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田野,胸怀更显得空旷,容颜更显得沧桑,或者苍凉也罢。那黄绿斑驳的玉谷叶子,在浸着凉意的秋风中左右摇摆,沙沙作响,没有一丝告别的悲伤,有的只是从容的挥手,沉静的微笑。那刚刚收割后的芝麻地里,一截截露出地面的短短的芝麻茬,还深扎在这坚硬的黄土地上,那稍稍发白发干的茎秆截面,还隐约渗出点点晶莹的汁水,不会是听到芝麻粒儿跳出菱角后喜悦的泪水吧。
最喜欢坐在繁星满天的夜幕下,仰望天际,听点点星星在窃窃私语地交流着彼此的秘密。此时,热闹夜市上聒噪的卡拉OK早已画上了休止符。人们也渐次进入了梦乡,各种关于奇幻的梦的故事正在有条不紊地悄悄上演。一切都沉寂着,偶尔,传来几声“唧唧”的声音,或许是蟋蟀或者蛐蛐在梦中的呓语吧,仿佛就如几滴清净的水滴突然从高空滴落砸在明净的玻璃上,顿然,静寂的夜幕如沉静的一面湖水,瞬间荡起圈圈涟漪,散漫开去,直浸入夜的骨肌。
每一朵花,每一株小草,每一片落叶,每一滴露珠,都是一种语言,但这种语言只有心灵纯净且充满挚爱的人才能听懂。也许,美就藏在我们疲惫的心灵之外,远在天涯而又近在咫尺。去听吧,潺潺的流水和鸟儿的啼鸣,犹如滴水崖中流泻出的清澈和美丽,点点滴滴,会经久不息地在我们耳畔喧响。
凉爽的夜里,躺在床上,当给自己一天的思绪画上句号的时候,或许有个声音会惊醒你疲惫的神经,那不紧不慢的“咚咚”的心跳声正清晰地响彻在耳际。
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没有理由的。生命的感觉此刻是如此强烈,生命的脚步从未如此从容!
秋天了,叫醒自己的耳朵吧,用心倾听吧,你会发现,在秋的行囊中,满载的都是单纯的快乐与纯粹的幸福,不是吗?
又见槐花开
韩报春
近春天,山里终于有了生机。葱茏了满山的槐树,枝叶茂密,串串槐花点缀其中,只没有盛开,乳牙般,白生生地沉甸着饱满。
早晨,外面沙沙的扫地声告诉我,是母亲在打扫院落了。起床,推门,清香扑面,仿佛一夜之间花儿都开在了枝头,整个山村,都泡在花香中。
院中的碾盘上母亲已摆上了早饭,腌香椿,玉米糁汤,刚出笼的花卷馍。端起碗,母亲幽幽地说:“以后,你秦叔是不会再来了。”说完,眼通红了。
山里的春天总是来得迟了一些,但杏花才谢,槐花却又初绽了。每每这个时节,山外的放蜂人都赶着花期,把一箱箱的蜜蜂运进山来,盼着风调雨顺,有个好光景,落个好收成。秦叔就是趁着黑夜进山来的。他说蜜蜂记性好,若不趁黑归巢后搬运,它们会寻家。
三年前,槐花盛开,我正在院子树下看书,秦叔来家里说两个小孙子进山来玩,借个大点的做饭锅用。偏僻的山村不足二十户人家,石片垒墙,柴排做扉,进山的人不论生疏,借碗用瓢,都可随意进哪家,哪家都不会拒绝,他们感激着山里人的淳朴和热情,山里人欢喜着他们给山里带来的一些热闹和新鲜。何况,秦叔还是远房的亲戚,也都知道年过六旬了,还带着两个失去父母的小孙子艰难过活。秦叔拿上锅对我说:“今年蜜蜂都搬到四道沟了,没事去玩吧。”秦叔是个寡言人。
四道沟狭长,杂草、灌木丛生,沟壁森森地茂密着参差不齐的槐树,天然的阴凉,槐花开得比山外要迟七八天左右,花期也更绵长,每年四月底五月初,整道沟都白花花地开满了槐花,盛花期时,碧绿的叶子几乎都被淹没,似满沟挂着碎玉,花香荡漾在整条沟里,浓得化不开来。是个绝好的放蜂地,只是山道崎岖,车不能近前,蜂箱要人工一箱箱地上下往返搬运,也就很少有人来了。
雨后初晴,我去见了秦叔,二十多个蜂箱一字排开在沟边稍显平整的阴凉处,没近前,就听得蜜蜂飞舞地嗡嗡声,秦叔戴着纱帽在查看峰坯(附着蜂巢的长方形木框子),两个稚童在塑料布撑起的帐篷边玩耍,一条蓝花被晾晒在低矮遒劲的核桃树杈上。
秦叔忙活完,在沟底的溪水里洗把脸,拿了一个小收音机,坐下来和我闲谈。我问,今年的收成怎样?秦叔说,还可以,只是年龄大了,又患有肝病,不能走得太远,一亩多薄地能解决一家吃饭的问题,只是经济还不宽裕,自己看病,两个孙子将来还要上学,都要开销,这条沟槐树多,花期长,能多取点蜂蜜。秦叔叹了口气,望望天,又垂头拨弄起来收音机。这是他唯一的爱好。我无言以对,秦叔的心里流淌着不尽的愁苦和郁结。
