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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棋艺不分上下,好半天都还没有分出高低。
左暮思索了片刻,不着痕迹地将手指上的白子落在自己预想之外的位子上,接着形势就发生了大转变:只见黑棋如同兵临城下的汹涌士兵一样,把左暮散乱的白棋团团围住,这种形势,任傻子都看得出来,闻人英胜利在望。
左暮眼看着一步步被推入困境,却也不急,仍旧不紧不慢的样子。闻人英有些恼怒,方才那步棋分明是他故意放错了位置,难道他认为,她堂堂一介代家主还不配与他一个小小长老对弈吗!不过她很快就压住了怒火,全身心都投入到这盘棋中。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不配跟谁对弈!
闻人英抓起一粒黑子就往棋盘上丢,故意让了他一步,但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左暮的嘴角缓缓勾起势在必得的笑容。前一刻还军心涣散、兵力不整的白棋,在左暮一手奇迹般的操控下,硬生生扳回了一局。
风水轮流转,这会儿轮到闻人英尝尝被兵马战火兵临城下的滋味了。
闻人英眸中露出狂热的神情,不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多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打一盘了呢?原本认为,世上再没有能与自己比肩的棋手,但左暮的出现,却一瞬间就燃起了她心头的战火!
棋盘上烽火四起,双方都大动干戈,竭尽全力地厮杀着。
一时间硝烟弥漫,双方持平,胜负仍旧未分。
左暮使了计——调虎离山,把闻人英的主力诱骗到别处,开始攻打她防御最薄的地方。“左长老慧根过人啊。但如果,我把这枚棋子舍弃了呢,会如何呢。”闻人英眯起了眼睛,下手利落,脑中思索着左暮下一步棋的应对之法。
“代家主似乎很喜欢舍弃手下啊。”左暮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白棋下到一个远离战场的偏僻角落。闻人英抬眼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冷笑,吐出的话让左暮心颤了颤:“怎么,手下就是工具。有用的时候就用,没用的时候为什么还留着拖后腿。”
左暮沉默着,一声不吭地继续下棋。
她这是在警告自己——当身为工具的自己没用之时,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左暮轻笑出声,惹得闻人英不耐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不放。
“有什么好笑的事吗,左长老?”她已经这么明显地告诫他了,小小的一个长老最好不要对她如此放肆,他为何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如果不是他胆识惊人,那便是他没有听出她话中之意。
她相信是前者。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禁有些想笑。”
“什么事?”闻人英丝毫没有自己在偷窥别人隐私的自觉,她反而觉得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上次我替三长老包扎伤口时,他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你与他们不一样。其实我们只是工具,有用时偶尔授以重任,没用时连看你一眼都懒得看。’代家主,你说,这话是不是与你说的很相像呢?”闻人英的手一顿。
“本来在下是不愿相信的,我们重情重义的家主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就抛弃共经生死的袍泽情分呢?”左暮目光在棋盘上,眸中却没有焦距,他在透过这盘棋,去寻找另一件久违事物的影子。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面上的哀伤之色一下子涌了出来。
闻人英正要下手去舍弃那枚黑棋的手指一僵,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理智最终战胜了内心,她违心地拿起另一枚黑棋,留下了那枚棋子,反而自己打乱了自己精心策划的计谋。左暮,真是个聪明之人。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意识到这一点了,反正绝对是一双手指数不过来的。这样的人才,必须要紧紧握在手心才行!闻人英这样想着,手中也开始了行动,设计将左暮的白棋打散,逐个击破。
对付他这种人,就是要先打压打压他的锐气。棋局一输,他的内心防御就会被削弱好几层,到时候就好下手了。闻人英下了猛剂,把左暮的地盘搅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最后才一步步把他再次逼入绝境。
左暮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轻声道:“闻人代家主,弃子还可以这么用。”
那个本在闻人英预料之内的左暮的弃子,奋起反咬了她一口。也不知道左暮是怎么做到的,在那枚白子的带领下,白军渐渐集结起来,兵力前所未有的强势,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喊杀着闯入闻人英的领地。闻人英仿佛看到了无数刀光剑影和滔天的烽火,嗅到了难闻的烧焦味和空气中的浓烈血腥味,脚下踩着的是被鲜血浸染的土地和无数将士的尸体。
一种强所未有的感觉传入心头。
这种身临其境感,是什么?!她不得不承认,左暮才是名副其实的棋艺第一人。闻人英心中又有些担忧起来,但能够轻易制造出这种肃杀氛围的高手,又岂是她能掌控的?
就像闻人英刚才对左暮做的一样,她的棋子被打散,在强盛的兵力下渐渐不支。
最终最后一枚黑棋应声倒地,宣布了这场战争的赢者。
闻人英心中早已没了输赢,强烈的震撼冲击着她的内心。她还是不能相信,一枚没用的弃子竟然扭转了整盘棋的形势,但事实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信。“多谢代家主相让。”左暮谦虚地朝闻人英拱手以示礼貌,看着闻人英一脸难以置信,他又道,“代家主好生歇息,在下便不再叨扰了。告辞。”
闻人英无意识地点头。
左暮走了出去,关上木门,眼中的笑意迅速褪下,自言自语道:“幼稚。”
说罢他便大步离去,不再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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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