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道士要收妖
两个棋艺精湛的人凑在一起，那叫对弈；两个不会下棋的人凑在一起，那叫装腔作势；一个棋艺精湛的、一个装腔作势的凑在一起，那就叫受罪。
不过这个受罪的人一定不会是季锦。
换言之，受罪的便是苏小莫。
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解到苏小莫根本不会下棋后，季锦完全将她当作了培训的对象。一个早上的时间，苏小莫都在听季锦讲解棋道。而对此完全无甚喜好的苏小莫，完全一副摇摇欲睡的状态，整个讲解过程，也只听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中国围棋，在这个年代是白子先走的……
望着苏小莫那强自忍耐的表情，季锦终是放下手里的棋子，润下一口茶才道：“累了？”
“拜托，我又不是教师控。”
苏小莫半阖着眼睛，话语间，根本是半梦半醒。
季锦微微挑眉。“你说什么？”
苏小莫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失言。“没，没说什么！”
“真的？”季锦的声音低沉而淡然，却无端牵动着苏小莫的小心肝怕怕的猛跳两下。
“那个……”苏小莫开始傻笑。“我的意思是，您简直太聪明了，像围棋这么难学的东西，也只有您这样厉害的大人物才学得会。我笨的要命，教起来也费劲，简直就是朽木难雕，在这里浪费您的宝贵时间，真是伤天害理啊！”
说到最后，苏小莫只差没哭出两滴伤心泪来哀悼自己的无能，而季锦根本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奇材。至于在她心里，则重重抖掉一层鸡皮疙瘩。
不由得叹息，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心脏一定会因为超负荷运转，提早罢工衰竭而亡的。
“既然如此。”将茶杯放下。“我们便出去散散心吧！”计划总是要一步一步进行的。
“散心？”
她是不是听错了？
散心耶！不用再坐在这里听棋了！
“午膳，不如天香楼吧！”
“天香楼？”听起来像个大酒楼的样子。
难道，是想带她出门下馆子？
“不愿意去？”
苏小莫此时的表情，不得不让季锦做如此想。
“愿意，当然愿意。”
苏小莫一下跳起来，整个人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只差没痛哭失声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呆在府里，虽然吃的好睡的好，可是到底太无聊了，生活根本没质量。
而且古代耶！只是想想穿梭在古色古香的街道里，身边都是美颜美服的古人，就会觉得特别的惬意。
之前是生病，不敢出府；后来病好了，又没机会出府。现在机会来了，绝对不可以错过。
“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苏小莫哈巴狗一样凑到季锦的身边，眨着眼睛，嘴巴几乎冽到了耳朵。
还是第一次看到苏小莫这副样子，季锦愣了愣，才道：“好。”
这个好字才出口，整个人便被苏小莫一把从椅子里拉了出来，风一样冲出了书房。
就在苏小莫刚刚坐这的地方，上方的墙体正有一副美女图被那阵风儿吹得晃了晃。
赫然，上面提着四个小字——落樱缤纷。
出了季府的大门，苏小莫才发现，原来街上的人身的也并非都是一身鲜亮的绫罗绸缎，绝大多数还是粗布衣裳；人也非都是美艳绝伦，还是平凡之人居多。
要说之前关于美颜美服那样的怪异思想，绝对是在季府里受不到的不良影响。
现在想来，季锦还真是大大的有钱，因为在府上看到的，上至季锦本人，下至府里的奴仆丫头，一个个穿着打扮，都是下过功夫的，倒也真没见谁穿的是粗布衣裳。
至于觉得古代处处是美人，则完全是因为整天对着季锦这样的大美人，府里下人也一个个至少五官端正，带着福态。现在想起来，古代大家大业的人家儿，下人自然也要一个个精挑细选，而像季锦这样的人，只怕挑人挑的会更厉害吧！
除此以外，苏小莫倒真是过足了逛古城的瘾。
一边逛着，苏小莫一边就想，那些人花钱逛影城的人，哪有她这般的惬意、真实、毫无距离。
想逛古城的，有本事，都穿过来呀！
苏小莫心里这样想，便不由得窃喜起来。
哈哈，她是赚大了！
季锦看着前面飞来奔去，蝴蝶一样的女孩子。
没见哪位姑娘有那么大的劲儿，竟然拉着他一直跑到了府门外。本来是想让府里那些，手上有些功夫的桥夫跟出来伺候的，可看到她那兴奋的样子，话到嘴边，他便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给苏小莫戴了顶白纱帽遮住那头红发。
