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法律陇东案例警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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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愚昧冷漠埋祸根四条人命丧黄泉

1999年年初,在平凉市花所乡段沟村东庄社发生一起特大杀人案,上门女婿将岳父、岳母、妻子和女儿全部杀害后,畏罪潜逃。一时间,这起灭门血案在平凉城乡被广泛传开,给警方造成极大的压力。省公安厅将此案列为省级督办案件,要求尽快破案,安抚人心。

值得庆幸的是,案发第九天,犯罪嫌疑人就被抓获,此案成功告破。

嫌犯被押回平凉第二天早上,我闻讯赶到市公安局对此案进行了采访。

这一天,市公安局一改往日的平静,给人一种喧闹的感觉,似乎几天来的紧张气氛并没有随案件的告破而回落,仍然有余波在震荡。那些年轻的参战刑警尽管个个都面露倦容,但大家显得很兴奋,还在议论破案环节某个关键处和搜索嫌犯的艰难。

和以往采访不同的是,这次我还想了解案犯行凶的动机和心态,要求再对本人进行采访。

作为专案组成员之一的马全忠队长,满足了我的要求,让王利东将嫌犯带到审讯室,由我面对面进行采访。

10几分钟后,随着一阵铁镣的声响,该犯被带来,只见他的头已被剔光,中等个头,不胖不瘦,眼睛很大,眉骨隆起,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镣铐,走起路来显得沉重而缓慢。

我问他,你后悔吗?

他的嘴唇僵硬地动了动,说后悔,神色很木然,也很茫然。

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对自己的亲人下如此毒手?我继续问。

他说那一家人把我欺负得不行……

这样采访的结果是,我在感到嫌犯残忍而愤慨的同时,心里对他又萌生出些许同情和悲凉的感觉。

是的,任何案件的发生,都有其根源的,探讨案件特别是一起惨案的根源,更能起到警示作用,从而让人们明白该如何为人、处世,遇到矛盾纠纷时该如何冷静地去处理。

先从嫌犯的经历讲起吧。

他叫郭敏问,31岁,原系庆阳环县八珠乡塔尔嘴村兰台社农民,1990年经表兄康某介绍被郭家招为上门女婿,与郭宝宣的女儿郭采韵结婚,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郭家生活困难,种了几亩薄地只能勉强维持生计。郭宝宣原指望能跟女婿享几天福,谁知,郭敏问自从踏进家门后,由于有胃病,干不动重体力活,有好几次在收割、打碾时,他的胃病就犯了,只能抱着肚子侧倒在晒场边歇息,引起郭宝宣的不满,暗中骂他窝囊废。中午吃饭时,免不了就给女婿的脸色看,抽完旱烟,就把烟锅在鞋底“当当”地敲着,那坚硬的声音,分明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气。

一次,郭宝宣终于忍不住了,在女儿面前冷言冷语地数落女婿:“不干活还花钱,哪有这事,我养只羊还能挤奶,喂头猪还能吃肉!”还说,“招女婿是为了养活我的,反倒让我伺候他,咱把人亏了!”

父亲的唠叨,无异于火上浇油,使郭采韵对丈夫的态度更为冷淡。时间一长,这种敌对情绪甚至传染到孩子身上,俩孩子对父亲也显得不亲热了。于是,全家人与郭敏问的矛盾日益激化,吵架、打闹之事经常发生。

在家里感受不到温暖,农闲时节郭敏问在外溜达的时间就多了,村里人经常看见他蹲在墙角抽闷烟,郁郁寡欢的样子,即便和同龄人谝传,也没有精神。他常爱去的地方是村头一家小卖部,因为可以在那里看免费电视,看到很晚才摸黑回去睡觉。

如果在这时,有好心人能对这一家存在的矛盾进行调解,并从各方面给予帮扶,或许多少能遏制一下事态朝恶化发展。

可是,自从农村实行土地承包政策后,各家都忙着各家的日子,农闲时,轻壮年劳力也都出外打工去了,谁还有工夫管别人家的烟囱冒不冒烟?村干部一般也只是为收农业税的事和计划生育刮宫流产的事,才偶尔到各家走动走动。村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谁家过红白事,村里人在摆满桌凳的大帐篷里吃酒席时,才能碰个面,拉个闲。

1997年7月的一天,心灰意冷的郭敏问,背上一卷铺盖,走出寂静、冷清的村子——他决定出外打工赚些钱回来,给自己争口气,也要树起自己在家里的威信,让全家人看得起他,不再把他不当人对待。

这一离家出走就是4年。4年来,他辗转于内蒙杭锦后旗善坝镇,在农、牧民家种地、放羊,虽然挣了些钱,但都花光了。后来,他又回来了,遭到岳父劈头盖脸的唾骂:“我以为你死到外头了,咋回来了!你有本事活个人看看,老子不伺候你!”

