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与子同俦 (3)
但他看到申飞与许欣欣如此亲近,当真怒火攻心,只觉得:“不杀此贼,誓不为人!”而惟独申飞知道许欣欣如此说,不过是想稳住他们,给自己创造机会脱身。只听她微带怒气道:“你还不放我?我张叔叔和宋大哥都是一言九鼎之人,只要你放了你,他们自然会放你走。”接着便听她小声道:“你骑马快走,他们追不上你。”她声音压的极低,惟恐宋晨听到。申飞感激不已,心道:“我未能如许前辈所托,救你脱离苦海,反蒙你连番相救,次次化险为夷。此恩此情,申飞定然回报。今日形势所逼,权且依了他们,他日我必来救你。”虽是心中所想,却似笃言发誓一般认真。注意打定,道:“申飞今日便信你们一次,人我放了,马却要借用几天。
张总管,宋大侠,可有意见?”听申飞要放人,宋晨掩不住喜色道:“答应你便是。”忍不住又加一句道:“这白马可是二小姐喜爱的,不准你慢待了它。”申飞大感奇怪,隐隐觉得这宋晨对许欣欣大有情意。申飞勉强收回左手,让许欣欣自行下马。可即便如此轻缓的动作,也让他大感困难。胸口一片烦闷,难受之极,而面上却好整以暇,若无其事。但见白衣女子经过宋晨,向红衣女子走去,张奉迁一声令下,与其弟张奉远和张奉迟一起向申飞扑去。见此,许欣欣“啊”的惊叫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宋晨心觉不妥道:“张总管,这……这样不是我辈所为吧。”在他说话时,张奉迁三兄弟已各出了两掌,并有两掌打在申飞身上。可申飞挥剑反击,亦刺伤了张奉远的右臂。张奉迁未料到申飞在他三兄弟合击之下,仍有能力反击,心下大骇道:“这小子武功进的好快!
再不除他,必成大患。”但见申飞左手抚胸,面色极差,出剑时有力无力的,显然伤重未愈,喜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许欣欣急道:“张叔叔,你……你怎能说话不算话?”紧攥着拳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而宋晨虽痛恨申飞,却不愿如此害他,道:“张总管,我们既已答应放他,便该放他走才是,这样,可有违江湖之道啊。”却听张奉迁笑道:“宋大侠岂能此等人讲江湖道义?今日若放他走,不知又要害多少少女的清白。今日张某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除掉此人。日后有何罪责,张某一人承担便是。”竟然说的大义凛然,正气十足。申飞又勉强挨了两招,呵呵笑道:“张总管说的好,说的好啊。
无论多么卑鄙无耻之事,到你们姓张的口中,都会变的正义凛然,令人敬佩,哈哈……咳……”大笑时牵动胸口真气,立时咳嗽起来,好生难受。一时难防,又被张奉迁打了一掌。至此刻算来,申飞已挨了张奉迁兄弟五掌之多。若换作旁人,早已重伤倒地。而对于申飞来说,却全然无所谓。此刻,他全身真气都聚在心脉,以守心脉为首,于心外之伤已浑然顾不得。身躯四肢上,中一掌两掌,于重伤之体,不过小巫见大巫而已,丝毫察觉不到。反是张奉迁三兄弟,每打申飞一掌,都觉触手冰冷,一股奇寒之气透来,仿佛把血液都要冻结了,令他们心下大讶。现下,令申飞最难耐的,便是胸闷非常,气力越来越弱,几近油尽灯枯,眼看便无力反抗,要命丧他手了。张奉迁喝道:“像你这等危害江湖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张家为了天下太平,也顾不得名望声誉,即便被人误解,也再所不惜。”申飞呵呵一笑,刚要再嘲讽几句时,却闻另一个雄厚的声音哈哈一笑,道:“说的好!张家的人脸皮之厚,举世无双,佩服,佩服!”乍闻外人言语,众人均是一惊。申飞听此人明贬张家,心下也大为奇怪,忙寻声望去。但见不远处的大树下坐着一人,将近五十岁年纪,花白胡须,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身着蓝色锦缎,一尘不染,一副富家老爷的样子。只是头上挽着一个高高的髻子,似道非道,似俗非俗。这人悠闲而坐,面上尽是不屑之色,仿佛已旁观了许久。见到此人,张奉迁和宋晨等人皆是一般心思:“这人何时坐在那里的,我们怎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心中骇然不已。红衣女子怒道:“你是何人?胆敢污蔑我张家?”在场众人,包括申飞在内,无不想知道此人是谁。