是不该这样掉以轻心的，是该困住她的，可是只单看她这样自由自在的样子，冰一样的心便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只要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总不会失去她的踪迹吧！
季锦退而求其次的想，后面一个店小二打扮的男人几步跟了上来，凑到了季锦的身边。
“大将军。”
季锦没有回头，似是早就知道他会出现一般。
“如何？”
“见您往天香楼这边来，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退下。”
“是。”
简短的几句话，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更何况是此刻正在兴头上的苏小莫。
“看呐，面人儿。”
一直飞来飞去的苏小莫，忽然就安静下来，站在路边一个摊位前不走了。
季锦诧异的走过去，原来是位老人，正在给几个小孩子捏着小猫小狗这样的物件儿。
“喜欢？”
季锦的声音，淡淡的从后面飘过来。
苏小莫呆呆的点头，透过纱帽眼睛眨也不眨。
“在……在我老家，这门手艺是很难见到的。就算见得到，也没有这样的技艺吧！”
老人捏的东西，果然是栩栩如生，逗得几个小孩子咯咯直笑。
“捏只小狗送与这位姑娘吧！”
季锦说着，从怀里掏出些银两。
“哎？你这是做什么？”
苏小莫拉住季锦交钱的动作，回首望着他。
那白纱迷蒙，似透过水雾望着她灵动的双眼，季锦一时怔忡，半时才道：“你不是喜欢么？”
“是！”苏小莫点头，这才去看那捏面人儿的老头儿。“除了捏些小猫小狗，也该是可以捏些小人儿的吧！”
“姑娘好眼力啊！”那捏面人的老头一下子站起身来。“我老张头，可是捏了一辈子的面人儿。除了各种飞禽走兽，最拿手的就是捏人了。姑娘可是要照自己和这位公子爷的样貌，捏上两个小人儿。成双配对，比翼齐飞？”
成双配对，比翼齐飞？
“不，不是的。”苏小莫忙道，一时脸便红了。
她倒是真有心，想让那老张头给自己捏一个。至于季锦，她才不认为他会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着老张给他相面，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面人儿。
正想着，忽然腰上便是一紧，苏小莫整个人便落进季锦的怀里。
结实、宽阔的胸膛是挺让人眷恋的，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古代，这家伙是要干嘛？
“喂！”双肘垫在前胸，同时也抵住季锦的胸膛，防止两个人变成强力胶。
季锦剑眉拧成一团。“忘了吗？”语带不悦。
难道，和他成双配对，就那么难吗？
“呃？锦！”男人就是小气，叫喂和叫锦，其实也差不了很多啊！
苏小莫自认这次自己的反应够快，却完全没弄明白季锦到底气的是哪一出。
“嗯！”应了一声。“你这一头红发，不适应在这市井之地显露。所以这面人儿，不要捏的好。”
既然不愿意成双配对，那就一只也不要捏的好。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呀！
不捏就不捏呗，何必抱的这么紧？
“是，我知道了。”
忙不措的点头，松开她就行。
“那我们走吧！”
季锦完全听不到苏小莫心灵的呼唤，一手揽着她的纤腰，便带着她往前面走。
“那个，锦。我们可不可以不要……”
“不可以。”手在苏小莫的腰侧捏了捏。
苏小莫正惊骇着要叫出来，季锦却用冰冰凉的语气说道：“太瘦了，去吃饭。”
天香楼是抚顺这一带最好的酒楼。
一进了楼里，季锦显然是备受重视的熟客，老掌柜的立刻凑了上来，点头哈腰的说着吉祥话。
“……说起来，咱们这里全都要仰仗着大将军的威严才是。”掌柜的自然是场面人，眼睛一转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苏小莫身上。“大将军还是第一次带女眷来用餐，虽然戴着纱帽，想必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吧！不知道大将军……”
苏小莫看看季锦，看看掌柜，佩服了。
真没想到，季锦竟然是如此有奈心的人，听得老掌柜溜须拍马这么长的时间，虽然一张冰脸已如冰山欲倒，却也没有出言制止，似是有意让他念完。
“还是天字第一号雅间吗？”最后，像是总算把那些个过年话都说尽了，老掌柜的笑眯眯的问道。
“嗯。”季锦应了一声，算做答应。
“小三子，快带大将军楼上请。”
老掌柜这样说，一个半大的小伙子，便急急忙忙凑上来。
“大将军，楼上请。”为两个人前面带路。