郭敏问毕竟才30岁出头,对夫妻生活还是充满渴望的,可是,妻子整天给他吊着脸,晚上睡觉时,总给他一个冷脊背,他试图钻进她的被窝讨好她一下,她就连抓带撕地将他推出去。燃烧在他体内的欲火,就只能煎熬他自己了。

11月6日晚上10点多钟,郭敏问从小卖部看电视回来,因为电视里演了男女欢爱的镜头,这些镜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体内的火苗又燃烧起来,所以,回家上炕脱衣后,他软缠硬磨要和妻子同房,再次遭到妻子的拒绝,俩人为此争吵起来,不想,惊动了住在窑里的岳父、岳母,他们急忙穿衣下炕,像往常一样来给女儿助“战”,早被惊醒的女儿也来到院子里。

一看有父母给自己撑腰,郭采韵就变得更加厉害起来,她从门背后操起一截顶门用的钢筋棍朝郭敏问打来,失去理智的郭敏问夺过钢筋棍,发疯般地接连朝岳父、岳母、妻子和女儿的头上打去……岳父、岳母当即气绝身亡,郭采韵和女儿在痛苦地挣扎,杀红眼的郭敏问从厨房取出菜刀,对她们下了毒手……昨晚老郭家吵了一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一大早,邻居刘强欲到老郭家看个究竟,但他发现大门从里面闩着,进不去,由于两扇门很破旧,门缝很宽,他就从门缝往院子里瞅,这一瞅吓得他差点晕过去,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就向花所乡派出所跑去报了案。

7日早上8点左右,紧急的报案电话便从该派出所打到市公安局,接着,又从市公安局打到地区公安处。

市公安局局长杨怀孝立即召集副局长胡正华、贾琳、王瑞民,刑警大队长朱望太及刑侦人员驱车赶往案发现场。

随后,地区公安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边润奎带领刑侦人员也赶了来,协助破案。

到了案发现场,刑侦人员分头投入现场勘查、尸体检验和到村里调查走访的工作中,很快,各方汇总,得出初步调查结果——4个受害人是:郭宝宣,男,70岁,头、面部有4处钝器伤,颅骨骨折,死亡原因是重度颅脑损伤;王秀音(郭宝宣的妻子),69岁,头、面部有9处钝器伤,死亡原因同上;郭采韵,32岁,头、面部有14处钝器伤,颈部有3处锐器伤,死亡原因系颈动脉被刺破失血性死亡;郭采韵的女儿,8岁,头、面部有2处锐器伤,颈部有1处锐器伤,死亡原因系颈动脉被刺破失血性死亡。

家里幸免于难的两个人是郭得路(郭宝宣的堂弟),61岁,残疾人,他的头部有刀伤,左手中指有1处钝器伤;郭采韵的儿子,7岁。

家中另一个成员郭敏问,则下落不明。

4具尸体侧卧于院子里;现场还发现一把沾满血迹的菜刀和折断的两截钢筋棍。显然,案发前凶犯和死者打斗过。

郭采韵居住的土木结构房子里,大立柜的门敞开着,炕上放着一件带血的黑色呢子上衣,一件洗净的夹克衫,一条外裤和一条线裤。地上扔有60多元被撕碎的人民币;挂在墙上的玻璃像框被打碎,里面的照片被烧毁,地上留有灰烬。院子靠大门边的墙上留有翻墙痕迹。

据村民反映:郭采韵和丈夫郭敏问的感情不和。郭敏问多次向人说郭宝宣一家人对他不好。

刑侦人员在对残疾人郭得路调查时,他讲:女婿把丈人杀了……种种迹象表明:郭敏问有杀人嫌疑。

案件侦破工作迅速向纵深展开。

地、市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兵分3路追捕嫌犯:一路到花所乡周围的山上搜索;一路赴泾川、崇信县,在旅店、公共场所调查;一路奔赴嫌犯的原籍——庆阳环县八珠乡塔尔嘴村秘密布控。

