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本王”、被黄衣少年称为“主公”的鹰目汉子自是晋王李存勖了。李存勖听得黄衣少年之言,大笑道:“周统军,这二个小毛贼是何来头,咱们尚识不得,便如此送他们上西天么?说不得,这二个小兔崽子,对咱们还有些用处呢?且是本王自继先王之位,戎马倥偬,还从未亲自升堂问过案哩;今日,天赐二小贼于本王,不正是想让本王一试身手的么?周统军,将此二小贼押往魏州,本王要亲自审上一审!”
“主公,咱们回魏州,乃是为了整顿兵马,伺机夺取朱梁天下的,又焉能为了二个小小毛贼之事,耽搁了咱们的大计?且是咱们此次回魏州,又是为了筹备主公登基之事的,主公若是带了二个梁人同行,岂不让他们冲了喜气了么?不如将此二小贼留于濮州,让张监军代主公审理的便了。”黄衣少年躬身道。他黑面一笑,又恭声道:“此等小事,又何须主公劳神躬问?”
“锟儿怎的又提起劳什子‘登基’之事?”李存勖心中有些不悦,沉声道。李存勖摆了摆手,又涩声道:“便依锟儿之意便了。”
“周统军”、“锟儿”显见便是周德威之子、现任晋军统军周锟了。周锟听得李存勖之言,疾忙传下令来,命晋军即刻开拔,向了魏州而去。
“张监军”送走李存勖,回到濮州城中,向了左右大喝道:“将两个小梁贼押了过来!”
左右答应一声,出门去了,旋又押了被捉的二人走了过来。
“张监军”见了二个小孩儿,二目瞪得似牛卵一般,口中厉喝道:“尔等小小年纪,竟敢闯入军营,行刺晋王千岁,当真狗胆包天!是何来头,快快与本监军报将上来!”
被捉二人竟如未闻,只是斜眼瞧着“张监军”,口中冷笑不止。
“哼哼,尔等看起来倒也真像个英雄的模样儿,只是怎的连个万儿也不敢报将出来?”“张监军”见自己前时的话没有唬住二人,阴沉地一笑,又冷哼道。
“张监军”话音才落,便见得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身子上前一步,向地上唾了一口,大声冷笑道:“番贼,休得施激将法,小爷不吃这一套!要杀、要剐,随你番贼的便!番贼,报上你的名头来,小爷变成厉鬼,也好来索你番贼的狗命!”
“哈哈,小贼,张某堂堂一国监军,还怕了孤魂野鬼不成?”“张监军”身子一抖,旋又阴笑道。他冷笑一回,又大声道:“张召先昂藏须眉,顶天立地,可不似一般胆小如鼠之辈,连个名儿也不敢说出来!”
“张召先,放你娘的臭屁!天下还未有小爷不敢做之事!”张召先话音甫歇,便见得一位十一、二岁的白衣少年身子直跳而起,顿足大叫道。白衣少年“呸”了声,又冷笑道:“番贼,小爷不愿对尔番贼说出名号来,只是怕玷污了小爷的清名!哼哼,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冯文超便是小爷的万儿!”冯文超双手被绑,自是不能指了青衣少年了,只是冲青衣少年努了努嘴,喝道:“番贼,此位乃是小爷的兄长陈国良!”
“哈哈,好小子,倒也有种,倒也痛快!可惜只是两个无名之辈!”张召先仰天大笑道。
“哼哼,番贼,小爷二人虽是名不见经传,不值一提,但小爷二人之父之名却如皓月当空、春震灌耳,华夏皆知,只怕说出来便会吓破你番贼的狗胆!”冯文超高声道。
“哈哈,小娃儿好会吹牛皮,只是张某还未有胆小到如此程度!”张召先大笑道:“小娃儿且将你老子的万儿说上一说,看能否吓倒了张某?”
“番贼听说过斧头帮么?识得斧头帮帮主么?”冯文超自豪地道:“良哥之父便是斧头帮帮主陈大侠!”冯文超见张召先张大了嘴巴,舌头吐出唇外,又大声道:“小爷之父乃是‘西南大侠’,番狗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名头么?”
“哈哈,二位小娃儿原来是有些来头之人,怪不得说话如此牛气、如此霸道、蛮横!只是你们的老子虽是名扬天下,威振九州,只怕也救你们不得了!”张召先收回伸出唇外的舌头,大笑道。他笑了一阵,又自语道:“有此等奇货在手作人质,主公日后取汴梁,岂不易如反掌了么?”向了手下大声传令道:“将这二个小娃儿与本监军关押起来,好生看守了,不得有失!”