却见那人不屑地笑道:“就你们,也配问我的名姓?”宋晨道:“不管你是何人,敢污蔑张大侠,宋某就不放过你。”说话间已举剑刺了过去。剑气磅礴,威力甚巨。可这一剑只到达那人的三步之外,便戛然而止,刺不下去。但见宋晨痛哼一声,单膝着地,竟以长剑支撑,方能稳身不倒。这下变故,令众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在场诸人,除许欣欣担心申飞伤势外,其他人无不注视着那人。见那人自始自终都不曾抬一根指头,却偏偏把宋晨重创于三步之外,这份能耐岂是人之所为?张奉迁老奸巨滑,上前拜道:“晚辈无知,不识前辈大名,得罪之处,恳请前辈宽恕。我家主人向来好客,对前辈高人,更是尊崇有佳。若前辈不吝见赐,告之晚辈。晚辈回去之后,说于主人前辈大德,日后我家主人定当筹集厚礼,登门拜访。“在他说话之际,红衣女子急忙扶回宋晨。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紫黑,浑身颤抖,却大汗淋漓,显然中了急烈之毒。
张奉迁一番话已说的十分客气,不料那人哈哈大笑,仿佛遇到了极为可笑之事。大笑之后,无比痛恨又无比蔑视地说道:“登门拜访?总有一日,我会登门拜访的。”而后目光环扫一周,又落回张奉迁身上,道:“你回去告诉张兮路,要他每日里吃饭睡觉都小心些,莫被人杀了还不知道如何死的。”此话一出,傻子也知道此人与张兮路有极深的仇恨了。张奉迁心思电转:“此人到底是谁?怎会与主人有仇?这仇因何而起……”可惜挖空心思,也不得要领。听其有不为难之意,心中不禁一喜,但如何处置申飞,却又令人好生难办。
但见申飞软软地爬在马背上,没有丝毫生机,可要轻松带走他,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下一把抓住白马的缰绳,道:“我们走。”便欲借白马把申飞一同带走。许欣欣大惊,急忙抱住白马头部,道:“张叔叔,你不能……这样。”她先前中了何家四子下的毒,提不起真气,一时激动,竟有些气喘。张奉迁大怒,刚要张奉远和张奉迟两人把许欣欣拉开,却听树下那人道:“老夫向来不做善人,你们要走也得留点东西。今日有两个女人在,少了耳朵眼睛的,大煞风景,就一人断一只手指算了。”他说的轻描淡写,完全没把众人放在眼里。宋晨猛地睁开眼睛,怒视着他道:“士……可杀,不可……辱。
有种……有种你就杀了我们。”那人笑道:“杀你?你还不配。老夫杀人,向来有三不杀。一不杀女人孩童,二不杀无名鼠辈,三不杀走狗奴才。你宋大侠倒是有些名声,可惜做了人家奴才,不在老夫杀人之列。可惜,实在可惜了。”宋晨气急,毒素蔓延,当即晕了过去。红衣女子急道:“你下了什么药?快拿解药来。”那人眯眼看着红衣女子道:“人说张兮路养了两个国色天香的宝贝女儿,老夫今日有幸,倒想见识一下。”说到这里,满脸邪亵之气,令人厌恶。却见张奉迁三兄弟倏地飞掠进前,步调一致,齐向那人攻去,毫无半点征兆。而那人却微微一笑,不避不闪,视若等闲。待三人奔到一臂之内,蓦地两掌拍出,把张奉迁和张奉迟推了回来,跟着左手探出,恰好捏住张奉远右手中指,轻轻一折,便崴了下来。张奉远吃痛,急忙跳开,见右手血淋淋的,已少了中指,怒道:“杀了你个老匹夫。”又挥掌打了过去。张奉迁和张奉迟亦一起攻上。在他们打斗之时,许欣欣忽地翻身上马,挥鞭便走。待众人听到马蹄声时,却无一人有空追赶。
