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义薄云天 (3)
所谓“反我”,乃是神思共存之态。但是,“神”在“思”之前,先“神知”而“后思”。正如突然有事物击打眼睛时,眼皮在未“思”之前早已闭合,起到保护之职,乃是“神”比“思”快的缘故。而且,申飞心无所想,将身体放松,不把心思放于任何一点,更能提升“神”之运作,其速非寻常所比。对面那人凝神聚气,不急不燥,展现出一般人少有的老练沉稳。但见他一边拔剑,一边右足前迈。当右脚点地时,他的剑已自后而上,自高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斩落。这一剑含其前冲之力,威力非凡,来势甚疾。然而,眼看剑锋就要触及申飞前额时,申飞却轻悄悄地飘了开来。众人见此,都不禁“吁”了一声,甚为惋惜。那人的剑势一经展开,便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招接着一招,一剑快似一剑,无穷无尽,连绵不断。而申飞如狂风中的一只蝴蝶,在其剑光之下,左避右闪,上行下落,每每千钧一发,险象环生,却总能履波不惊,化险为夷。他动作迅速,影似形,形似影,在众人眼中,倒好似有许多个申飞在飘动。
而且,他身形极佳,动作优美,真个飘然若仙,非“逍遥”二字当得。不觉二十招已过,申飞依旧没有拔剑。他环绕着对手游走,寻觅其破绽所在。他不拔剑则已,一拔剑便要决出胜负。那样,他方可以节省精力,以应付斯后的拼斗。然而,对手十分谨慎,毫不贪功,没有十足把握,亦不贸然进攻。将自己剑术施展的密不透风,滴水不漏,令申飞无隙可乘。见对手如此了得,申飞倒心下略慰,喜道:“亏得有这样的高手出场,若是从武功最差的人开始,不被杀死,也要被累死了。”大厅虽然宽敞,但是人多为患,留给两人交手的空间十分有限。申飞游走无方,渐渐把战场移到人群边缘。最基本的剑术亦讲究招式连通,决不留痕迹给对方,否则必败无疑。然而,刚接近人群,那人恐怕伤到旁人,就不得不收缩剑势。如此,他刚使到一半的剑,就不得不提早收回。虽然他已把招式尽量圆滑,看似流水无阻,但是其中的破绽怎逃过申飞那洞悉一切是双目。申飞登时喜道:“此时不出,更待何时?”但见他身随影转,突然再次加速。
众人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大厅中便恢复了平静。此时,那自称无名之人的脸色煞白,目光中充满恐惧,手握着胸口,踉跄后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瞬间染红了整个前胸。申飞神色如常,道:“你只是张兮路的一条狗,我不惜杀你。”那人面如死灰,浑身战栗,突然暴起一剑,又向申飞刺来。申飞哂然一笑,只微微闪避,在其剑身上轻轻一拂。那人便收势不住,匍匐倒地。这时,大厅里一片静寂,只有那自称无名之人的沉重喘息声。众人仍然震惊在申飞的那一剑里。因为,那一剑到底如何刺出,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想到。但想片刻之后,自己就要面对这可怕的一剑,登觉遍体冰凉。大厅之内,过去曾见识过申飞武功的人,都不禁感叹:“他武功又精进了!”而刚和申飞交过手的楚含枫却惊道:“原来上次他根本没有尽全力!可他为什么不杀我?”环顾众人的神色,申飞欣慰一笑,自己的目的终算达到了。
他之所以一剑致胜,并下手狠辣,出言侮辱,为得便是震慑这些人。试想,如此高的身手都被申飞一剑解决,还有谁肯不自量力,再在众人面前出丑,并遭受侮辱呢?而且申飞那一剑正中那人胸口,伤势非轻,生死待卜,还有谁肯拿自己的性命与申飞为敌呢?毕竟申飞的恶行都是张奉迁等人捏造出来的,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受害者。于是乎,站着的小辈们个个期盼地看着在坐的八位带头人,而在坐的八位带头人却个个缄口莫开,尽力维持镇定,好似刚才的事根本与己无关一般。申飞笑问:“还有哪位英雄出手?”面对申飞如此挑衅,他人能装作若无其事,张奉迁却不能。但见他拍案而起,喝道:“好狂妄的小子,张某不杀你,誓不为人。”刚要踏上一步时,宋晨却拉着他道:“张总管稍待。宋某不敌,张总管再出手不迟。”张奉迁道:“张某岂能让宋大侠犯险?张家的职责便是除暴安良,维护江湖太平。可是张某无能,数次让此贼逃脱。