以后隔三差五我就来找秦叔,他也给我讲解了很多养蜂的知识:槐花蜜是最上乘的;雨后的花蜜最多,但不能连阴雨;蜂坯要勤查看,蜂巢不能封盖才取蜜。
大约一个多月后的傍晚,秦叔来家里送了一瓶蜂蜜,说要出山回家了。我送他出门,门口停着一辆四轮车,车上装着蜂箱,被褥,还有两个大铁桶,两个尚未懂事的孙子坐在车厢的被褥上嬉闹。秦叔说,今年还不错,取了将近三百斤蜂蜜,回家一点点卖了,一年的花销基本也就顾住了。明年的春上还要进山。
目送秦叔,夕阳里,他搂着孙子,凝成了一座山。
来年的春天,我到了南方的一个小镇打工,给母亲打电话,闲谈中问起秦叔,知道他又进山了,只是肝病加剧,愈发地消瘦,说话的声腔也没有了底气。
还说山里整个花期隔三差五的下雨,秦叔的收成也不如去年。握着话筒,我心里骤觉难受。
今年,大约是二月下旬的一天,吃过晚饭,母亲说前一段,你秦叔病重,明天你去山外看看吧。我便催母亲打电话,想明天清早就去看他,看他喜欢吃什么,我买些礼物去。母亲拨通了电话,却听到了一个噩耗,秦叔半小时前刚刚去世。我一惊,赶紧起身,推上院子里的摩托车冲进了夜色。
山里的夜,依旧寒气逼人,我把车骑得飞快,昏黄的车灯照在山道上,朔风阵阵,黑越越的树影齐刷刷地向后倒去。突然间我泪流满面,不能自抑,不住地抽出手来擦拭模糊的双眼,总以为老实寡言的秦叔不会走得这样快,总以为今年他依旧会带着孙子来进山,总以为四道沟满山的槐花还在等待着他,总以为一个人的离去不应该是忽然间的一瞬。
到秦叔家,他直挺挺地躺在一张竹床上,面庞黢黑,整个人瘦成了一把干柴,似乎风干了整个身躯。小儿子正按乡俗用剃刀给他刮脸,穿寿衣,小孙子在一边“嘤嘤”地抽噎,秦婶却显得平静,不住地给我诉说,老头最后滴水不尽,一会昏迷,一会清醒,昨晚还念叨着再难也要让孙子上学;病好了还要去山里放蜂;按黄历,今年是大年,沟里的槐花会比往年开得稠密。老头知道病没治头了,药都不舍得吃,硬是仔细了一辈子啊……深山的槐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可你为谁年年开放,岁岁芬芳?又为谁落花成冢,凋零成泥?轮回的梵音,绝唱的宿命,浸润了几多飘摇和风雨?
而今,青山依旧,花海如潮,天涯望断,不见故人来。
水墨小镇
朱迎兵
江南的古镇,早有所闻,前不久和朋友去了一趟,感觉这些古镇大同小异,大多是老屋、窄巷、枕河而居,并不比我居住的小镇好上许多。
我住到这个镇上已经十几年了,在这里安置了幸福的家,喝着小镇的水,说着小镇的方言俚语,与土生土长的小镇人称兄道弟。小镇春夏秋冬频繁变换的景物我已了然于胸,我看它就像看自己的手掌,那条条掌纹如何交错、通向何方一目了然。
小镇紧傍巢湖,水道通畅,据说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择水而居,屋、巷、水、桥的搭配浑然天成,体现出古代的先人们与自然的相亲和对自然的依赖。小镇自古以来民居、店铺密集,街巷深且狭窄。巷和水,是古镇的风韵所在,“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就在那些巷子里曾隐藏着名门望族,商贾富豪、发迹的官宦和归隐文人的深宅大院。
镇上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建筑是李鸿章的当铺。早几年就耳闻有人要投资将其修葺整妆,可渐渐地没了消息。但小镇人不忍心将它拆除,它依旧矗立在小镇的南面,斑驳的墙砖上写满了沧桑和无奈,但那飞翘的凤檐、精致的木雕、厚重的大门却彰显着过去的繁华,记录着商海的云烟。“耕、读、渔、樵”,读书是不可少的,人们靠书开辟的途径走向外面的世界,最终又回归本土。故乡是人们的精神寄托,深厚的故土情节使人们不论“衣锦还乡”,还是“告老还乡”,总要落叶归根,将资金投向故里,置产业、修住宅,这无形中造就了小镇经济、文化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