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终结还是开始?
关于观音大士殒落凡间之事,在天界果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如太上老君之愿,玉帝的威信骤减,相对的,一直为观音大士执言的太上老君,拥戴变多了,在诛仙之间,地位超然。
至于菩提子,终日流连在最接近凡间的一重天,在遥远的位置关心着从未开口关心过的人和事。
至于他?
因一直表面上支持玉帝,当日惩罚观音大士建议把观音大士魂魄割离,贬为小小宫女一事,在太上老君的安排下曝了光,一时间在天界也起了波澜,众仙对他的仰赖也大不如前,回到西方极乐之地后,少了那些络绎不绝的访客,倒也清闲。
倒是大势至菩萨,忽然来访了。
“世尊,你看起来清减了许多。”
“你看起来也不见的很好。”
两个修佛之人,盘膝打座,无聊地寒暄之后是无聊的敲着木鱼。
外面的小弥勒佛见了,探头探脑地,到底还是被两位西方圣者的怪异气氛给吓着了,跑了。
大势至菩萨这才眯唇一笑:“原来我们可以这么有默契。”
发现他没有反应,大势至收敛了笑容:“知道吗,天上一日,凡间十年。”
“恩。”
“菩提子已经红了九次眼睛了。”
敲打木鱼的手顿了顿,他的声音淡漠:“是吗?”
“对金禅子的惩罚是第十世结束便投入魔道,你不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吗?”
“有一种花,曰彼岸花。”
“说。”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大势至菩萨眯眼,瞪着那隐约在道袍之间的红绳:“如若真是勘破了,项上的旧物何不摘去?”
项上的旧物么……
“你与她,是否真是彼岸花的花和叶,你自己最为清楚。什么都不做,并非就是最好的,顺应天命也该有个限度。”
“昨日的因,今日的果,难不成大势至菩萨忘记了金禅子的局面也是你种下的因?”
“所以,我这个解铃人不是来了吗?”
“我说过的,我不会求你。”
“那当是我求你,求你让我帮忙?”
“你又有什么企图?”
“上次害你,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意外的看着大势至那难得认真的眼神,总觉得,眼底那抹温柔似曾相识,那是,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而不惜牺牲所有的眼睛。
“不要以为对红尘之事不闻不问就能掩饰掉你对她的执念。”
“大势至菩萨,你懂的真多。”
“佛是过来人,不是吗?”
好一句佛是过来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去问不去看不去想,只可惜,心中属于她的部分却有增无减。可是,再如何思念又如何,只要金禅子堕入魔道,一切都无法挽救了,只是,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却只有大势至菩萨,但:“我实在想不透,你何故要出手相助。”
“帮你亦是帮己。”
他看着大势至菩萨。
“时间快到了,我们去十殿阎王殿吧。”
时间快到了,这话说的可真是轻巧!事实上,时间到了,也就是说属于她的第九次生命,结束了。
可是,如何想到,才踏入十殿阎王殿,却见得幽暗之境,已经有人在此等待。
形貌已变,但是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对方是谁——金禅子。
不,应该说是金禅子的转世。
不过,虽然认出来了,还是讶异于那本应怀有赤子真诚的眼睛,如今竟染上了仇恨的戾气。
憎恨,怨怼,不甘,还有满满的戒备。
不是针对特定的人,而是针对所有出现在面前的人。
“我在孽镜台见过你。你……是我?”
他没有回答,倒是身边的大势至菩萨上前了一步,金禅子的转世见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眼神中也出现了敌意。
这时,十殿阎王徐徐步出:“世尊,大势至菩萨,两位终于来了。”
金禅子的转世下意识又退,不过,待看到尾随着十殿阎王步出的娇小人儿时,金禅子的转世惊喜地冲过去:“秋儿,秋儿你没有死!”
“不,已经死了。”
回答的人是十殿阎王,伸出的手挡住了金禅子的转世,而这时,金禅子的转世瞪着眼前的人儿,瞪着那双宁静而带着慈祥气氛的眼,错愕地退了几步:“你不是秋儿……”
蓦地,为人从身后按住了肩膀,金禅子的转世欲走,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
“这就是即将堕入魔道的金禅子。”
大势至边说边转过来,一直沉默在后的他看着金禅子的转世那双不再清明的眼。
就在这时,眼前阴暗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回神,发现本来尾随着十殿阎王的人儿已经来到了跟前。
陌生的五官,净丽的容颜,安详的举态,惟有那双弯如新月的眼儿勾动了记忆深处无法抹去的印象。
“秋儿见过如来佛祖。”
他没有说话。
十殿阎王走了过来,干咳一声:“世尊,此乃观音大士的转世,在世的时候是名痴儿,如今来了地府,才重获清明的智慧。”
秋儿?
