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胡子的重要性
从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自从明确了要打劫安家的行动后,她一天起码有三个时辰会被张寒、何永疲劳轰炸,尽是刨根问底着安家到底有多少产业云云。
“不会吧,你堂堂安家大小姐,连自己家里的产业有多少都不知道吗?!”
基本上,冀州的百姓都知道,她,安惜岁只需要负责吃喝拉睡,被要求在适当的时候传宗接代,让安家的香火不至于泯灭就可以随时功成身退了。
所以,这么蠢的答案她不打算回答。
而问不出什么结论来的何永,把她丢进了厨房,劳役她。
“喂!你这个不要脸的丑八怪,别以为拿你家的财产勾引我的寨主,他就会喜欢你!你没瞧见吗,我可是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于是,她在厨房里与那位自称戚无光未过门妻子的孔雀般的人物窄路相逢了。
听着那自吹自擂的台词,她下意识地瞄了对方一眼。
浓艳的胭脂水粉,好像不用花钱买的一般,是随着这孔雀般的人物说话时会抖落粉屑的厚度。
不过,这女的虽然自称是某人的未过门的妻子,但似乎山寨里没有人承认这层关系,不论是谁,见到这个孔雀般的女子,无不眼露着鄙夷的神色,倒是见着她时,会笑眯眯着——不过请注意,这些男人无不留着邋遢的胡子,一个个都长得虎背熊腰着,被他们这样瞧着直笑,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好奇怪,留在这个被传说渲染得很可怕的胡子寨里,除去被两位麻烦人物仿佛晨昏定省般的疲劳轰炸外,她过得意外的舒适着。
因为没有被禁足,所以她可以在准备膳食以外的时间里,到山寨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溜达。
与传闻中不一样,这胡子寨的人过着的不是刀光血影的日子,男人们虽然个个魁梧,满脸胡子,但他们大多的时间不是拿刀,而是拿着生着铁锈的锄头,在山上开荒,试着栽种些耐旱、耐寒又饱腹的作物,像是玉米、地瓜之类的。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到山寨的地形。
这里处于冀州以南,百里之外的一座荒山上。
这座荒山又名成佛崖,传说如来佛祖与观音菩萨曾结伴游历至此,当时天显异变,大地冰封。为了解救苍生,两位圣佛以无尽的慈悲融解大地冰封,而就当劫难解除后,这里的地形起来变化。
险峰奇峻,岩壁陡直。
而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当半年前戚无光率领着十数名兄弟引开了朝廷追捕的同时,其他人便趁机绕道而行,来到这个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地,筑墙建设。
短短数月,山寨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
另外,由于山寨踞险而居,处地又与朝廷比邻,因此围墙防御就显得格外的重要。当然,因为物资方面的不足,目前修葺的只是简陋的土墙,但每日都可以看到那军师般的张寒指挥着山寨里的人去加固,与些分明有着点墨水的人讨论着一些她无论如何听不懂也看不明白的图则。
自然,那个养伤的人也被拉了出来,为人扶着,被一群人围着问这问那地,逼着他决定着许多事情。
这样的折腾,伤势不就越发的难好了吗?
其实,这山寨里是有大夫的,但无奈,大夫再有技术含量,胆子还是不敌人家的拳头啊!那张寒一句“我大哥有伤只要舔舔便好,根本不必娘们似的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就把那胆子比蚂蚁还小的大夫给吓懵、妥协了。
至于那个有伤在身,一直耽误了她回家时日的某人,更让人难以置信!
当她要他端出大哥的姿态,警告其他人必须还他足够的养伤时间时,他居然漫不经心地给她一句:“放心,如果不休息就会死掉,那叫顺应天命。”
并且,像是怕她气得不够,补充道:“好了,别担心我。对了,你若太累,就别做厨房的活了,到处去玩玩吧,晚上回来陪我吃饭就好!”
这不是体贴,这是精神折磨!
谁要担心他的伤势!
她只是想要确实自己能够早日回家!
不过,也罢了,如今有他一句话,换来她自由的空气,自然就——换来了她逃跑的机会。
能够随意溜达,这不就意味着可以随意上树,并寻到跃过山寨围墙的办法吗?这回,她定然要成功逃脱!
“大哥,你瞧,我们用了红泥黑土来巩固以后,城墙是变得结实了许多,但是一旦遇上暴雨,却马上有了断层,这围墙反倒倒塌得更快了!”
