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恨了一回,冷冷一笑,又道:“田汝义、王敬武,就你们那几个破兵烂将,够本王打一次牙祭的么?”转过身子,高声道:“周统军,分出五十万兵马,与本王狠狠地打一打‘狗皇’的狗牙,拔一拔‘毬王’的毬毛!”周德威道声“遵命”,布置去了。
五族兵马人多势众,且是尽为精兵强将,沙陀“鸦儿军”又神勇无比,是以虽是兵分二路作战,却也尽占优势。朱军在敌人的猛烈攻击下,不时,便倒下了大片尸身;看镇州城头上时,亦爬上了不少五族兵丁。
看看朱军将要大败亏输,忽听一声炮响,便见得由北面又开过一队兵马,直向战场扑将过来。
李克用向了北面望将过去,不由大喜过望。听得他欢声道:“贤弟,你也来了么?”
见得一个面如猪肝的汉子拍马如飞,驰进前来,大笑着答道:“大哥,是小弟来了!”
“哈哈,贤弟来的正是时候,快助愚兄杀贼!”李克用大笑出声。
面如猪肝的汉子并不答李克用的话,只是大声道:“大哥晓得《大唐律》中对叛逆谋反者的惩处,是如何规定的么?”
李克用听面如猪肝的汉子如此说话,心中大感诧异,旋又大笑道:“贤弟,甚时候了,还有兴致开如此玩笑?愚兄再不更事,也是记得《大唐律》中是有如此一款的:‘凡谋反及谋大逆者皆斩,其父子皆绞,母女妻妾没官为奴,其近亲流三千里。’哈哈,贤弟到底是儒雅之士,于如此的血腥杀人战场之上,竟然提起如此风趣的话题来!”
见得面如猪肝的汉子阴沉沉地一笑,大声道:“大哥偌大年纪,真好记性!好,大哥,小弟便依《大唐律》之律条,惩处叛逆了!”
李克用直笑得直不起腰来,欢声道:“贤弟好幽默,如此处境,竟然从容不迫地说起笑话来了!快帮大哥退了敌人再说话吧。”
“好,大哥既然如此吩咐,小弟便遵命了!”面如猪肝的汉子“了”字才出口,手中双斧一抡,对了李克用当头劈下。
李克用正笑嘻嘻与面如猪肝的汉子说话,哪料得他会对自己猝然出手,虽是拉马避了开来,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来。李克用定了定神,口中发出惊疑之声:“贤弟疯了么,怎的竟向愚兄出手?”
“哈哈,大哥啊,你才疯了呢!大哥看小弟可似那疯了的模样么?”面如猪肝的汉子放声笑道。
“那……”李克用心中更觉诧异。
便听面如猪肝的汉子阴笑道:“大哥,小弟今日到此,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欲借大哥之首向梁王千岁请功!”口中说话,手中之斧一转,又拦腰斫来。
此时,李克用识得面如猪肝的汉子是敌非友了,心中不由怒极,愤然道:“刘仁恭,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才几日功夫,便忘了是如何当上卢龙节度使的了么?本王待你不薄,你怎的竟背叛于本王?你如此卑鄙,便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口中说话,身子不敢怠慢,伏于马背,避过了双斧。
刘仁恭阴沉地一笑,高声道:“怕人耻笑?哈哈,廉耻能值几钱?管吃,当喝?”止了笑声,又郑重道:“大哥待小弟是不薄,小弟感念大哥深恩,但小弟投靠梁王千岁,梁王千岁许诺日后为小弟裂土封侯,如此说来,区区一介节度使自比不得赫赫王侯荣耀了,大哥之恩亦比不得梁王千岁之恩深厚了。”
“你、你、你原来被朱温老贼收买了!”李克用大惊失色,且是语声惶恐。
“大哥,小弟不为建功立业,到此血腥的杀人战场来作甚?”刘仁恭“嘻嘻”地笑道:“大哥,人往高处走,鸟往高处飞,谁个不想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大哥若能使小弟为王为侯,小弟眼下便反戈一击!”
“你、你、你这个下三滥的货色,天下斯文之面都让你这无耻之徒丢尽了!你如此忘恩负义,天理何在,良心何存?你死后,如何去见孔老夫子与你先祖之面于地下?”李克用怒火万丈,以手指了刘仁恭,大声骂道。他转过身子,又对了周德威大喝道:“周统军,将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与本王拿下了!”