秋儿……
在心底默默念着这样一个生涩的名字,他半掩了眼帘。
“世尊,观音大士在走进轮回池以前,已经看过孽镜台了。”
他微微错愕,十殿阎王继续道:“不过,观音大士坚持要为金禅子走入轮回。但临行时,观音大士拜托我一件事情,让她在重新转世之时,可以再次回顾她作为观音大士时的种种前尘。”
十殿阎王话音才落,眼前的秋儿已经徐徐开口:“阿达,事到如今,你是否该给我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他,轻声问着,目光凝视着秋儿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
“我多年以前曾在九天之上问过你的事情,你有答案了吗?”
脑海里,飞闪而过的是当年某个总要人担心的疯丫头,双手合十在胸前,用好不可爱的呢喃语调,红着小脸询问他可不可以助她领悟****时的娇羞。
禁不住地,他苦笑了。
“阿达?难道此时此刻,你还不愿意把你的真心话告诉我吗?你可知道,我已经在这里失望了八次了,莫不成,你还要我经历这第九次的难过?”
他深呼吸,没有半分迟疑地越过了她,当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笔直地走向了按住金禅子的转世的大势至菩萨:“这又是你的游戏吗?”
“游戏?”
“你太不了解七七了,她向来直接,绝对不做迂回之事。如果她要向我要答案,她会直接找上我,问个明白。”
大势至菩萨微愣,叹笑着掌心一收,那位秋儿姑娘霎时化成了影像,消失无形了。
“世尊,单凭这样,你就知道她不是观音大士了?”
“那疯丫头在面对我的时候从来不会颤抖的,紧张的时候,她只会一个劲的脸红。”
大势至菩萨定眼看了他好一会,激动了:“世尊,你可知道十世的转世磨难,可不是梦一场?你看看金禅子,你看看他?他现在像什么样子了?哪里还有当初的赤子单纯?这可是由你的爱魄构筑的灵魂!主善的爱魄也被折磨如斯,何况……”
“都说我们同时西方三圣,可为什么都闯不过、看不破这个‘情’字?”
大势至菩萨一窒。
又道:“世尊,你该知道的,如果金禅子,你的爱魄堕入魔道,魔高一丈,道消一分,也等同于吞噬了你的存在,你的消逝,也只是时间而已。所以,只要你肯再次接纳金禅子,让他回到你的灵魂中,说不定这第十世的惩罚可以依仗了你万年的修为闯过,不必沦入魔道。可偏偏你识破了我精心安排的戏码……”
“我没有拒绝你,大势至菩萨。”
“我只好强行把金禅子送回你的体内……咦?你接受?”
“是,我随你来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很感谢你的相助。”
“可是……你真愿意放弃万年修为,只为了一个女人?”
“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可是我心心念念了万年,只求能够永远相守的宝贝。”
“那你在此以前,为什么不直接表明一切,与她同进红尘?”
“那是因为我并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除掉我。”
迎着大势至菩萨错愕的目光,他却安心的笑了,只是:“今后就剩下你一人了,很抱歉,明明是三个人的,但我们总是让你只有一个人。”
“谁说我是孤单一个人的?”
大势至菩萨眉一皱,竟二话不说就施咒,使得金禅子的转世的灵魂化作了最初的形态,直逼入他的体内。
“你真是不诚实。”
灵魂的重组,比撕裂分割更折磨人,他咬牙切齿着,却不肯叫痛。
“到底是谁不诚实?痛就叫出来……哎,喂喂喂,你掐我肩膀做什么!”
“我知道你痛,你叫吧。”
“谁痛了,快放手啊你!”
“我是在表示友好,如何能放手?”
“谁稀罕你了!”
“不稀罕?那你掐我手臂做什么?”
“我在表示友好啊!”
那头,十殿阎王满头黑线,看着西方三圣中的某两位咬牙切齿,互掐着对方的手臂,青筋暴现却仍然坚持要露出笑容来的可怕嘴脸,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猛地,一阵佛光闪现,两人被逼分开。
待光线隐去,只见如来佛祖急喘着气,试图平复身上骤涨的孽障之气。
还有透过金禅子的转世带来的灵魂信息和伴随着多次的转世带来的无数记忆。
果然是磨难与惩罚!
