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守在青春里的那些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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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停留在时光的原处(2)

我拉着他兴奋地又唱又跳。为了表示祝贺,他倾尽当月工资一口气订了十几本杂志,为我开拓写作视野,他告诉我,每一本杂志都有它自己的风格,就好像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他的眼中开始有淡淡的忧愁,我不知道,那时的他已经深深喜欢上了我,我更不知道的是,因家境变故无力继续念大学,便凭着过硬文学底子做了编辑的他,即将失业,因为那家杂志社机构改革,年底停刊。

杂志期刊的惯例是本月编辑下一期的,也就是说,那年杂志停刊的最后一期12期,早在11月就已经完成了,杂志社为了停刊作别纪念,特别在12月做了一期增刊。

收到那期增刊杂志,早春的细雨已经在为我洗涤19岁的额头,而他,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了。那期增刊几乎全是编辑照片和寄语,我一页一页翻看,包括与他熟稔的所有同事,希望能从那里嗅出他突然失踪的任何蛛丝马迹。照片中的他咧着嘴巴没心没肺地笑,文字里却侵染着和他眼睛一样的忧伤。于是我就看到了他引用《断章》里的句子来诠释杂志的停刊。我的心突然痛了起来,那个我一直崇拜和爱慕的诗人,就那样在我的青春里来了,又走了。

他在文章的结尾写道:爱情也有温暖的断章,不再相见,彻骨痛心,为了就是让伊人在适合自己的世界里从容来去,欢然相爱。——原来,红尘姻缘中,他知道与我隔着千山万水,便理智选择了隐忍不语,独自离开。

我还是不死心地去了杂志社,可那里已经变成了仓库……再后来,那幢老气古板的建筑拆迁,成了孩童嬉戏的操场,直到前几年城市扩建,一条笔直的柏油路从那里穿过……岁月从不肯为任何人停留,为的是四季轮回,就像我从不肯停下手中的笔,为的是青春里那些温暖的忧伤。或许,他还在写杂志,或许,他已经改行另就,或许,他早已不记得一个少女暗恋的青涩往事……但是,我却义无反顾顺着这条路走了下来。一如他诗中写的那样:“之后/一些蛰居的旧时光/化作两句不成行的断章/温暖着你我/最初的模样。”

青春,总有一些突兀的断章,长长短短,平平仄仄,但却都是我们漫长人生里,温暖且又幸福的时光。

走过转角,寻到新的方向

顾南安

·1·

和往常一样,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给秀河写信。

深蓝色的信纸,黑色的签字笔在上面留下深深的痕迹,一如我对她的思念。

秀河并不愿意离开这里,但是她还是个孩子。父母说走就走,秀河就像他们的行李。

就连她离开的那天,她也只能发短信给我:“雨树,我不得不离开。我会和你联络。”

当时,我对着手机闪亮的屏幕,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当沉甸甸的心情随着最后一个句点的完成而释然的时候,教室里的灯忽然哗地熄灭。停电了,许多人兴奋地呐喊。我安静地用手触摸到准备好的信封,装进信纸,摸黑下楼。我要尽早把信寄给秀河。

星星和月亮同时休假,世界掉进黑色的大染缸。我小心地扶着栏杆,试探着向下迈步。

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不知道是相对还是相向。

“哎呀!”一声叫喊的同时,一只手从我的掌心迅速抽离,紧接着“啪”地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同学,对……对不起。”我的脸在黑暗中还是红得发烫。

哗,所有的灯重新亮起来。世界恢复光明和安静。

“没关系。”渐渐适应强光的眼睛终于看见前面的女孩,她低着头,手不知所措地在白色连衣裙上乱抓着,然后忽然惊醒似地,去捡洒落了一地的画稿。

我蹲下去,帮她捡。那是一些静物画,画着水果瓷器之类。我看见写在画纸右下角清秀的字迹:兰舟。

“兰舟,学美术的?”我望着她,微笑。

“恩。”她站起身来,轻轻颔首微笑,嘴角扬起美丽的弧线。

“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下次聊。”说完,我转身,匆匆下楼。

兰舟依旧站在原地,微笑。

去邮局的路上,我忽然感觉有些恍惚——兰舟像极了一个人,秀河。是我太想念秀河的缘故吗?

