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珪身子一抖,肩膀一耸,两眼一挤,嘴巴吧嗒吧嗒的,却不出声,只是瞧了“至阴子”,冷笑不休。
“至阴子”见得朱友珪冷笑,正不解其意,忽觉腹痛如绞,浑身血脉膨胀,体内有如万根钢针乱刺,一时痛楚无比,当下他心头雪亮。“至阴子”强忍犹如万条毒蛇狂噬的痛苦,叹声道:“三殿下,今日,邓某才真正识得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之旨了!唉,邓某自诩聪明异常,且是一生杀人如麻,料不得今日竟然着了一个后生小辈的道儿,将要毙命他手,此亦算是报应了!邓某能死于将为一国之君的挚友之手,倒也是件幸事、快事,且是死得其所了!”
“哈哈,邓老二,别发他娘的无谓感慨了!急切间,你是死不了的,你便珍惜珍惜这眼前的大好时光,好好地活上一会儿吧!”朱友珪大笑一声,又道:“邓老二,你可有后事要交代么?”
“三殿下,生而何欢,死而何惧?邓某死便死了,又有何可说的?哈哈,邓某十八年后,不又是一条好汉么?”“至阴子”大笑道。
“好,邓老二,有种!”朱友珪高声赞叹一声,又面上现出神秘之色,低声道:“邓老二,你既然无话可说,可想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么?”
“天大的秘密?三殿下,任它什么秘密,邓某一个将死之人,晓得了又有何益?且是邓某对任何事情都是不感兴趣的了!”
“哈哈,邓老二,话可不能说得太绝了!只怕老子提起一件事来,你便会挖空心思想知道事情的真情的!”朱友珪见“至阴子”双目紧闭,低头不语,大笑道:“老怪物,你想知道让你变得不阴不阳、不人不鬼之人是谁么?”
“你、你、你说什么?”见得“至阴子”猛然抬起头来,圆睁二目,大张嘴巴,口中发出惊疑之声:“三殿下,将老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者,不是黄巢贼子等人么?”
“哈哈,老怪物,一个快要呜呼哀哉的人,怎的倒对这个秘密感兴趣了?”朱友珪仰天大笑一阵,又阴阳怪气地道:“老怪物,你瞎活了八、九十年,竟然识不得阉了你的人是谁,真真可悲至极、可怜至极!”
“至阴子”识得朱友珪断不会为黄巢推托罪责,晓得将自己阉了的必是另有其人。“至阴子”心中一颤,口中急问道:“三殿下,邓某已然是垂死之人,便是晓得了实情,也是不能寻人复仇了,况邓某今日一死,日后,只要三殿下你不向外说起,谁人又能识得是三殿下将这个秘密告于邓某的?如此,何人还会再来找三殿下的麻烦?三殿下怎的尚不敢将真相赐教邓某?”
“哈哈,邓老二,你以为老子惧怕别人报复,才不敢将真情告于你的么?邓老二,老子自生下之日始,便怕过谁来?”朱友珪大笑一声,又道:“邓老二,还记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言么?老子不将这个秘密告诉于你,只是想让你死不瞑目、死后魂儿魄儿亦得不到安生!当年,你不便是如此对待了尘贼秃的么?邓老二,老子是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你的,你要想知道真情,便去向阎王爷打听去吧!”
“你、你、你……”“至阴子”怒冲顶梁,以手指了朱友珪,抖声喝道。“至阴子”胸中怒气一动,早已冲动受伤、中毒的肺腑,见得他七窍之中,冲出血来,听得他痛叫数声,气绝身亡。
“至阴子”乃是一代武学宗师,按说,一般毒物自是瞒他招子不过的,且是便是吃下肚去,也是毒他不死的。但今日,“至阴子”做梦亦料不到朱友珪会暗害于他,是以接过“裸丹”,只是瞧得晶莹鲜艳、甚是可人,不及细辨,便吞下肚去;也是“至阴子”命该绝于此地了,他内伤本便不轻,偏又碰上了天下第一制药高手配制的毒丹,是以便是他功力再高上十倍,亦是要吹灯拔蜡的了。
朱友珪见“至阴子”倒地身亡,双手相拍,“啪啪”作响,口中大笑道:“哈哈,老怪物,你老奸巨滑、诡计多端,功力高不可测,且是功大如天,老子今日若不除你老怪物,日后还管得了你么,还有机会再剪灭你么?老子去一大心病,去一芒刺,其乐何如!”
朱友珪正笑得起劲,忽听一个毕恭毕敬之声传了过来:“三殿下,吉时已至,请三殿下准备登基吧!”朱友珪止住笑声,向了发话者瞧了过去,却见一个头戴相冠、身着紫衣的枯瘦老者正对了他躬身说话。朱友珪乍闻此言,却似中了定身法一般,身子呆立于地,一动不动,嘴巴大张,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竟是怔怔地愣了起来。良久,才见朱友珪以手拍腚,怪目一翻,大笑道:“哈哈,老子也要当皇上了!”笑了一阵,手臂一伸,对了枯瘦如柴的老者大声道:“张文蔚,还准备个球?快扶老子上殿便是了!”
