表需要填写泰国酒店地址,我起身准备从行李舱拿预订单,旁边的大哥突然开口对我说。
“啊,我还没填完。”其实心里想的是,怎么样?佩服我了吧?迫不及待了吧?
“没关系,我们先参考一下。”大哥说。
“哦,好啊,你们拿去看吧。”没见过吧?让哥闪瞎你们。
“对了,这里填什么?”大哥指着表格上某一栏问我。
“填生日啊。”我瞟了一眼,回答道。心想,不会吧?连生日的英语单词都看不懂吗?
“那你怎么填的是2012年?”
我赶紧抢过表格,果然,刚才填得太快,没注意到,把生日填成了2012年。看来我的确不适合走耍帅路线,这不被人笑话了吗?尽管我是“老驴”,但还是老老实实做个二货青年吧。
后来大哥和坐他旁边的老婆也相继填错了表格,不是这里错就是那里错,比我错得离谱多了,这让我挽回了一点面子。而飞机上填错表格的人远不止我们,连带先前没领表的加上填错重领的,空姐几乎重新发了一轮。
“够吗?”她学会这一句中文,每次把表发出去的时候都要问一句,我看得出她相当尴尬。以前我乘亚航飞机从没遇过这么浪费入境表的情况,依然是那个形容词——新鲜而混乱。
就这样,我和身边那对夫妻搭上了话,男的跟我一样姓刘,女的姓郭。他们一行六人,三对夫妻,从西安过来,第一次出国,英语都不怎么好。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了他们很多曼谷旅行小贴士,比如打出租车要打黄绿色的,两人以上打车比坐地铁划算,到商场买东西要记得退税等。
一旦跟陌生人搭上话,我就很怕冷场尴尬,即便不是同类,也想尽各种办法找话题聊——这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啰唆的原因,以至于接下来三个小时的飞行,我跟说单口相声似的,把口水都快讲干了。
“你一个人去泰国玩?”我把该讲的都讲完了,终于轮到刘哥来问我。
“是啊。”一个人旅行对我来说太正常了。
“你没有女朋友?”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哎呀!他有女朋友啦!”郭姐帮我解围,“刚才飞机起飞前不是还在打电话嘛!”
“哦,对对!”刘哥猛然想起这事,又转头继续问我,“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嗯,没有。”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你女朋友应该跟你一样,也很喜欢旅游吧?”郭姐问。
“呃……”女人怎么就喜欢打听这样的八卦呢?我决定胡乱编个故事搪塞过去,“是啊,她也喜欢旅游。现在在欧洲,我去东南亚,然后她往东走,我往西走,最后在中亚的某一个国家会合。”
“真的吗?”郭姐似乎喜欢这个虚构的故事,“那你们太幸福了!”
是啊,我也觉得这样听起来很幸福,但可惜是我编出来的。
刘哥和郭姐一行人住背包客聚集的考山路,而我这次预订的则是离曼谷火车站比较近的一家名叫SaphaiPae的青年旅舍。他们从机场打车去市区,我搭了他们的顺风车,帮他们在考山路找到旅馆,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又跟他们一起到了商业中心暹罗广场,我再从那里坐轻轨到了SaphaiPae。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另外还有两张床位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行李,可是人不在。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曼谷实在太繁华了,而房间里又太安静,窗外的灯红酒绿漏进来,层层过滤后变得清淡而梦幻,隐隐约约地映在我脸上,我呆坐了一会。
正在我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澡时,一条微信猝不及防地窜进来:“到曼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