三个人前后脚，朝二楼走去。
正走到楼梯中间的位置，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二，从楼上下来。走到苏小莫身边时，脚下却是一滑。哎哟一声，手上的托盘扬了起来，季锦眼急手快，一把接住那个托盘。可是却来不急抓住那小二的手，小二的身子从苏小莫身边飘过刮掉了苏小莫头顶的纱帽。
苏小莫到底是练过的人，纱帽倒是没在意，却反射的抓住了小二的手，让他不至于直接摔到楼下去。
正是饭时，本来喧闹的天香楼一下子安静了。
接着，便是哎呀！妈呀！天呐！妖怪这样的叫起此起彼伏。
苏小莫颇为不解的望向四周，为啥没人赞扬她救死扶伤，反倒一个个都似见了鬼一般。甚至连被她救下的店小二，也挣开她的手，连滚带爬的逃到楼下去了。
一时间，天香楼变成了菜市场……不，是人间炼狱。
而那个可怕的魔鬼，苏小莫为啥觉得，会是自己哩？
转回头去，再看季锦，他也正望着这混乱的居面。
“锦！”她唤他。
一时，她倒似乎是明白了，落地的纱帽暴露了她的红发，而季府以外的人，恐怕是没办法对她的一头红发，表示友好的。
察觉到苏小莫的异样，季锦垂下头来望着她。
“害怕吗？”季锦问。
“其实。”苏小莫舔舔嘴唇。“我可以剃头的。”
真的，把头发都剃掉，她敢保证再长出来的，一定是油黑油黑的。
比起这样的麻烦，剃个光头应该也没啥可惜的，最多被人家误会是个尼姑，总比妖怪强的多。
季锦一下子抓住苏小莫的手，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苏小莫，总会给她不一样的惊喜。
以为她或该是大怒，或该是畏缩，却没想到，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会是如此的平静。
要去当尼姑吗？
他还真不愿意看她光头的样子。
笑罢，季锦蓦地一声冷喝。“全部坐下。”
那该是多乱的场面啊！苏小莫却惊奇的看到，那些个想要逃跑的、哭号的，只这一声，便都停了下来，然后都跌跌撞撞、颤颤巍巍的坐了回去。
苏小莫心头感叹啊！原来季锦比妖怪可怕。
伏下身去，季锦拾起地上苏小莫的纱帽，为她戴好，再看向前面已经瘫坐在地上的小三子。
“带路。”
“……哦，哦！”
小三子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扶着楼梯勉强往楼上去。
“希望不会倒了你的胃口。”拉着苏小莫，季锦道。
“是我倒了大家的胃口。”望一眼楼下那些个不情不愿，坐在那里全身发抖的客官们，苏小莫哀叹。
今天出了这样的状况，只怕不会就此了事吧！
而季锦，也一定会受她的牵连。
狐妖、狐妖！
这些家伙难道只看头发，不看长相？
如果她是狐妖，她早就把自己变成大美女了。至少在这个时代，把自己变胖点，总比瘦成排骨有销路啊！
正想着，身后忽然就有了个声音。
“这位公子请留步。”
好清明的一声。
季锦和苏小莫同时停下来，转头望去，却是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
苏小莫心底苦笑，看来她还真是多灾多难。
这道士，莫不是想收了她这个妖怪？
“道长何事？”
季锦上前一步，挡在苏小莫的身前。
这样执意的保护，苏小莫的心蓦地一动。
恍然记得，6岁那年，家道衰落，家里卖掉了祖传的落樱缤纷；7岁那年，父母双亡，她的人生字典里便只剩下孤单；8岁那年，因为多了她这一张吃饭的嘴，亲戚也成了仇人，依靠两个字早已成了难以达成的奢侈。
可是此时此刻，季锦就这样站在她前面，似就算面对着千军万马，也绝不会退缩。
这感觉，窝心得让她莫名想要落泪。
“小莫。”
耳边，季锦的声音响起。
苏小莫望过去，只见他正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
心当下，便漏掉了一拍，人也变得极不自在。
“哎！”
苏小莫应下一时，又有些奇怪。
不正在应付那个道士吗？怎么有空和自己说话？
“这位道长说。”季锦带苏小莫上前，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他要收妖。”
苏小莫动了动身子，确定无法挣脱季锦的束缚后，只得乖乖呆在他身边道：“那就收好了。”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妖，那些道士们所谓的法宝对她来说，应该也没啥伤害吧！
“哦？”季锦星夜般的眸子闪了闪。
她这是艺高人胆大，根本没把眼前的道长放在眼中？一时，季锦倒起了看戏的心思。
正这时，那年轻的道长走上前来几大步。“果然是一只修炼千年的妖怪，竟然连妖气也隐藏的如此之好。”
苏小莫叹着气，她是人哎，哪里来的妖气。