“或者……我们可以在泥浆里面有规律的插些竹条,待巩固了以后再把竹条抽出来,这样就不至于遇水就崩溃了。”
经过之时,刚好听到他们在讨论围墙加固之事,她听到他的提议,不禁顿了顿足。
明明是失忆之人,但瞧着他手拿起竹条,比划着,神情之认真,目光之专注,竟教她一时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眉目间,自有一种睿智的味道,举手投足,竟是风发意气。
其他人,皆是一副虚心受教的脸孔。
忽然,他转过来,目光中飞快地掠过了一抹惊喜,便要扶着他的人扶他走来。她见了,连忙回避,远走。
脸,热热的。
她居然瞧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瞧得出神,真是有违礼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着身后一直缠绕而来的目光,竟觉得胸口小鹿乱撞。她到底是怎么了?
“安姑娘……”
叫不住那娇小的人儿,望着那越发变小的背影,只觉得疑惑在加深着。
她为什么躱他呢?
“大哥,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位安家大小姐?”
“可是那位安家大小姐是冀州有名的丑八怪啊!”
“你懂什么,像大哥这么有与众不同的人,自然只喜欢与众不同的姑娘!”
旁人为着他一个小小举动,就吵得不可开交,倒是他这位当事人懵懂着,只能在旁边赔笑。不过,他这一笑,旁边的人倒是霎时安静了下来,眼睛暴瞪着,仿佛见鬼似的瞪着他。
“怎么了?”
他收起淡笑,不自觉地受他们影响,变得严肃了起来。
“大哥,你居然笑!”
“看来大哥真的很喜欢那位安家大小姐!”
“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让那位安丑八……不,安家大小姐刮胡须呢!”
最后发表言论的家伙,说着说着,忽然恍然大悟地对他说道:“大哥,那位安丑八……不,安家大小姐最近对你不理不睬的,对吧!”
想到近日都没能见到她,和她说上半句话,他点头。
对方马上权威点头:“大哥,她一定是在生气。”
想起那天他说要随她回家后,她露出的懊恼表情,他继续点了点头。
“所以啊,她一定是因为大哥不肯为了她舍弃尊严,生气了,觉得你不够喜欢她!娘们就是这样,爱闹别扭!”
“尊严?”
“是胡子啊,大哥,是你的胡子!”
那人才说完,马上被身边的人给敲了一下脑袋:“你疯了,胡子可是大哥的尊严!比生命更重要的尊严!”
比生命更重要……
有这么夸张吗?
“你才不懂,大哥这次绝对是喜欢上那个安丑八……不,安家大小姐了,所以,为了讨好她,当然是要把胡子刮掉咯!”
“放屁!”
“你才放屁!”
那边,闹得沸沸扬扬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寨里的兄弟加入争吵,最终分成两派的,争论着他是否要为安惜岁刮掉那听说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胡子,连扶着他的那位也把他遗忘在旁边,与人吵得那个脸红脖子粗的……
他低头,从衣襟内掏出了那块背面刻着“岁”字的木牌,安静地,转身离开。
到底是不是因为他不肯刮胡子所以惹恼了她——与其在这边争论不休,没个答案,倒不如直接问本人比较快吧?可是,他忍着背上的疼痛,在山寨里以龟速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直到他行至新种了防沙桦树的西侧一隅,他终于发现了她——或者该说,她发现了他。
“寨主!”
意外的声音,从头顶来。
他连忙抬头,愣了愣,看到了趴在树丫上的她。不过,让他更意外的是,此时的她没有再对他视若无睹,眼神里,尽是看到他后的欣喜。
心跳,忽然乱了乱,在那样的欣喜目光之中。他,讶异着自己的反应,佯装出若无其事,问道:“你怎么了?”
“我……对了,我刚刚看到树上有一个鸟窝喔,里面都是刚出生的雏鸟,好可爱呢!”
“喔,是吗?”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什么可爱的雏鸟,看到的只有她那带着企图,带着尴尬的笑容。
“你知道吗,小鸟刚出生,是很危险的事情。”
这次,他没有说话。说实在的,若不是她的语调里有着太多的尴尬,他会因为她满是企图的目光,直接转身离开。
但扣心自问,他不离开,好像还有别的原因,想到这里,他的目光,瞄向那细细的枝桠,总觉得她这样趴在上面好危险。
为什么呢?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尤其,当他接触到她因他的沉默而露出的乞求目光后。于是,他叹息了:“是怎样的危险呢?”
“会遇到蛇。”
听着她的如释重负,他未加深思熟虑,便脱口而出:“所以你被蛇咬到,现在无法从树上下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被蛇咬了……”
她也是脱口而出,却因他知道实情后露出了明显责备她的目光,缩了缩身子,虽然明白自己做的是好事,但声音,却因为他的责怪,还有莫名的心虚,变得游移不定了起来:“我只是不小心,其实,我是用树枝赶蛇的,只是我没想到那蛇会扑过来咬我……”
“下来吧。”
看着他在树下张开双臂,她咬着唇,却迟疑了。
“我会接住你的。”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
那么,刚才拜托他救人的莫非是个男人?!