·2·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我趴在桌子上,慵懒地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有人捣捣我的胳膊,“那个窗户边上趴着睡觉的男生,外边有人找。”

我揉揉惺忪的眼睛,走出教室。兰舟站在走廊上,微笑,“你下午有空吗?”

我爽快地答应:“我空闲的时间是一大把一大把的。”

“那陪我去写生,好吗?”

“好。”我点头。秀河走后,我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出去散心了。

明净的天空,温暖的太阳,和煦的风,清新的空气。

我坐在她身旁,看她用画笔浅浅深深地将庙宇、河流、远山、野草定格在白净的纸张上。也看她被阳光描绘出的线条柔和明丽充满安静的脸。这张脸,曾在记忆深处,是那么亲近地靠近过。

我微眯眼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时光流逝。

两只圆滑又冰凉的东西忽然贴在我的脸庞上。

“别动,你猜,这是什么?”

思忖半天,“橙汁?”

“你BC(白痴)啊,这可是真真正正的玻璃瓶啊!”兰舟感叹。

我微笑。睁眼,两只巴掌大小的玻璃瓶,透明干净。“这做什么用的啊?”

我认出那是漂流瓶,故意问她。

“你,BC升级为高蛋白。这是漂流瓶了,给你一只。”她在旁边很得意。

我们一起,对着瓶口说心里话,然后密封,放在浩浩汤汤的河水里。

橘色夕阳,在水面上撒下万千碎金,我们虔诚的倒影和漂流瓶中的心愿一路相伴,随着河水,越走越远。

·3·

秀河从我的生活中离开后留下的缺口,逐渐被兰舟填补。从兰舟身上,我看见秀河的影子。时光便也倒流,回复到从前的快乐和甜蜜。

“雨树,我马上到你们学校,你能来校门口接我吗?”我和兰舟在图书馆学习时,收到秀河的短信。

和兰舟一起匆匆下楼,奔向校门口。

却在半道,遇见了秀河。

“你好,秀河。”

“雨树,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这位是——”秀河的话还带着异地的音调。

“呵呵,还好。这是兰舟,我的同学。兰舟,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秀河。”我介绍彼此给对方。

“你好,兰舟。”秀河伸出手。

“你好。”停顿少许,兰舟的手迎上去,轻轻握住,松开。

“雨树,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下。你们慢慢聊。”兰舟说完,匆匆离开。

我欲言又止,不知所措,似乎听到了秀河的轻叹。走在路上,她沉默了很多,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雨树,我们明天去那座老房子,好吗?”秀河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好的。”我在略带凉意的风中微微点头。

·4·

秀河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凤凰”,说:“你,载我吧!”

微风徐徐,阳光和暖,光线轻柔地打在身上,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

老房子的后墙,斑驳不堪。我和秀河轻轻出没墙壁,看那些浅浅淡淡歪歪斜斜的字迹:

——一起吃饭的时候,雨树从我的盘子里抢走了一只鸡腿。这个小猪崽。

——秀河为我折够了365颗星星,她说,那是不变的祝福一天一天。

——雨树发着高烧为我买来了热乎乎的水煎包,我忍着眼泪将它们吃下去,心里好温暖好温暖。

——雨树打篮球时的表现好棒耶,如果我是老师,考试时我给他无条件地打满分。

——小丫头片子喜欢吃大白兔,可是超市无售,我不得不将她前几天送给我而我舍不得吃的大白兔让她吃,自己在旁边拌嘴,心里却很高兴。

——没见过男生喜欢青花瓷的。我挑选了很久,决定把那个细口的花瓶送给我的雨树。

——秀河帮我洗了一大堆脏衣服,我送给她一个飞翔的吻。她转身去笑,好长时间不回头。

……

眼睛酸涩得发涨,我轻轻从背后拥抱秀河。

她挣开,转身。我看见她满脸的泪水。我的心忽然感觉到阵痛。

“秀河,我们进屋坐会儿吧!”

“雨树,我们还是回学校吧!”