红衣女子只道申飞又勒了她去,一边扶着摇摇欲坠的宋晨,一边急叫道:“妹妹,妹妹……”许欣欣生恐遇到其他武林人士,不敢走大路,只在荒野中飞驰。申飞身无余力,软软地靠在许欣欣背后。他身上寒气逼人,令许欣欣也颤抖起来。许欣欣内力未复,直冷的牙齿打结。可她一颗心却全放在申飞身上,半晌没感觉申飞动一下,关切地叫道:“申公子?”不闻申飞回应,又连叫了两声,直听到申飞哼了一声,方放下心来。白马直奔了一个时辰,到达一片密林,许欣欣才勒缰站定,把申飞小心翼翼地扶下马来。只见他面色铁青,迷迷糊糊的,只是发抖。谭昭的雷阴掌固然厉害,但是以申飞体内真气之雄厚,足可抵挡许久。然而刚才申飞与张奉迁三兄弟一战,直以为必死无疑,便未在意内伤一事,虽应了“心有他念,其痛自减”之理,可毕竟为雷阴掌力所趁,乘隙攻击心脉,中和了申飞心脉中不少真气。而且身上中了张奉迁三兄弟五掌,每一掌都十分强劲,竟全被雷阴掌的阴柔之气中和吸收。现下,雷阴掌如虎添翼,愈转愈强,威不可挡,申飞只有以心死神凝之法苦苦支撑,至于能撑多久,心中完全没数。许欣欣叫他不醒,又见他呼吸越来越弱,心中一急,匐在他胸口大哭起来,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想起了伤心事,更是一发不可收势,边哭边道:“我只道遇到你之后,便能有一个相知相惜之人,这一生也不算白过。那知道我们多灾多难,还未说上几句话,就许欣欣说的每一个字都似槌敲鼓般震在申飞心间,令他心神颤动,无法平息。几分欢喜,几分激动,忽然间,心清气爽,精神百倍,直觉得世上再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到自己,生机之强,如火如荼。真气勃发,令雷阴掌的阴力霍地退避三舍,醒转过来。申飞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问道:“你……你为何如此对我?”许欣欣忽见他醒来,大喜过望,兀自带着泣声道:“你醒啦!”申飞急不可耐道:“许姑娘刚才说的话……”许欣欣略感羞涩道:“你好好休息,只要你伤好了,我一切都和你说。”申飞却道:“我这伤怕是好不了,如果许姑娘说于我明白了,我一时高兴,说不定能抗过去,如果什么也不说,还和以前那样莫名其妙,只怕一天也熬不过去啦。
”许欣欣以为他在说笑,可看他面色又是不像,奇道:“你的伤势好坏,怎会与这些话有关?”这时,申飞已清醒了许多,道:“正所谓魔由心生,世间诸事都要靠心志来指挥的。虽说生死由命,可人自身也并非一无是处。如果一个人极度渴生,那么他的生命力就会极强,非一般病魔所能打到的。可如果一个人极度求死,那么即便没有病魔折磨,他也会郁郁而终的。”许欣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很多时候,我身上没病,可只觉得生无情趣,没精打采的,马上我就会染上风寒,大病几天,而且我心情不好时,十天半个月也好不利索。但有些时候,生了病,恰有极重要的事要办,便强撑着身子去做,病却在不知不觉中好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此刻,以任何言语也无法形容申飞内心的激动,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转:“她就是我的知己啊。”霍地伸右手抓住了许欣欣的左手,兴奋地浑身直颤,张口欲言,却又偏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料,许欣欣左手被握,亦是浑身一颤,倏地把手缩了回去。申飞登觉唐突,赧然道:“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
心中却奇怪道:“这十余日来,我们不知牵了多少次手,却不见她有这般害羞过。”许欣欣忽道:“你在想我一直主动牵你的手,是个水性扬花的女子,是不是?”说话的语气颇为委屈。申飞愕然,被她说中心思,又不知如何应答,只是道:“我绝没有当你是……是水性扬花的女子。”许欣欣道:“你就是这么想的。”忽地扶在树干上哭了起来。她这一哭,申飞立时慌了。平时****虽善言好语,可此时突然口迟舌钝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不停自责道:“我当真该死,许姑娘真心对我,我怎能这么想他,当真该死……”他想试着坐起来,左手吃力,牵动左胛刀伤,忍不住哼了一声。许欣欣马上过来扶着她,急道:“你别乱动!”申飞见她如此关心自己,更感愧疚,道:“许姑娘人家心里想什么……”说到这里,语音发颤,又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