今日,张某就是力战而死,也要誓杀此贼,还武林太平。”但听他说的豪气干云,余人也渐渐热血沸腾。申飞冷眼看着张奉迁演戏,心中厌恶之情,简直无法言表。而且,见到宋晨与张奉迁一唱一合地煽动人心,亦对其鄙夷之极。经过这么多次的正面接触,他与宋晨的尊敬之情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便是此时的鄙夷。这时,但闻一人道:“两位伤势在身,皆不宜动手,还是贫道代劳好了。”众人寻声望去,正是刚才被申飞羞辱的点苍派止虚道人。申飞听他说张宋两人是身上有伤,便不由自主地向两人手掌看去。但见两人右手上都缠有绷带,显然是被何仁雪折了手指后所致。这时,但闻一人道:“两位伤势在身,皆不宜动手,还是贫道代劳好了。”众人寻声望去,正是刚才被申飞羞辱的点苍派止虚道人。申飞听他说张宋两人是身上有伤,便不由自主地向两人手掌看去。但见两人右手上都缠有绷带,显然是被何仁雪折了手指后所致。
张奉迁道:“道长乃一派掌门,怎能亲自犯险?”点苍门人亦要代他出战,止虚道人坚持道:“斩奸除恶乃我辈分内之事,岂有身份高低之分。”他嘴上说的慷慨,心里却道:“你胆敢辱我,我岂能容你?”止虚道人拿一柄窄剑,往场中一站,便有一种威人慑魄的气度。但见他用左指在剑尖上轻轻一弹,整个剑身便如蛇信般颤动起来,并传出轻微的翁翁声。止虚道人握剑的手纹丝未动,可剑身却越晃越快。一时间,令人耳晕目眩,心神动荡。突闻一人“呀”的一声,跌跌撞撞奔出人群,扑通一下倒在场中。但见脸色煞白,双目无神,嘴角依旧不停地抽动,其态可怖之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听数声“呀”叫,又不知几人倒地。止虚道人道:“诸位掩上耳目便可无事。”闻此,半数以上的人都慌忙闭目掩耳,不敢再向场中了望一眼。而剩余之人的所有目光都注射在申飞身上,等待申飞的反应。然而申飞双目空空,面色平和,竟是说不出闲雅。
止虚道人心下生疑,道:“听闻此子重伤缠身,内功已失,怎地丝毫不受我剑弦琴音的影响呢?”他怎知道,申飞看似神态如常,其实早已遁入心死神凝之境了。再“晃”片刻,申飞依旧如常。止虚再也无颜继续“晃”下去,喝道:“看我点苍剑法!”话未落,剑已到。剑身仍然震颤不已,刺出的一剑,却有三柄剑的威力。三剑同至,却不知到底那一剑方是真的。见到止虚道人如此高深的剑法,四周登时一片“呼”声,又是赞叹,又是惊讶。申飞心神自主,自然轻易避过此剑。但是他稍退一步,止虚就跟进一步,好似如影随形,分毫不落。只此一剑,申飞就感觉到止虚的厉害,心道:“与我交过手的众人之内,除了叶前辈、风元海和那阴阳先生之外,当属此人武功最高了。”申飞身形潇洒,翩然如蝶,真个逍遥洒脱。止虚道人大袖挥舞,若鹏展翅,却是道骨仙风。两人步伐皆是极快,武功稍差之人,只觉得满场都是影子,浑不知其真身所在。然而,场中打翻了天,场外却听不到半点响动。
申飞未出剑,听不到剑击之声也属正常,可是两人飞跃弹跳,趻踔腾挪,连衣带风声都欠奉,令人情不自禁地感觉场中好似两道鬼魅在打斗。申飞在前,止虚道人在后,已不知过了多少招,可依然情形如初,止虚道人奈何不了申飞,申飞亦寻不到止虚道人的破绽。止虚道人剑法精湛,手段纯熟,招式变换之巧,随机应变之快,是那自称无名小辈之人所不能比的。不论申飞以何种方式引诱,总不能令其就范。时间一久,申飞的体力就有些不支。逍遥派轻功虽然消耗内力极微,但以申飞目前的体力,亦是支持不了多久。久战无获,申飞不免心急,不得不另觅计策。可心神一分,便给对手以空隙。止虚道人运剑如神,唰唰唰抢攻三剑,并带以左掌夹击。这三剑一掌来的疾快,申飞根本未不及反应,只有依靠半自主的心神本能地躲闪应急。听闻“嘭”的一声巨响,漫天乱影俱无,场中立时恢复平静,只有两片白色衣角缓缓飘落。但见止虚道人和申飞两人分站左右,泾渭分明。
