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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宽阔的地下室里,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木椅,椅边凌乱地堆积了不少杂物,有的撕开了包装,露出里面的物件样貌,有的还没有开封,但包装纸上都平铺着一层灰尘,很久没人摆弄的样子。木椅的款式新颖,椅背的两边镂空,上面雕琢着密密叠叠的叶片和典雅古香的牡丹,细看之下,这木椅上竟没有一个岁月侵蚀所留下的缺口,刻着的纹样也平整光滑,没有瑕疵,全然是一件刚完工的艺术巨作,甚至连现代最先进的机器也做不到如此鬼斧神工。
墙壁上装着的蜡一瞬间腾起火焰,昏黄的烛光照亮整个密室,也照亮了半跪在木椅前的那人的身影。一身漆黑的袍子,看不见脸,只能看到露在外的削瘦的下巴,让人无从辨识他的一切。
“左暮大人,关于那件事……您怎么看?”袍下是尖细沙哑的音色。
不知是因为视角还是光线的问题,原本空荡的木椅上,赫然坐着身披浅绿披风的人。披风长长的下摆拖曳在潮湿的地板上,像绽着对翅的凤蝶,披风的领口和袖子处用金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梨花,漂亮极了。那人一头黑曜石般的黑发如瀑般披散在肩后,从他戴着的柔软银色面具下,隐隐能看到他英俊的五官轮廓。
当真是君子美如画。他眉间绘着的一个诡异竖眼图案,更为他添上一种神秘。
“是——叶家祭子的事?”他的声音浅浅的,但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安全感。
“正是。”
半晌,双方都没有再说话。
“呵呵……”左暮轻笑出声,率先打破了这一方寂静。他合起手中的密信,掌心升起一簇幽火,薄弱的纸张在高温炙烤下顿时就染上了赤色,化作粉末,他站起身,将纸灰洒在地上,冷声道,“叶家……还是那么执着呢。明明这么多年了,却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黑袍人垂首不语,他知道这是大人心中永远的一块疤,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愈合,揭开伤疤后,才会发现那里是血淋淋的一片。
“在祭祀式开始前,阻止他。”他眼中波澜不变,里面是一片冰冻的深海,想了想,又道,“不惜一切代价。”
“是。”蜡焰熄灭,地下室重新恢复宁静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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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暮推开沉重的木门,他手腕上手表镀金的指针正好指向12点。
走进室内,便闻见一种好闻的檀香。偌大的房间,地板和墙壁都是清一色的木棕,房中央放着木制的棋台,上面的棋盘上,摆着一副残棋,棋盘的一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她正严肃庄重地想着这盘棋的解法,正午明亮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渲上一层薄淡的金色光晕。
整间房间里,只放了一桌棋台,不免有些简陋,但也能略晓房间主人孤傲清冷,不闻尘世烟俗的性情。左暮面上的伪装已经卸下,额上的涂鸦也褪了去,露出一张精致英俊的脸庞来,深邃得望不见底的黑眸直直地盯视着前方,唇角轻抿。
“闻人代家主,久等了。”左暮穿着绿色的长袍,袖口绣着的不再是圣洁的金色梨花,而是用银线绢的流云图案,却也不减他的美貌。他抬头望见妇人,礼貌地问好,同时移步走向棋台,淡绿的衣摆层叠在身后,随着他轻快的步子而飘舞。
闻人英没有抬眼,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回礼。
左暮并没有因为这个小细节就产生情绪,他抿唇而笑,完全不顾闻人英的意见,利落地在棋盘另一边——闻人英的对面落座。闻人英眉头微皱。
左暮瞄了几眼棋局,这才抬起头,不紧不慢道:“代家主,这盘棋——在下有破解之法。”
“当真?”闻人英眉头皱得更深,手指尖捻起一枚黑棋,径自想着自己的,不当左暮的话是一回事。
笑话,自己苦心钻研了三天三夜的一盘残棋,怎么可能让他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瞄几眼就破解开。
左暮也不恼,轻挽起袖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棋局的一处角落,道:“代家主且看。这处,我想你已经在这里卡了一天一夜了。”闻人英闻言一惊,他说的一点都不错,自己果真已经在这一步上耗了很大功夫。
“这想必是代家主下一步的弃子吧。这枚棋子,其实不用舍弃。”左暮从棋盒中取出一粒白子,动作轻柔地放在棋盘之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闻人英瞥见他的动作,快速地想清了其中的缘由后,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确实是不用弃子就能轻松解决的方法。
这么一点时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根本没有想到那种位置,却不想这才是棋局的关键之所在。
闻人英美眸眯起,打量起眼前这个二十开头的年轻人,心中翻涌不停。
如此慧眼玲珑,是盟友便最好,但若是敌人……想到这,她眸子一沉,拢在袖中的指尖攥紧了布料。
左暮任由她打量,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和尴尬,反而笑了,盈盈的笑意在黑眸里打转。
“左大长老,今日有没有兴致,与我来上一盘?”闻人英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就移开了目光,浅笑道。
左暮意识到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家主”,对闻人英的忌惮又上了一个层次,但他毫不退缩地迎上闻人英带笑的目光,吐字清晰、一字一顿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请代家主手下留情。”
闻人英没有回答他,执起一枚黑子就放了下去,手法毫不拖泥带水。
“不愧是代家主。”左暮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语气有些重视起来,将手中的白子随意地找个位置放下。他走的每一步,看起来都那么随意,但仔细研究之下,他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目的,却让人捕捉不到,千变万化,扑朔迷离。
看到他不走常人的步法,闻人英不动声色地用语言试探:“左长老好棋艺!不知这独特的手法是跟着谁学来的?好生绝妙。”左暮何曾不知她的目的所在,因此谨慎地回答道:“代家主谬赞了。只是在下闲时自己琢磨出来的罢了,哪里比得上代家主棋技精湛,在下还想多请教代家主一下呢。”
闻人英心中冷哼,如果是真的尊敬她,还会一口一个“代家主”“代家主”地叫吗,这小子,明显的不安好心。
“呵呵。”她笑了笑,再次落下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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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波】篇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