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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晓行夜宿

第七章 晓行夜宿

晨风晓露,春风犹寒,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一缕晨光自窗外直射而入。桌子上,娜娇兀自附身其上,沉睡未醒,她昨夜睡的太晚了,天行不愿打扰她,轻轻抚着她头,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黑豹仍然坐在院中未动,身上沾满了露水。

天行回到自己房中,悄悄抱起衣裳被裹,轻手轻脚得出了门,黑豹见他出来,便即起身,接过了行李,天行情知此时不便叫醒母亲和娇娜,独自走了也好,免得母子兄妹别时伤怀,行出两步,又不禁回望,家虽简陋,却是自幼成长之处,有着无数童年往事在其中,心头一阵感伤,叹了口气,对自己道:“多想亦是无益,但愿母亲与娇娜安泰康宁。”

说罢,与黑豹一起大步行去。

出了门不远,天行但听母亲在身后喊道:“天行我儿,慢行。”天行连忙调转身,见母亲已到面前,他屈膝跪倒在母亲面前,母亲眼含热泪,手抚着天行脸,道:“天行,你此一去,虽离家不远,但城规所限,母亲不能随时去看你,无顶峰上奇寒难耐,娘连夜为你赶制了一件皮袄,你带上它,穿在身上,便如母亲常在你左右。”说话间,将身后一个包袱打开,展开来,天行一看,此物不正是自己所杀的那头白虎之皮。

天行连忙道:“不,母亲,这白虎是害我爹爹的元凶,我怎能着其皮?”

母亲摇头道:“天行,我知道你素来孝顺,但大丈夫行事,只求心地坦荡,无愧则矣,其它事则无须过份拘泥于小节,这白虎皮是正是御寒之物,你穿在身上,身体方可安泰无恙,也算是白虎死后得可还些罪孽。”

天行听得母亲讲得句句在理,道:“天行明白了,母亲的教诲孩儿记下。”

抻手接过了白虎皮袄,捧在两手上极是温暖,感激母亲的一片恩情,泪水滴滴嗒嗒的落在上面,颤声道:“娘,孩儿这就走了,您多保重,有甚事便说与黑豹,叫他去办,莫当他是外人,另外,我知小妹与我兄妹情深,我这一去三年,她定然要伤心,请娘帮我多开解于她,她毕竟年岁小,经不起离愁。”母亲一一答应了,将跪在地上的天行扶起。天行知道,若再多作逗留,自己便真的舍不得走了,一狠心,道了声:“母亲保重。”转身便走,大步流星,片刻也不停留,黑豹在后面跟着,慢慢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母亲望着天行的背影,虽已不见,但仍自站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又过了一阵,这才转身回去,只在这时却见娇娜正站在她身后,母亲有些惊讶,道:“娜儿,你,你几时到这的?”娇娜来到母亲跟前,道:“娘,你与哥哥说话时,我便在不远处。”母亲奇道:“你即在不远处,为何不上前来,与你哥哥说几句话?”娇娜道:“娘,我知道,哥哥是怕我小,不懂事,怕我临别时哭闹,故此,我只在远处望送哥哥,并未现身。”母亲听娇娜如此说,初时还怕她因哥哥之事哭闹,却未想她竟如此懂事,将她一把搂在怀中,道:“我的好娜儿,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娘以后再也不会责备你,拿你当小孩子看待了。”

其实,娇娜尚未尽言,昨夜,她见哥哥跪在父亲灵位前,即劝不动,又无别的法子,生怕哥哥出事,但又怕哥哥反倒替自己担心,所以,便趴在桌上装睡,一动也不敢动,硬生生的挺到了天亮,天行离去后,方敢起身,当天行与母亲道别时,她就在不远的一处小土坡后,当听天行与母亲说到伤心动情时,忍不住便要哭,只是怕被他们听见难受,捂着嘴,硬是不让自己出声,娇娜这份兄妹情意当真是到了极致。

天行家住在城南,那无顶峰却在城北三十里外,天行与黑豹行在山城的街道上一直往北,日头渐渐升高,雾气被阳光一晒,便都散了,街上也渐渐有了行人,而且是愈来愈多,众人见到天行,无不停立注视,有正直者,替天行打心里抱不平,却未敢直言,只是以善意眼神示意于他,亦有幸灾乐祸者,特意来此,只为瞧天行的热闹。

二人行至城中心处,正好路过演武校场,天行往场中望了一望,随即继续北走,又行出了一段路程,见前面路侧,矮矮胖胖晃出一人,正是鼠驼子,左顾右盼,似在找寻甚么,当天行来到近处时,鼠驼子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跟来,天行与黑豹对视一眼,便跟着鼠驼子进了一条窄巷内,天行虽见过他,但从未与他搭过话,问道:“你可是找我有事吗?”