跟踪陈夹与冯权之人便是陈国良与冯文超二人了。数年前,陈夹与冯权来狼山,陈国良与冯文超便吵着闹着要随了陈、冯二人去中原;当时,陈国良与冯文超才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罗新彩与雷玉兰又哪里舍得让二小儿离开?好说歹说才将二小儿留了下来。此次,陈夹与冯权来狼山,陈国良、冯文超二小儿又嚷着要跟了二人去江州。陈夹见得二个孩子虽是个头比几年前长高了许多,但毕竟是年纪小了些,且是从未吃过苦、受过罪的,更未出过远门,自己与冯权若是带了他们二人同行,他们路上若是吃不消,自己二人岂不增添了个累赘了么?陈夹想至此,便笑对二小儿道:“良儿、超儿,我们也是想让你们出去走上一走,见见世面,长长见识,历练历练的,只是你们年纪太小了些,去江州要经过千山万水,长途跋涉,只怕你们承受不起,累坏了身子,是以此次你们二人尚不能随了我们去;再过几年,等你们长大了,身子骨儿结实了,能吃得苦、受得累了,我们一定带你们去。”
冯文超听得伯父如此说话,心中大急,眼泪不觉便流了出来,大叫道:“伯父怎的如此说话?超儿都十一岁了,还小么?项橐七岁便能穷难圣人,甘罗十二为上卿。超儿比项橐大得多多,比甘罗也只小得一岁,怎的便不能随了伯父去闯荡江湖了?”
“哈哈,超儿识得如此多古人之事,学问倒也当真不小了!”陈夹大笑道。他笑了一阵,又道:“超儿,话虽如此说,只是你娘亲此时是舍不得你离开的。伯父说话是作数的,下次再来狼山,一定会带你们走的!”
“良哥,你、你、你怎的不求陈伯父与我爹爹?”冯文超向了陈国良喊叫道。
“超弟,爹爹如此说话,确是有理;且是爹爹他们如此做,亦是为了咱们好。”陈国良语声平静地道。
“你、你、你怎的竟然帮伯父他们说话?”冯文超气极,二目冒火,向了陈国良瞪了过去。冯文超一盯之下,却又低下头去,轻声道:“伯父、爹爹,超儿谨遵你们之命也便是了。”
“超儿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罗新彩揽冯文超入怀,柔声道。
看看又过了几日,陈夹、冯权二人辞别了“狼精”几人,下狼山去了。此时,陈国良与冯文超早已藏身于路边的草丛之中,见得陈夹二人走过,便悄悄地尾随于后,一路地跟了下来。二小儿所以暗地里随了陈夹二人而去,原是数日前,冯文超叫嚷着要随了陈夹与冯权去江州,陈夹只是不许,心中大急;又听得陈国良帮陈夹说话,更是气极,不觉向陈国良狠狠地瞪了一眼;冯文超目光才触陈国良,却见陈国良正暗暗地对自己使眼色;这冯文超亦是个拨根汗毛都可当哨吹的主儿,见得陈国良在向自己使眼色,心头却也已然雪亮,却也不哭不闹了,只是道出“超儿谨遵你们之命也便是了”之言来,但暗地里却打好了主意。
却说罗新彩、雷玉兰将陈夹、冯权二人送下山去,无精打采的,怏怏地返回山洞中,身子往床上一躺,再也不想动弹。如此,罗、雷二人哪里又会留意到身边少了二个小人儿。及至天黑要睡觉之时,罗、雷二人才猛然想起已然半天未见二个小孩儿的面了,心中便也有些着急了。但此时,罗、雷二人尚以为可能是小孩儿家贪玩,走得远了些,亦未过于往心里去。陈国良、冯文超二小儿一夜未归,罗新彩与雷玉兰才真的急了眼了,于是便漫山便野地寻了起来。罗、雷二人一连寻了数日,搜遍了狼山的沟沟坎坎,亦未找到二个小孩儿的踪影。此时,罗新彩、雷玉兰二人直急得花容失色,且是滴米不下。二人寻思到二个小孩儿定是暗中随了陈夹、冯权二人去了江州了,于是禀过师父,亦急匆匆地离了狼山,向了江南而来。