每一世都是反复地去经历众叛亲离,就连一直陪伴在旁,心灵的唯一安慰,都会因自己的关系惨遭毒手,第九世更是无辜地惨死在眼前……
“你还好吧?”
“比你要好。”
他抬头,瞪着大势至菩萨那仿佛关心的嘴脸:“你还不走,以后只有你一个了,别做出有辱西方三圣之名的事情来。”
西方三圣本来就只是虚名而已。如今只剩下大势至一人在天界,要除掉,实在太简单了——没有了同伴的支持,可别轻易地,被当作眼中钉地除去了。
“鸡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倒是你,可别堕入魔道辱了西方三圣的名声。”
看着大势至菩萨消失在眼前,他笑了,这才徐徐地站起。
“让他走,这样好吗?”
“方才谢谢你的提醒了。”
他转身,看着十殿阎王那为他担心的眉心。
“天界之事,本王也不能太逾越了,只是,世尊真要进入轮回吗?”
“七七曾说过,要与我一起刻佛埋佛,可惜,这承诺我允了她,却迟迟没有兑现。怎么了?”
“本王只是惊讶你居然说了一样的话。”
他意外的看着十殿阎王。
“当日我不忍心看着她带着对你的误会走入红尘,也为了答允金禅子之事,所以,让她看了孽镜。离开的时候,她对本王说了一句话还请求了一件事情。”
“她说什么了?”
“七七说,如果有一日遇见你,转告你,埋佛之事你一直食言而肥,所以凡尘之中供奉你的佛像才会是猪的体形。”
他禁不住笑了,抚着项上的木牌,那凹凸的岁字。
这疯丫头,所思所想总是让人出乎意料,都这么久远的事情了,她干嘛还念记?
“不过,她却请求本王,这孽镜台,莫让她再看了。”
他一愣。
“她说这样会失去了受罚的意义,而且,即使没有过往的记忆,她还是她,依然会心存善念,而且……”
“而且?”
“如果你终于耐不住寂寞想她了,请自己想办法回到她的身边。”
请自己想办法回到她的身边?
她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会主动去找她?
不,她该如此笃定的,这天地之间,最了解他的人,向来是非她莫属的。
猛地,他扯掉了项上的木牌,交予到十殿阎王的手上。
“这是……”
“让你留作纪念的东西。”
十殿阎王满是胡须的脸,那看起来仿佛很凶恶的脸,忽然变得慈祥了起来,呵呵笑了几声:“你猜,这丫头知道本王是谁了吗?”
“会让你转告出如此任性的话,应该是感受到你的关心的。”
“世尊,最后有一句话本王必须告诉你。这已经是受罚的第十世了,你应该知道你与她之间的羁绊已经越来越浅了,这一世,你或许连遇上她的机会都没有。”
他听了,只是淡然一笑。
即便穷尽一身,无论经历何种磨难,他也会寻到她的。
一直欠着她的话,在遇到她以后,他定然会好好的说给她听,无论白天、黑夜,阴天或晴天……
这一次,定然不再隐瞒,不再遗憾。
(第二卷)一子错(完)
番外篇 囧囧的再续前缘之路
为了帮助如来寻得七七,十殿阎王使了花招,让他在投胎之后,会深刻记得自己要寻回七七的决心。
只是,下有对策,上有贱招,于是——
一、剑客篇
荒山,破庙,加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一名,与倒在佛像下面的落魄剑客一只。
他挑灯夜读,尽量无视不远处那只手臂一直出血的剑客。
“喂。”
他汗毛竖起,为剑客那阴恻恻的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声音。
“喂!”
“是!”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人家只是语气重了些,他就吓得乖乖应声。
“过来给我包扎伤口。”
“喔。”
都说江湖险恶,看着那名落魄剑客手臂上的伤,那向外翻的血肉模糊,使得他不禁一阵眩晕。
“动作快!”
利刃忽然抵住了喉咙,他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不敢对向那双锐利如剑的眼。
没有可以用作包扎的手帕,他正烦恼着,却被那落魄剑客瞪了一眼,还来不及没用的倒抽一口气,那名落魄剑客大手一伸,便扯掉了他头上的发带!
“磨磨蹭蹭的,你以为自己是女人吗?”