周德威答应一声,身子纵起,掠至刘仁恭马前,伸手便向他的琵琶骨抓来。刘仁恭虽是识得周德威功力不弱,却哪里又会将一个毛头小子瞧在眼里?他见周德威施展大擒拿手,径抓自己肩头,却不后退,口中冷笑一声,大喝道:“胎毛未褪的小儿,也敢如此狂妄!”双斧疾发,迎将上来。周德威见刘仁恭双斧飞舞,直激得空气“咝咝”作响,哪肯让他削着?双手在半途之中,陡然变招,改向斧背抓了下来。刘仁恭见周德威手出如电、变招灵敏,口中再也笑声不出,只是拉马后退。刘仁恭连退数步,才避开了此招。饶是如此,面上亦觉被爪风刮的热辣辣的疼痛。刘仁恭只退得退,便又拍马而上,与周德威斗于一起。
便在此时,刘仁恭的幽州兵马亦与五族兵丁交起手来。
周德威与刘仁恭拼斗,周德威因技高一筹,自是稳处上风,不足百合,便将刘仁恭迫得险象环生。周德威见刘仁恭已无招架之力,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之声,爪出如电,穿过双斧缝隙,径向刘仁恭胸膛抓了过来。
眼见得刘仁恭难逃开膛破肚之厄,忽听得五族兵马队中沸反盈天。旋见一人拍马如飞,直向周德威二人驰了过来,离得老远,便见他手臂倏出,一物径向刘仁恭飞了过来。见得物事落下,正缠于刘仁恭腰间。甩物之人手臂一抖,见得刘仁恭的身子飞出数丈开外。刘仁恭武功到底不弱,身子才着地,便已然站稳。
甩物之人甩出的物事亦不收回,只是方向一变,灵蛇似的,直向李克用的脖子缠了过来。李克用不及多思,宝剑一挺,径削过来。听得甩物之人长笑一声,物事在手中的那一部分一挺,又对李克用当胸戳了过来。李克用见他变招神速,心中一惊,宝剑疾速下按,迎将过来,另一掌猝出,拍向他的马头,将他迫退。此时,李克用才瞧清此人是谁,听得他失声惊叫道:“二弟,你、你、你也反了么?”
“二弟”大笑道:“大哥,请您老人家见谅,小弟亦是情不得已!小弟的地盘实在是太小了,梁王千岁许小弟灭唐后平分疆土!”
“阿保机,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竟然忘了是如何当上契丹国可汗的了么?”李克用冷笑一声,又怒骂道:“你今日能为契丹可汗,全得力于本王昔日相助之功!你不仅不感戴本王恩德,反与本王为敌,难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也怪本王昔日瞎了眼,竟交了你这个狼心犬肺的东西为兄弟!”
阿保机大笑道:“大哥,休要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大哥助小弟夺得夷离堇之位是实,但小弟得为契丹国可汗,实是得力于梁王千岁之功!”
数年前,阿保机在李克用、周德威的协助下,演出了一幕“救驾”的闹剧。事后,阿保机因“功”大如天,被耶律连波任命为夷离堇,掌管契丹各部落大军。
五族酋长大会才过,耶律连波便一病不起了。耶律连波识得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便将阿保机召入帐中,交待后事。他以无神却是深情的目光瞧了阿保机,悲声道:“贤侄,阿叔剩下的时光不多了!阿叔这一生,虽是未做出甚么大事业,使契丹振兴起来,却也并无大恶,亦算能对得起契丹父老了。贤侄雄才大略,又忠心耿耿,日后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的,只可惜叔父昏庸,未能早早地发现你这个英杰之才。贤侄,阿叔去后,你可代阿叔之位,为契丹联盟都首领,尽心竭力,振兴契丹大业。”
阿保机伏身于耶律连波病榻前,以手拉了连波的手,柔声道:“阿叔说甚话来?阿叔一时之疾,想来不久便会痊愈的。”
耶律连波笑道:“贤侄,阴天下雨阿叔预先识不得,自己的身子如何,阿叔还晓不得么?只是阿叔大去后,请贤侄瞧在阿叔待你还算不薄的份儿上,带领契丹人走上富强之路。如此,阿叔在九泉之下,亦会含笑的”
“阿叔,阿保机无才无德,且是无威,便是阿叔万一真的不幸去了,阿保机亦是当不得联盟都首领之位的,还是请阿叔另请高明吧。”阿保机脑袋连摇。
“阿保机,难道连阿叔的遗嘱,你都不愿遵从了么?”耶律连波嘶声道。
阿保机听耶律连波如此说话,惶恐道:“阿叔言重了!阿叔既然如此吩咐,小侄便只有从命了!”
便在耶律连波立下遗嘱的第三日,他便与世长辞了。阿保机如丧考妣,悲痛欲绝,亲自披麻带孝,将耶律连波送去墓地葬了。各部大人见阿保机不唯武功、才智过人,又如此古道热肠、忠心耿耿,却也对他心悦诚服。便在耶律连波安葬后的次日,由一大人宣读了耶律连波遗命,众大人拥护耶律阿保机就了联盟都首领之位。
耶律阿保机见众大人如此,心中却也甚是感动。他笑容满面地道:“承蒙诸位大人瞧得起耶律阿保机,让耶律阿保机做个领头人儿,耶律阿保机定当尽微薄之力,为契丹各部、为诸位大人效劳!”阿保机敛了笑容,又庄重地道:“自咱们先祖将东胡族改为契丹族以来,契丹便分几部,虽是各部公推一人为联盟都首领,但都首领有时却是有职无权的虚衔,各部大人各自为政,又有几人愿意真心实意地听从都首领号令?如此,岂不严重地影响了契丹的强大与发展了么?今日,阿保机便与诸大人商磋一下契丹今后如何发展之大计,请诸大人不吝指教!”
众人听耶律阿保机如此说话,不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之间,却也不好开口说话。一大人似是觉得于耶律阿保机宣誓就职之时,便冷了场,使耶律阿保机下不了台,有些不大妥当,于是谄笑道:“都首领才上任就职,便如此关心契丹命运,真乃契丹人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