朱友珪扶了张文蔚,登上金祥殿来。朱友珪才要于龙座上坐下身子,忽见一人慌慌张张地奔上殿来,口中大叫道:“三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呸、呸、呸,他娘的韩老大,闭上你的乌鸦嘴!何事不好了?今日乃是老子的大喜之日,怎的尽说他娘的不吉利的话,且是如此惊慌失措的?”朱友珪乌龟面一沉,厉喝道。
“三殿下,韩某奉命去取传国宝、金宝、玉册、诸司仪仗等物事,但韩某带人寻遍了整个藏宝殿,亦未找到此些法物!”“韩老大”身子一躬,口中发出诚惶诚恐之声。
“啊,韩老大,你、你、你说什么?”朱友珪身子一下子瘫坐于地,竟似泥塑木刻一般,半日不言不动。良久,朱友珪才回过神来,爬起身子,手掌猛然向了御案拍去,口中大叫道:“哼哼,坏了老子的事儿了!一定是坏老头儿给了瞎小子了!”朱友珪叫了半天,却也无计可施,只是捶胸顿足地发狠。他正感无可奈何间,却听一个清脆之声传将过来:“龟儿子,我叉你祖奶奶的,没有玉玺,便不能当皇上了么?”
朱友珪找不到传国玉玺,正感束手无策,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龟儿子,我叉你祖奶奶的,没有玉玺,便不能当皇上了么?”
朱友珪心中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见一位姿色俱佳的艳妇飘上金祥殿来。朱友珪见得此佳人儿,却似玩过家家输光了钱的小孩儿突然见了老娘一般,顿时来了精神了。便见他身子一挺,站立起来,快步迎了艳妇走上前去。朱友珪来到艳妇的面前,“嘻嘻”地笑道:“臭娘们儿,你可来了,都快把老子急坏了!臭娘们儿可有妙计么?”
“龟儿子,亏你还是个带卵子的人,竟然笨得如此可爱,连个他娘的法儿也想不出来!日后若是没有了老娘,看你龟儿子如何活下去!”佳人玉手轻点朱友珪的额头,樱口中笑骂道。她玉手扯过朱友珪的耳朵,以丹唇附于其上,娇声道:“龟儿子,没有传国宝,便不能这么这么办么?……”
“这个……”朱友珪咧了咧嘴,又摇了摇头,却未说下去。
“哼哼,别他娘的这个、那个的了!龟儿子,若是朱友贞那小子一到,皇上还有你龟儿子的份儿么?”佳人娇声呵斥道。
“那、那便依臭娘们儿之意便是了。”朱友珪小声嘟哝道。
佳人不再理会朱友珪,转过身躯,对了张文蔚娇笑道:“张丞相,传谕众臣,先散了去,回府待命。择吉日再为三殿下举行登基大典。”
张文蔚躬身应声“是”,恭声道:“张娘娘,臣这便去传命!”转身下殿去了。
佳人花枝一展,飘至一个肥胖如猪的老者面前,樱口中发出阴沉之声:“冯廷谔,老娘须去一个去处,数时才回,你在宫中,须与老娘好好看视龟儿子,莫要让龟儿子惹是生非,更莫让龟儿子埋在脂粉堆里。若有差错,老娘拿你冯廷谔是问!”
“谨遵娘娘吩咐!”冯廷谔躬身应了声,又恭声道:“请问娘娘要到何处去?”
“冯廷谔,天机不可泄露,不该你问的,便休要多嘴!”佳人嫣然一笑,又道:“冯廷谔,老娘去哪里,日后自知!”樱口说话,花枝飘下殿去。
“你、你、你来作甚?”
“咯咯,人道女人水性杨花,老娘以为,男人才是世上最最无情无义的东西!才几日功夫过去,你便将昔日如糖似蜜、如胶似漆的恩爱之情忘于脑后了么?”
“哼哼,收起你的那套鬼把戏吧!你既然忠贞不渝、用情专一,怎的又嫁与了那个鬼东西?”
“呸,不识羞!”女人向地上唾了一口,愤然道:“当年,老娘不为救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冤家,能嫁与那个王八蛋么?”女人以手指了男人,又凄然道:“你堂堂七尺男儿,昂藏须眉,竟然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女人遭受凌辱而不能救护、不敢救护,你、你、你不觉得汗颜么?老娘不怪你、不恨你,你亦该感激老娘的大恩大德了!眼下,你不仅不感到惭愧,不向老娘赔礼道歉,安慰老娘,反而抱怨老娘,你、你、你还有一丝天良么?”杏眼一红,早已泣下如雨。
男人听得女人哀怨之言,细细想来,确是如此,又见得她粉面挂满泪珠,犹如带雨的梨花,心中不由既愧又惜,且是爱恋,口中只唤了声“絜儿”,便深深地低下头去。
“絜儿”拭了拭桃腮上晶莹的珍珠,莲步轻款,身体如迎风摇曳的柔柳,婆娑舞至男人面前,丹唇间吐出幽怨之声:“狠心贼,奴家今日冒着生命危险,来与你冤家重温旧梦,冤家你竟然硬起心肠来,如此对待奴家,真真让奴家伤心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