他的嘴角,禁不住微微抽搐了下:“我没办法爬上去把你‘抱’下来,所以,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某些加强语气的字眼,让她尴尬不已,并且,他还补充:“放心,这件事情不会有第三者知道,‘绝对’不会有损你的‘声誉’。”
见她还是在树上犹豫不决,他不禁皱眉:“方才咬你的蛇,若是毒蛇,你就得赶快接受大夫治疗,别再磨蹭了!”
“可是……”
脾气再好的人,都要被这样的犹豫不决给气吐血!担心着她的伤,他直觉地以指探向腕间,然,腕间空荡荡着,什么都没有。他,一边在心里疑惑着自己到底想从腕间寻些什么,寻到了又要做什么,一边走到树下,提气,猛烈的一掌拍到了树干。
既然他是懂武的,要让她下来,自然还是这样比较直接利落!
“哇!”
只觉得树身一阵剧烈的摇晃,她失去平衡直坠下来,为他稳妥地,拦腰抱住。只是,她心有余悸地抬起眼睛,发现他紧紧的咬住了唇,青筋暴现,汗如雨滴。
“你没事吧!”
“没事。”
明明已经痛得快晕过去了,但是迎着那双担心的眼睛,他连忙忍住。
可是,心细如尘如她,小手忙着摸到了他的背后,脸色大变:“你背上的伤……”
“大概裂开了。”
“你还笑!”
她感到很生气,也有种莫名的懊恼,骂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始料未及:“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她为自己的话吓到,他也是。
不过话已经出了口,短暂的尴尬,还是乱了彼此的心跳。
“放心,我的伤很快就能好了,绝对不会耽误你回家的日子……”
“我是在担心你!”
他的顿悟,还有她的打断,带来的,是一种很不一样的尴尬,尤其,当他注意到她忽然别开去的脸,红得像被火烧一般,是那么的美丽,让人不舍得抽离目光。
而且,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一股不想放下她的冲动?
他以为,自己是从睁开眼睛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把她放在心里的,可是,这时候,他忽然有种已经认识了她好久好久的感觉。
“你……放我下来吧。”
而看着她分明羞涩得想要找个地洞钻去的表情,他,反射地把她搂紧了几分,而她显然被吓到了,迎视着她那震惊的目光,他赶紧把她放下来。
“你是不是伤口很痛?”
“有一点。”
“那……我扶你。”
“恩、恩……”
随着她的靠近,只觉得,心跳又变得快了些,不过,当他注意到她手背上的牙印四周泛着微微的青黑后,他抓住了她的手:“你中毒了!”
“没事的,一点都不觉得痛……”
“那是因为毒已经开始蔓延,麻痹了你的痛觉了!”
“有这么严重吗?”
在他严厉的视线里,她不禁缩了缩。
而眼见着他低下头来,直接吮吸着那带了牙印的地方,她愣住,只觉得被吮吸的位置好麻好痒,但那种发麻发痒的感觉跟被蛇咬到以后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像是一种瘾头,从他的唇播种在皮肤肌理,一直蔓延上心头,颤抖了心弦。
于是,她忘记了要阻止,直到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她的手背里把带着黑的血吸进,吐出,她依然还是傻愣愣的,望着他那仍然带着严厉的视线。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而他,因为她的目光,脸皮热热的,只是表面上还是装得无动于衷。可是,他却不知道,他那闪躲的眼神,出卖了他。
“你不是说伤口有毒吗?你这样……会不会也中毒的?”
“哪有这么容易。”
“如果真会中毒,你还会像刚刚那样帮我吸毒吗?”
当话问出了口,她忽然飞快地眨了眨眼,慌乱地别开了视线,而他,终于热红了耳背。
似乎,好像,貌似……总归,有什么忽然起了变化,例如,心跳的频率。
“回去吧。”
他,打破了沉默,而她点了点头。
“那个……对了,你可以给我刮掉胡子吗?”
“他们不是说胡子比你的命更重要吗?”
她意外的抬头,而他因她的意外,莫名地记起了方才在围墙附近,山寨兄弟们争吵的内容,脸皮莫名地又是一热,赶紧道:“这样,难看。”
她显然是被误导了,看着那被她刮过的痕迹,乖乖的喔了声。
然后,一切归于沉默。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再说过半句话,只有目光,悄然地注视着对方,在半空中相遇,又飞快地,躲开。
起了变化的,到底是什么呢?
而从来没想过的是,她只是要给戚无光刮个胡须,有必要整个山寨动员起来慎重其事地抽签,选定两个人来……呃,“观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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