他张口,到底屈服在对方的瞪视之下。
待好不容易包扎好了,想退开,却被对方抓住了肩膀:“坐下来。”
他乖乖坐下。
“你真孬。”
孬,向来是形容百无一用的书生的,所以他乖乖的,没有反驳的意思。
“说话。”
“呃……”
“我不能睡。”
但他想睡啊!可……
“要说什么呢?”
被对方一瞪,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可以忘记。
“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住在哪里?”
“你要打劫?”
虽然他手上不长半点肉,下巴不见一条毛,也很没有骨气,但如若祸及家人,他也可以很有用的。
“说。”
“我姓杨,杨青青,祖籍四川,现在和姨母住在京城,是姨母抚养长大,今天路经此地,只为到邻村收田租。最大的心愿是做个没有用的书生,浪费姨母家的粮食,不爱钱,所以绝对不会妄想举报朝廷钦犯赚零花。”
人家一瞪,杨青青就连上一刻钟自己想什么都忘记了。
不过,杨青青很用力的一再补充:“我真的不爱钱。”
“你的名字真娘。”
杨青青除了傻笑还是傻笑,但最终为对方的一瞪止住。
“告诉我,京城里住在西区的,哪家的姑娘擅长雕工?”
“你要去采花?”
“我是问,谁擅长雕工。”
见杨青青脸色古怪,他不禁眯了眯眼,天生的恶颜果然马上就吓得杨青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话如滔滔江水了起来:“没有没有,京城里没有会雕工的姑娘,做雕工活的都是男子。”
“男子?”
“绝对是男子。”
警惕的看着剑客那恶眉恶眼,杨青青禁不住问道:“那个……剑客大哥,你问这些是要去做什么?”
“我问你,谁擅长雕佛?”
“咦?”
“说!”
“没有!绝对没……”
忽然,天边传来一个闷雷,惊白了杨青青的脸,而剑客,见着杨青青紧紧捂住双耳的害怕,禁不住打量起杨青青来。
发,是乱糟糟的,脸是普通的,但比起一般的男子,轮廓线条要柔细许多。
书生吗?
世道如此的乱,应是女扮男装出的门吧?
“你家住哪里?”
“城、城西……”
“你会雕佛?”
电闪雷鸣间,眼前的剑客的脸色越发的铁青着,可怕得一如书中描绘的恶修罗。
“不……”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杨青青惊得只好说了实话:“会!我会!我雕的佛像向来是在城里大卖的……”
“总算找到你了!”
猛地被紧紧搂住,杨青青吓白了脸,却不敢阻止剑客对自己毛手毛脚。
什么世道啊,采花采到男人身上……
“你的胸口似乎很平……”
忽然,那剑客疑惑的开口。
“你的肩膀也实在比一般的姑娘家要宽许多……”
蓦地被推开,杨青青咽了咽口水,头皮发麻地忍受着剑客的视线。
“你的喉咙……喉结?”
杨青青巴眨巴眨着眼睛。
“你是男的?”
绝对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过,杨青青乖乖的点头,强调:“我、我是男的。”
男的……
男的!怎么会是男的?!“她”成了男的,要他怎么再续前缘啊!
剑客只觉得眼前一花,直接吐血身亡——
二、少女篇
寻人之路是艰辛的,但也持续着。
知道自己要寻之人转世为男子,凭借了十殿阎王的权力,如来赶紧再世为人,借尸还魂——
柳叶眉,芙蓉脸,虽然才十三岁的稚龄,但已可遇见他日的倾国倾城。
何况,还生于官宦之家?配一名书生,真是绰绰有余了。
这就是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的决心。
按住跳的过快的心跳,她举起小小的手,敲门,然后,彻底地呆掉。
“咦?小姑娘,你找谁?”
眼前之人,无论轮廓,长相,身形,都与当日见到的杨青青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身上的打扮。
珠钗,罗裙……
“姐姐是杨青青?”
她充满期待地等着对方摇头。
“小姑娘你认得我?”
“你真是杨青青!”
“我是啊。”
“你是女的?”
“我是。”
“可是你的喉咙……”
明明有喉结的!她再接再厉,继续期待。
“哦,前些日子喉咙有些发炎了,所以鼓鼓的。”
笑容,在她的唇边僵掉。
“小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认得我吗?”
她摇头,摇头再摇头。
喉咙发炎怎么会肿大如喉结的呢?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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