·5·

第二天一大早,接到兰舟的电话:“雨树,带我去你住的老房子好吗?”

我搞不懂兰舟为什么忽然想去老屋,却又不忍拒绝她,只好答应。

阴沉的天在头顶铺展开,世界略显灰暗。

“雨树,我想去看看老屋的后墙。”到达老屋,兰舟忽然提出要求,我内心感到一阵不安。

兰舟静静地凝望那面历经风雨轮回的墙壁,沉默,神情黯然地像是丢了灵魂。

我在旁边,傻傻等待,一场风暴。

最终等到的,却是一张海蓝色的信纸。“是秀河让我转交给你的。”兰舟把眼神投向我。我低头,接过信纸:

雨树:

当你收到它时,我已经离开了你所在的城市,远在千里之外。谢谢你曾经给过我的那些美好时光,我会一直珍藏守护它们。

兰舟是个好女孩,祝福你们!

再见,雨树。

秀河

清冷的风吹走那张纸,淅淅沥沥的雨浸湿了上面俊秀的字迹。兰舟转身离去,独留我一个在风雨中……·6·

兰舟像是人间蒸发,彻底地没了踪影。教室里她的座位一直空空如也,像极了我空洞落寞的心房。

两周后,我收到兰舟的一封信:

雨树:

不知道现在才写这封信,是不是有些迟了?请原谅。

我转学了,抱歉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我们都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秀河来找过我,为了让她能安心地离开,我撒谎说,会好好地跟你在一起。

其实这也是我那天放进漂流瓶的心愿。

流水带走了漂流瓶,也带走了光阴的故事。雨树,让我们铭记那些温暖澄澈的时光吧。走过转角,我们会寻找到新的方向,会遇见新的朋友,前面会有更美丽的花朵正灿然绽放,等待着我们。

再见,雨树。

兰舟

我的眼角有泪水滑落。她们和时光一起,都悄然离开了。

再见了,秀河,再见了,兰舟,再见了,旧时光。

一个人远行

郑毅

“汪汪”的几声犬吠骤然打破了夜的宁静。凌晨三点,屋后村子里不知谁家的狗仿佛被梦魇惊醒,在深夜中无端地叫了起来。我从无梦的熟睡中惊醒,睡意全消。于是,我披衣而起,夜还在熟睡着,我端详着夜的酣态,心生几许羡慕与嫉妒。

狗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吼叫,夜又恢复了沉寂。而我,却再也宁静不得。那些白天深藏在躯体深处不为人知的念想,这个时候也悄然躁动起来。于是,我决定在这静谧的夜色之中出走。一个人,就一个人上路。

一路远行。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黑夜,白昼,如幻影一般从身边闪过。

走在街头,我试图在路边的站牌上找出那么一两个熟悉的站名来,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最终上了一辆班车。车上人不少,间或有人上上下下。

窗外的风景仿佛一部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电影。忽然,疾驰的风景中出现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一个依在山坡的小村庄,青灰的瓦,矮矮的屋顶,周围一圈低低的围墙。似曾相识!儿时的欢乐与美好记忆突然像解除了封印般涌现出来。

村子无语,我亦无语。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村子里的年轻人一样,选择了远行。一年一批,一年几批地涌向外面的世界。留守的,只剩下孱弱的老人与孤单的孩子。一双双浑浊的眼睛,一张张纯真无邪的小脸。村子里的笑声愈来愈少了。想起村子,我就会心疼。我告诉自己,若干年后,我还会回去的。

车停了,思绪又被拉回了车厢,上来一对年轻的夫妇。刚落座,电话响了,接电话的女人温柔地说,“爸爸妈妈挣到钱回家了,也给你买汉堡包和肯德基啊。”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而我呢,回家时背上的行囊又能装些什么呢?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行驶在宽阔的柏油路上。记得当我来都市的第一个夜晚,失眠了。城里呆久了,繁华掩饰的只能是更多人的无奈与痛楚,紧张的节奏透支的永远是对生活要义的剽窃。孤独寂寞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城市的天空少了星星,没了月亮。这个时候,总会怀念故乡小村旁的那个大大的池塘的月亮。突然间,我有点怯生了。