止虚道人身形只晃了晃,瞬间便自然如初,仪态大方,一副道家风范。而申飞以剑支地,方稳住身形,胸口起伏不定,终有一股鲜血喷出。众人只道止虚道人获胜,皆是欣慰地“吁”了一声。可这“吁”声未落,申飞已壁立站起,对止虚道人道:“道长请!”止虚淡淡一笑,半晌才回道:“好。”说了一声“好”,却迟迟不肯出招。竟是申飞拔剑在手,主动出击。瞬时,两人又战在一起。唯一不同之处,乃是申飞不再闪避,剑已出鞘。对此,围观众人不禁暗自嘀咕:以刚才情形而论,止虚道人分明已经重创申飞,完全可以继续抢攻,断决其生死,或者以胜者自居,提议如何处决申飞,可止虚道人偏偏突然停手,而且半晌无语,令申飞得以休整,重整旗鼓,回头再战。这其中原由,委实令人费解,好似止虚道人故意让着申飞一般。他们却不知,在止虚道人进攻申飞之时,申飞虽未处于心死神凝之境,可他脑有所思,不控心神,乃是心神半自主形态。但觉性命受到威胁,心神就自然发挥作用,护体为上。
无形之中,心神及时调动体内真气,抵抗外来入侵,竟然重创了止虚道人。止虚道人顾及颜面,硬撑着不退一步,更使伤上加伤。他半晌不能言语,便是体内气血翻腾,内伤发作之故。在申飞还未领略心死神凝之境的真正意义时,此等情况已不止一次出现过。在阴阳先生乌弄彰的毒掌之下侥幸逃生,情急之中重伤徐公雁,以及剧痛之下重创乔雨菲,皆是他心神半自主时护体心切所致。但是此次不同往昔,申飞内伤在身,在心神调动真气时,自然牵动心脉真气。心脉动荡,内伤再次发作,更有烈火纯阳掌余力作怪,申飞也吃尽苦头,费了半晌工夫才平复下来。但他所剩体力无多,若让止虚道人缓过气来,将必败无疑,故而一改守势,抢先出击。止虚道人虽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但他毕竟是一代宗师级别,挨着胸中伤痛依然把一套点苍剑法舞的圆润自如,纹风不露。申飞连攻数剑,尽数被挡了回来,仍是无法洞悉其破绽所在。少刻,止虚道人不露败像,申飞倒渐感疲惫。其实,以申飞体内真气的衍生之法,必是旧力未泻,新力已生,空则添之,虚则补之,连绵不觉,永不枯竭。
只要稍予空闲,必能尽快恢复。但是他体内受纯阳之气困绕,无时无刻不在消耗他体内真气,以自由真气先自保再伤敌的分配法则,十有八九的新生真气都被调用于抵制纯阳之气,而剩余的真气又大多成为游离真气,不受意识驱使。最后,留给申飞运用的真气可谓少之又少。是以,申飞体内的真气固然雄厚,可能够供他意识运用的真气却是用一分则少一分,不能及时给予补充。眼见止虚道人连绵不断的剑法,申飞突然憬悟道:“他乃是用剑的高手,对于我进攻的力度、方位、意图,早已洞察透彻,胸有成竹。我自然不能伤他。若要胜他,必出奇招方可。”逍遥派剑法本来就只授剑意,不传剑招,故而招无实招,变化良多。
申飞要即时编出两招新奇的剑法来,也并非难事。其实,也正因为如此,以止虚道人的剑术之精,依然不能把握其命脉,只能暂时立于不败之地而已。但见申飞突然左闪,剑势上挑,在止虚道人左前方挽一个剑花,不待其回剑守格,已剑尖下沉,又向其跨下刺去。这两处位置皆非要害,一来易守难攻,二来即便得手,亦不能给对手造成困绕,是以,一般剑手均不会以此为目标。止虚道人乃一派宗师,怎可能当众让申飞伤及其身,只得相守。但是申飞剑势飞快,一沾即走,似有意却又似无意,一时令止虚道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这小子在搞什么鬼?”申飞接连使了三招,已令止虚道人糊涂,可接下来的一招,更令其匪夷所思。但见他长剑突刺,去向却与止虚道人的身体差了半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