鼠驼子将二人又往巷内引了几步,探头观察了一阵,见的确无人,低声道:“我知道你爹爹是谁害死的。”此话一出,便如在天行耳边炸了个响雷,天行早在西林伏虎时便对爹爹的死因有所怀疑,今日听他这一说,便可认定爹爹并非为白虎所害了,一把抓住鼠驼子领口,推到墙上,问道:“你知道我爹爹是谁害的?快说是谁!”鼠驼子被天行吓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黑豹在一旁也感惊异,更从未见过天行如此凶,两只眼睛狠狠的,甚是吓人,黑豹拉开了天行,道:“天行,你莫着急,且听他说。”天行也感自己有些心绪失控,定了定神,对鼠驼子道:“你莫怕,我只问你我爹爹是谁害死的,你说便是了,我保你无事。”

鼠驼子这才敢说,他方欲言,眼神中突然显出恐惧之色,止住了口,转身便跑,仍是那副摇摇晃晃的肥鼠模样。

天行与黑豹将他的神色尽皆看在眼里,往他方才眼神去处巷口一望,果不出天行所料,巷口处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蒙鹜,天行恨道:“怎得我到之处总能遇上他,真是见了鬼。”黑豹道:“不理他,如今你已被他罚上无顶峰三年,他还能再罚你些甚么了?”两人径直往巷口走去,蒙鹜开口道:“傲天行,在无顶峰上的三年里,我望你能好好体会体会,有所悟才好,不要辜负了这三年的大好时光。”天行听他竟将这苦不堪言的三年,称作大好时光,分明是在奚落自己,也不肯服输,道:“比起在城中,峰上的日子确是要好过得多,至少那里没有可让我厌恶的东西。”说罢,便与黑豹一并出了小巷,继续往北走,天行一路走,一路想着鼠驼子的话,“到底他说的是真是假,为何他一见了蒙鹜便即逃了?”想到此,一个念头涌了上来,二人不约而同的道:“是蒙鹜?”

天行听黑豹亦如此认为,道:“你也怀疑是他。”黑豹“嗯”了声,道:“除了他还有何人。”天行踌躇道:“只是他害我爹爹目的何在,我确是不解,况且我们眼下并无真凭实据在手,无法断定他便是害我爹爹的凶手啊。”黑豹道:“这还不易,天天盯着他,日子久了难保他不露出马脚。”天行道:“也只得如此了,只是我。”黑豹明白他何意,道:“你且放宽心,你已被罚上无顶峰思过,自然是不好再在城中露面的了,此事你便交给我办,我定然替你查个水落石出。”天行点了点头,道:“你且先帮我留意,一旦有了蛛丝马迹,断定是蒙鹜害我爹爹,你便可上无顶峰来寻我,我拼得性命不要,也要手刃仇人,替爹爹报仇。”黑豹道:“你放心,此事便包在我身上,断不会出甚么纰漏。”

二人商议即定,已是出了山城。

天行对黑豹道:“前方便是无顶峰了,送到这你便回去罢,我自己独行则可。”黑豹听他如此说,只得道:“好罢,我便送你到这,前方多加小心,你家里事放一百个心便好,我会时常过去探看,杀害你爹爹真凶一事,我也会尽力去办,我会时常到峰上去看你,缺些甚么少些甚么只须跟我讲,无有办不到的。”天行心中只感:“有此兄弟,实是我傲天行的造化。”两人俱是刚直少年,分手时也不婆妈,相互打了个礼,便各自而行了。

无顶峰是这大山中第一高峰,只因高耸入云,云雾中不见峰顶,故有名“无顶峰”。过去天行常在城中眺望此峰,感叹天地造物之奇,世间竟有如此奇丽绝秀之景致,不想今日始自己将要置身其上三年,真是世事多变,非人力可以预料的。

无顶峰似近实远,看着便在眼前,真要到达,却还需要一段路程要走,天行望望天上日头,已然偏向西方,而自己置身之处,离无顶峰尚有二十余里,需赶在天黑前赶到,否则一入夜,即使是大道之上亦会有猛兽出没,绝不安全。天行提了提脚下行速,渐行渐快。