“不过到底也逃不过我的茅山道术。”
“茅山道术？”苏小莫惊呼出来。
“怎么样，怕了吧！若是怕了，你便立即化出原形，免得我大开杀戒。”年轻道士边说，边冷笑起来。
苏小莫倒是没理会那道士说些什么，她只在意他所谓的茅山道术。“我还以为茅山道术只捉鬼呢，原来也捉妖啊！”
这可真是一大发现，以往看电视，总觉得茅山道术就是捉鬼道术，看来她这个观念，是要变一变了。
“可恶妖怪。”
苏小莫这话，听在道士耳朵里，简直就是侮辱。
“想我茅山派，立派以来，做的是除妖降魔的义举，捉的是你等这样在人间为非作歹的妖孽。你竟然胆敢如此小窥于我，看我今日不捉了你回去，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边说，边就真抽出身后的桃木剑来。
看他那架势，苏小莫不由得笑起来。
“我说小道士，你说我是妖孽有什么证据？你说我为非作歹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过？”
血气方刚的臭道士，想跟姑奶奶斗嘴，还差的远呢！
“那个，我……”小道士一时口拙，半天才道：“一头红发，就是妖怪。即是妖怪，定会为非作歹。这还用说？”
“果然没啥见识。”苏小莫摇头晃脑。“唐朝怎么说也是天府大国，番邦朝见时，你就没见过长着红头发的人？”要不怎么说，还是季锦学识渊博，比这般毛头小儿好的何止一千一万？
“你不必为自己开脱，我说你是妖，你就一定是妖。”
小道士已经陷入两难，非要抓了苏小莫才肯罢休。
“那好！”苏小莫无奈点头。“既然你说我是妖怪，那你就讲一讲，我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这个……”小道士沉吟。
“若是说不出来，你的话就不可以当真，你还要为我证明，说我不是妖怪。如何？”
苏小莫望向四周，所有酒楼里的客人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听下文。
“别得意，我已经知道了。”小道士自信的瞪着苏小莫。
“是吗？”这么快啊！
“你是百灵鸟。”
“啊？”她记得是被认作狐妖的。
“你声音这么好听，一定是百灵鸟成精，来人间作乱，迷惑众人的。”如此肯定，好像事实便是如此。
苏小莫一时变得哭笑不得。
这小道士，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啊！
季锦在旁边，终于耐不住，出来阻止闹剧的继续发展。
“这位姑娘并非你所说的百灵鸟，这位道长，你还是请回吧！”
神色冷峻中，透着让人无可抵抗的威慑力。
小道士手里的桃木剑因此抖了抖，想退，却终是没退，身子努力立的更直。
“我是茅山传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遇妖而不除。我一定要杀了她。这位公子，你还是快快让开，别被这妖怪迷惑了心神，到时候后悔也来不急了。”
望着那小道士，季锦忽然笑了。
“就算真是妖怪又如何？”
“你……”
小道士这次不单手抖，全身都在抖。
不知为啥，这男人明明在笑，他却觉得阴冷无比。
似乎只是一念之间，这男人就可翻云覆雨，取他小命，又岂非转瞬？
“众人听了。”
冰冷的眸子，越过小道士，转向在场众人。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苏小莫。”
双手扶上苏小莫的双肩，将她推在前面。
“无论是妖、是人，都是我季锦的人。”
这话似宣言一般，响在众人的耳中，敲在苏小莫的心底。
——无论是妖、是人，都是我季锦的人。
字字铿锵有力，让苏小莫的心也不由得，微微颤抖。
明明只是别人的替身罢了，听说也只是嘴巴长的比较像，却被如此的荣宠着……
如此这般，让她怎能，怎能不心痛。
哎！原来对他的感情，竟然可以一日千里，此时再想到他的那位落樱表妹，心头便会又酸又涩又难过，更甚之前。
“公子，你一定会后悔。”小道士焦急的大声喊道。
季锦眸光一凛，牵唇冷笑。“我不允许有任何人再来为难她，若有不从，休怪我翻脸无情。”
轰的一声，半截楼梯在他手下碎成了粉沫。
全场死寂，苏小莫也被这突来的状况惊呆了。
只道季锦是功在朝野，却没想到有这般的实力。只怕就算是遇敌无数，也自会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了。
“我们上楼去。”
手再次落入季锦的大掌。
“啊？”苏小莫傻傻看着季锦。“还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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