与此同时,地区公安处、省公安厅分别向全区、全省各公安部门发出协查通知。

11月9日,公安部向全国发出追捕嫌犯郭敏问的通缉令。

11月7日上午,杨局长就带领由15名刑警组成的追捕队,直接从案发现场赶往庆阳环县,下午4点到了环县公安局后,稍作休息,大家分头行动,杨局长带一组人在华池县路口和白马乡附近设卡堵截;副大队长马全忠带一组人驱车行了40多里山路,抵达坐落在大山深处的八珠乡塔尔嘴村兰台社,连夜展开工作,在通往嫌犯老家的两个路口和老家附近设了3个点,派人冒着冬夜的寒冷秘密守候。

翌日晨,马全忠将他带领的3名侦查员分成两个组,他和张鹏飞扮成庆阳地区档案馆的工作人员,到嫌犯弟弟家里对其社会关系进行调查;另一组王利东、曹东辉扮成八珠乡计划生育工作组的人,到各村民家走访。

当天下午3点,由于这里没有电话,不通信号,马队长驱车返回环县公安局,向等候在那里的杨局长汇报了调查到的情况。

杨局长主持召开了专案会,就下一步的工作作了安排、部署:摸清嫌犯全部社会关系,从中掌握嫌犯最有可能投靠的亲戚,对其秘密监控。会散后,各小组分头行动。

11月11日,秘密布控变为公开追捕。

马队长带领侦查员,往返于环县、庆阳县、华池县所辖的八珠、五蛟、木钵、白马、乔川等乡,深入嫌犯的亲戚家,对他们进行调查、谈话,宣传法律政策,讲明包庇罪犯的利害关系。

在这些穷乡僻壤,行路难,吃饭难,马队长他们靠吃方便面充饥。

12日下午,在乔川乡山路上行进途中,阴了一天的天下起雨来,顿时狭窄、弯曲的山路变得湿滑、泥泞,致使他们开的吉普车陷在烂泥里无法行驶,不得已,他们只好下车,推着吉普车艰难地前行了好长一段路。

11月16日晚上,得到嫌犯潜回塔尔嘴村兰台社的消息后,马队长他们会同当地民警,立即将其老家包围,在确定嫌犯藏匿家里后,他们迅速冲进去,将嫌犯抓获。

我在采访中还了解到一些有关嫌犯的细节:作案后,郭敏问产生过自杀的念头,但他在院子里的一棵杏树上挽了绳子套在脖子后,因绳子勒得脖子疼痛难忍,他不敢把踩在脚下的石头登掉,又从脖子上取下绳圈,接着,他把两瓶治疗胃病的药全吞了,除了胃里不舒服外,再没有什么严重的反应,这时,已是7日凌晨4点多钟,眼看天快亮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潜逃,于是,他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打碎相框,把自己的照片烧毁,然后慌乱地打开大立柜的门,原打算带几件衣服,并已翻找出来了,但强烈的恐惧感使他又放弃这个打算,就匆匆换掉血衣,翻墙而逃。他先是躲藏在附近山上一孔非常隐蔽的破窑里,后来就徒步沿山沟野洼向庆阳的方向逃窜,途中还装哑巴讨过饭……他哪里知道,他不管怎么跑,都还是在一张由警方布设的大网里跑着,能跑到哪儿去?正应了这句话,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2000年5月26日上午,在平凉地、市政法机关召开的公捕公判大会上,故意杀人犯郭敏问被押赴刑场,执行了枪决。

这起血案带给人们的思考是多方面的,我想说的是,在大量的刑事案件中,农村犯罪人数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已是不争的事实。这些涉案人员,既是文盲又是法盲,当他们面对家庭、个人感情纠纷或与他人产生矛盾时,常常不能借助法律来解决,而是为达到泄愤、报复的目的,采取极其鲁莽、残忍的手段伤害对方,从而酿成恶果,既害人又害己,还使自己的家庭和亲人的心里也笼罩上悲伤的阴影。

农村人犯罪率之高说明什么问题呢?至少说明:在当前的农村尤其是偏远的山村,普法工作仍然是一个十分薄弱的环节。一个个血淋淋的惨案向当地政府、司法机关敲响了警钟:在农村广泛而深入地开展普法教育刻不容缓!经济工作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一个良好的治安环境,如果由愚昧、私欲、无知滋养着的犯罪意识,仍然存在于一些人的心里,那么,农业生产便不会有保障,广大农民朋友致富的梦想也很难实现,即使到手的幸福,也有可能在一次违法行为乃至惨案中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