金乌坠地,玉兔升空,转眼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天行终于来到了无顶峰脚下,此处地面倒是平坦,只有几棵古树立着,一望无际,正好权作休息之处,待明日天亮再上峰不迟。天行选此地休息,乃是看中了这里树稀地广,万一有何野兽来袭,一眼便能看见,不至吃亏。

天行将行李找了块干爽平整处放在地上,又捡了些枯枝,燃了堆火,有火光照亮,一般野兽不敢来近,天行稍放了宽心,靠在行李上,仰望星空。白天行路时不觉,此时静下来方感肚中饥饿,已是一天不曾进食了,无奈出来时匆忙,未带干粮,这四周又无草地树林,更没有猎物可打,这可如何是好,更愁烦间,天行勿见不远处一棵桃糖树,树冠上枝叶俱已枯死,按说这初春时分,正当树木枝叶繁茂之时,这棵树却枯死了,定是树中有虫蛀咬以至。桃糖树本是这山中独出的一种树木,其树干汁液极多,且味甜,若在树干上横砍出一条长半尺,深一寸的刀痕,便有乳白色粘液从树干中流出,山城中人多取之,用来熬制甜糖。只是此树爱招蛀虫,每每一棵千年桃糖树便毁在几条蛀虫的口里。

这种蛀虫,有个名字叫作“人参虫”,这是山里穷人们对它的称谓。

此虫专蛀食桃糖树,树糖将它们喂得脂肥味美,说不定这树枯死便是被人参虫蛀死的,天行喜道:“正为食物发愁,便有美食送上门来,看来老天待我还不算太薄。”

天行来到那棵树前,从靴中抽出尖刀,用刀柄在树干各处敲击,空实之处声音略有不同,天行将耳朵贴在树干上,但听咚咚两声空响,他知道这便是被人参虫蛀空处,拿起尖刀,一刀钉在树干上,刀身透树皮而入,果然有虫洞。天行饿得急了,一拳过去,将这大树穿了个窟窿,顺着蛀洞一片片将树皮剥落,剥到后来深处,只见一条人参虫正缓缓蠕动,这虫又白又肥,天行见悦,将它一把抓住,用尖刀钉在树干上,那肥虫不死,仍扭动着身躯,天行又顺着蛀洞找了一阵,共捉了有三条人参虫,条条都有一尺来条,手臂那般粗实。

这人参虫通体的一身白肉,头部只有一只硬喙,天行用刀将硬喙剜下,连同一根食道抽了出来,无顶峰上常年积雪,不时有细流顺着山体淌下,天行接了些水,将肥虫里外冲洗一番,便干净了,穿上木棍,架在火上慢烤。

这人参虫躲在桃糖树里,即蛀食木质,又饮食糖汁,养得一身的细白嫩肉,架在火上不需多烤,已是外焦里嫩,天行取了一条,见外皮已然被烤得焦黄,略有些硬,不可食用,将焦皮撕下,一股甜香之气扑鼻而来,饿了一天,他早已唾液直流,一口咬下去,差点连舌头也一同吞了,那口感与肥肉有些相似,即脆即滑,却并无肥肉那般油腻,而是自有一股香甜味道。

他小时与黑豹出外玩耍时,常常玩到忘了时辰,又怕回去遭父母责备,不敢回家,肚中饿了,便与黑豹找寻这人参虫来烤食,此物虽味美,但一些出身好的人家,因嫌食用此物有失体面,故从来对它不屑一顾,至于穷人家的孩子,哪管那些,能填饱肚子已是心满意足了。天行成人后,自己可以打猎为食,不需再靠人参虫填饱肚子了,便有五六年不曾捉这肥虫吃,现在想想倒勾起了他一些童年回忆。饱食了两条之后,肚皮已经发撑,剩下的一只,便扔在了火堆旁。

昨夜在灵前跪了一夜未睡,白日里又行了一天的路,天行早已是困乏不堪,多捡了些枯枝干草,堆在火上,躺在行李之上,昏昏沉沉的便自睡了,睡梦中仿佛又听到了那白衣女子的呼唤之声。

第二日,天只微微亮,天行便醒,火堆已经燃尽,只有缕缕青烟飘着,天行收拾行李准备上路,却发现头天晚上剩下那只烤人参虫明明扔在火堆旁,此时再看却已不见了,天行暗自后怕,心道:“莫非是昨夜我睡的太沉,身旁来了野兽竟未察觉,幸尔野兽只是叼走了烤肥虫,若冲着我来,不加提防下,我难免要伤在野兽之口,这无顶峰亦不太平,我日后需多加小心才是。”

此事已过,不作多想,天行夹起行李便往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