我奔走着,时间久了,肩上的行囊也愈来愈沉了。它里面装的已不仅是当初只满足于肚子需求的几个馒头和一瓶水了。渐渐地,想法多了,被塞得愈来愈沉的行囊压得愈来愈瘦弱的我直喘不过气。于是,我开始慢慢不得已地扔掉行囊里的东西。渐渐地,有些不舍得的东西也一点点心痛地放弃,最后竟然也不觉得痛了。

天亮了,车子“吱呀”一声停住了,到终点站了。空荡荡的车厢只剩下我一个人。就在下车的瞬间,我从车前的反光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我竟有些苍老了。

我下了车,眼前是一个破旧的静谧的小村庄,物是人非了。只听见几声长长的“哞哞——”声传来,是儿时的小黄牛在迎接我的归来吗?几个孩子说笑着从我身边走过,只是无人笑问我从何处来了。或许,村子早已删除了关于我的全部记忆,而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与这村子有关的。我抬眼望去,熟悉的破败不堪的小屋已在眼前。我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把摩挲得发亮且带着体温的钥匙,打开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哐当——”一声响,锁开了,那些封存的儿时的欢乐与美好,一股脑儿地全扑进我的怀里。顿时,我泪眼婆娑。

久违了!我的乡村!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东屋的墙壁上涂上了一层金黄,院子升起一缕袅袅的炊烟。母亲喊着孩子乳名的呼唤声,父亲拿着棍子赶着猪牛羊进圈的吆喝声,在村子的上空又此起彼伏地飘荡了起来。此刻,我坐在灶火前,看着灶膛里燃烧着地噼里啪啦的柴禾升腾起的明晃晃的火焰,烟气和热浪钻入我的喉管,我被烘熏得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赶紧后仰身子,用手背擦掉呛出眼角的泪水,我怕温暖的自己被融进这熊熊的火里!

用耳朵听的季节

叶灵

总以为秋天,是个适宜用耳朵听的季节。

也总喜欢在秋天里,叫醒沉睡的耳朵,来听听秋了。

雨,总是和秋日有着很深的缘分。雨,也总是被人涂抹上一层厚厚的浓愁,驱之不散,挥之不去。秋雨,尤为如此。绵绵的秋雨犹如一坛酽酽的米酒,善感的人只须走近,轻闻一口,无须小抿,那浓浓的愁绪就会如蚕丝缕缕扯出,袅袅余余。

在静寂的深夜,最宜听雨。你想,只须依窗而坐,轻抿着清茶,偶尔,几点雨滴似乎不经意地敲落在窗棂上,瞬间飞散,消弭于雨雾中,不见踪影。心儿也倏尔一震,为那雨滴撞击玻璃的清脆。忍不住轻启窗子,那潮湿的雨气透过窗棂迎面扑来,让人躲避不及。那寂静的夜气与漫天的雨气彼此柔柔地濡湿,浸润,发酵,酝酿成一杯绵长而浓烈的老酒,沉醉不得,又清醒不能。恍惚间,思绪仿佛在时空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定格,一个叫柳永的诗人,站在长亭外,惆怅地吟出“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诗句。这时候雨就在柳永的细腻、缠绵与清婉中鲜活起来,也在我浅浅的忧伤中诗意起来。

秋日里,最不能遗忘的恐怕就是知了的叫声了,在秋高气爽的午后,睡意还未全消,那阵阵参差不齐的合唱此起彼伏,随之向天空飞扬,在云端停驻片刻,倏尔又跌落下来。细听,少了夏日几许的聒噪,多了几分从容的坦然。是啊,生命的最后日子里,没有理由轻言虚度,没有理由不尽情歌唱,不去绽放这生命中的美丽。

有空的话,也不要忘记到田地里去走走,傍晚,或者清晨,只须携一份平静的心情,去亲近那久违的田垄。听听沉甸甸的玉谷苞在杆上欣喜的喘息声,听听金黄的豆子耐不住寂寞,迫不及待地噼里啪啦地跳将出来,听听笔直的芝麻秆上“砰砰”的拔节声,听听长长的豆角像变魔术似的拔长个子后的惬意偷笑……此刻,心里只有些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