罗新彩与雷玉兰于山下的小镇中,购了二匹良驹代步,一路的向了东南方向驰来。罗、雷二人所骑之马虽是日行千里的神物,但二人却是初次去江州,又哪里识得路径?一路之上,须时时打听,处处询问。罗、雷二人追至江州,寻至汴州时,陈国良与冯文超二人已去濮州一日了。罗新彩、雷玉兰得讯,心急如火,便又打马如飞,向了濮州直奔而来。罗、雷二人赶至濮州之时,日已过午。此时,梁军已然全军覆没,城外静悄悄的,未有一丝声息。
罗、雷二女立身于濮州城外,见得地面之上梁军尸体枕藉,又见得城头上晋人大旗随风飘来摆去,心头大怒,便想立马闯入城去,大杀它一场,以解心头之恨。但二人转念一想,如此青天白日的,自己二人杀入城去,便是武功再高,又能杀得多少敌人?稍有不慎,只怕陷入城中再难出来了,倒不如等天黑后再潜入城中,探清晋军虚实后再作道理的为是。想至此,二人便静下心来,伏身于城外,专等太阳落山。
白日转眼便坠下山去,顷刻,天已黑透。罗新彩、雷玉兰二人潜入城中,巡来转去,竟遇了陈国良、冯文超二小儿被囚牢房,便将二人救了出来。
黄麟、朱亢与罗新彩等人正自叙话,忽听城外号炮连天,呐喊叫阵声动地,各个心中大吃一惊,疾忙操兵在手,火速登上城头来。
众人立身于城墙之上,向了城外放眼望将过去,却见由东北方向开过来一队人马,约有七、八万人之众,直向汴梁城扑将过来。又清晰地听得队中兵丁齐声呐喊道:“打进汴梁城,活捉朱亢小儿,报仇雪恨!”
朱亢吃了一吓,向了敌营中的大旗瞧了过去,终因距离较远,大旗又随风飘拂不定,却未瞧清上面书了何字。朱亢心中一急,疾忙真气一提,抖丹田,大喝道:“你们是何处兵马,来此作甚?”朱亢精通朱、高二家内功心法,是以他虽是小小年纪,却也是真气充沛,喝声清越,响彻云霄了。
朱亢喝声余音未歇,便见得敌营中旗门开处,闪出一匹白龙马来,马上的骑者乃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白衣汉子。便听得这白衣汉子仰天发出一阵大笑之声,高叫道:“哈哈,朱亢,装甚洋蒜!才几日不见,便识李某不得了么?”
朱亢见得白衣汉子,又听白衣汉子如此说话,心中一惊,却也并不慌乱,只是大笑道:“原来是李爱卿到了。李爱卿未奉朝命,便擅来京师,可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不识李爱卿来此作甚?”
“哈哈,朱亢,休得装腔作势了!李某来此作甚,便是李某不说,料来你心中也是雪亮的了!”白衣汉子放声笑道。
“李飚大胆,怎的如此与孤家说话?孤家不治你擅离职守、私自入京之罪,便是皇恩浩荡了,怎的还如此放肆?还不快与孤家退回曹州去!”此时,朱亢再也压心头怒火不住,以手指了白衣汉子,大声呵斥道。
“朱亢,休得装神弄鬼了!你以如此口吻与李某说话,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了么?”白衣汉子李飚冷笑一声,又道:“朱亢,别‘对着镜子行礼——自己恭自己’了!谁是你的臣子,哪个又将你当成一个人物来看待?”
“李飚,如此说来,你也投了晋人了!”朱亢龙心又吃一惊,面容一肃,沉声道。
“哈哈,笑话!李某堂堂正正的汉人,且是身份尊贵,岂能投顺异族胡人?”李飚仰天大笑道。
“李飚,既然如此,怎的前时,你竟然这般与孤家说话?”朱亢放松了下语气,愕然道。
李飚却不搭话,口中冷笑一声,向了后面猛然一挥手,大喝道:“抬了过来!”
李飚“来”字才出口,便见四条彪形大汉抬了二块巨大的横匾走了出来。
朱亢向了巨匾注目瞧了过去,却只隐隐约约地看见上面各书了七个大字,却瞧不清所书何字。
便见白衣汉子李飚又一挥手,见得抬匾的四条彪形大汉大踏步地向了城墙走了过来。
巨匾距城墙愈来愈近,朱亢终瞧见一匾上书“平灭逆梁复唐室”,一匾书“十年屈辱一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