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美茹原以为来人是一位和尚,今听得此人之言,才识得是一位尼姑。她听青衣老尼说话似慈母一般,心中倒也不怕了。当下她又向了老尼细细地瞧将过去,见她虽是面上伤疤满布,但相貌端庄,慈眉善目,显出和蔼可亲之像,又见她凤眼樱口,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韵,想来她昔日定是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儿了,芳心之中,不由肃然起敬,前时的恶气和恐惧之感便已然消了大半。她身躯飘前一步,庄重地施了一礼,朗声道:“后进康美茹拜见大师!请教大师法号?”
“阿弥陀佛,原来是大齐国皇后在此,玄微倒失敬了!”青衣老尼还一礼,轻笑道。
“前辈如此称呼晚辈,晚辈便无地自容了!大齐国不复存在久矣,又哪里还有什么大齐国皇后?”康美茹粉面一红,苦笑一声,涩声道。她又施一礼,恭声道:“原来鹤驾便是玄微大师,请恕晚辈不敬之罪!”此时,她听得“玄微”二字,前时心中尚存的一点恐惧之情早被浓浓的敬意所代替了。
“象儿,舅父与烟儿欲去云贵之地购置一些妆奁之物,也好作你们成婚之用。”一位面容清癯、身材细高挑的青衣老者笑容满面地嘱咐道:“象儿,舅父走后,千万不可轻易外出,只要用心练功、好好看家护院便好。”
“舅父,潞州多的是妆奁之物,怎的非要去云贵之地购置?”一位身材标致、相貌英俊的少年面含微笑,口中吐出甜甜蜜蜜的言语来。
“象儿,潞州虽是不乏妆奁之物,但入眼的上等货物却是难以寻得的;云贵之地多产名贵木料,妆奁定是上乘之物,是以舅父欲去彼处走上一走了。”高挑儿老者慈祥地笑了笑。
“舅父,象儿之父虽是一代名儒,但象儿家境贫寒,便是舅父,家中亦不甚宽绰,象儿与表妹的婚事便不必如此铺张,办得简便一些也便是了,舅父与烟妹亦不需要再去那云贵之地,受那颠簸劳顿之苦了。”
“象儿怎能如此说话?你们赵家世代书香门第,你父亲昔日在武林中亦是大有名头的,只是自你父、母亡故后,家道才衰落下来的;舅父虽是及不得你父昔日荣耀,但在武林中亦算是小有名气的;便是你与烟儿,一个是‘玉面孟尝’,一个为‘飞天女侠’,均是大有名头之人;象儿你乃是赵家独子,烟儿又是舅父的掌上名珠。你们的婚事,若不办得风光一些、排场一些,岂不惹儒林与武林中的朋友耻笑么?”青衣老者面容一肃,庄声道。
英俊少年自是赵象了。他听得青衣老者说得如此郑重,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道:“如此,便多谢舅父这般看重象儿了!舅父放心,象儿定当遵从舅父教诲,尽心练功,保护好家园。”
青衣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子,慈祥地一笑,又对了一人,柔声道:“烟儿还有话对表哥说么?”
“烟儿”哪料得他会如此说话,顿时,似八月中旬的明月般的脸蛋上布满了红云,却愈显鲜艳润泽。她秀眉一顺,凤眼忽闪,宝石般的眸子里放射出灿烂的光芒,朱唇轻启,却未吐出圆润的珠子来,只现出透明水晶体似的珍珠牙齿来。她柔肢轻扭,飘前一步,樱口之中终于啭出燕语来:“表兄,保重了……”以袖遮了粉面,身子飘了回来。
“爹爹,咱们去去便回,亦非三年五载的,人家哪有话好说嘛……”白衣少女口中甜甜地说着,身子却一个劲地往青衣老者身后躲去。
“如此,咱们便走吧。”青衣老者一扯女儿的手,大笑一声,去了。
赵象自舅父与表妹去后,每日里,除看家护院外,便是苦修武功,勤研文章。如此的过了数天,倒也平安无事。一日晚间,他正于院中练功,忽听一声呼哨声响起,旋见得由房上纵下十数个蒙面人来,直向他围了过来。他吃了一惊,身子退后一步,沉声问道:“诸位是谁?怎的夜闯民宅?”
“小子,夜闯民宅又怎的了?嘿嘿,老子干此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一个手持双钩的绿衣老者“嘿嘿”笑道。
“哼哼,阁下,夜闯民宅可是犯王法的事,阁下便不怕官府问罪么?”赵象冷笑道。
“哈哈,王法?屁法!老子可不管这个熊事!”绿衣老者以鼻哼了声,仰天大笑道。
“阁下如此有恃无恐,只怕是大有来头之人了?”赵象沉声道。
“小子,料不得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狡猾,竟想套老子的底儿!老子是何来头,你小子识不得便也罢了!”绿衣老者鼻子“嗤了声。”
“哈哈,阁下可是找错地方了,此处说不上家徒四壁,亦是未有长物的,还是请阁下移驾他处吧!”
“老子不管你有无长物,老子只问你是不是赵象?”绿衣老者叫喊道。
“哼哼,这倒邪了门了,强盗打家劫舍还要问主人之名,敢是想日后还账的么?”赵象冷笑一声,调侃道。他拱了拱手,又问道:“阁下有何赐教,能对赵象吩咐么?”
“奶奶个熊,挺尸了么,愣个球,还不与老子快上?”绿衣老者听得赵象口中吐出“赵象”二字,再不搭理赵象,转过身子,对了另外的蒙面人大声喝道。
众蒙面人身子一躬,齐齐恭声应道:“是!”各挥手中之兵,向了赵象招呼过来。
赵象见得众蒙面人不由分说,骤下杀手,心中大惊。他身子退后数步,口中连声道:“朋友们是哪道线上的?是寻财,还是寻仇?便是动手,也请朋友们划出道来,在下也好奉陪!”
“小子,老子既不是寻财,亦不为报仇,只是冲着你小子的金面来的!”绿衣老者口中凶凶地说话,手中双钩恶狠狠地招呼过来。
赵象身子又退一步,沉声道:“在下如何冒犯了朋友?还请朋友明示!”
“这个乃是天大的机密,须向你小子保密,你小子不知道也罢!”绿衣老者口中嗤笑一声,手中双钩挥动,专向赵象面上招呼过来。另外的蒙面人手中之兵亦随了向赵象脸上击了过来。
此时,赵象再也捺不住心头怒火,口中大喝道:“贼子,焉能欺人太甚!”手里大枪挥动,施展绝技,与众人斗于一起。他识得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硬拼不得,只是施展小巧绵软之功,与敌人缠斗。他身子在敌群中飘来逸去,得空便刺出一枪来,偶尔又击出一掌来。他武功家学渊源,舅父轻功又独步天下,是以他的武功自有独到之处了,手中之枪,又沉且快,掌力亦甚凌厉,因此故,敌人虽众,一时之间,却也奈何他不得。
双方十数人,转眼之间,便已然拆过了数十招。此时,赵象已然觉出对方无一弱手了,心中不由大吃一惊。当下他寻思道:“怎的一时之间便来了如许多的高手儿?可惜师父与烟妹又不在家中!”又见了敌人专向自己面上招呼,又想道:“真是奇了怪了,我与此些人无仇无恨的,怎的他们竟然像是要毁我的面容一般?”
双方又斗数合,赵象已然瞧出了一些端倪,心中陡然醒悟,口中发出惊疑之声:“足下原来是……”
赵象“是”字才出唇,便听绿衣老者口中发出一阵磔磔怪笑声,阴沉沉地道:“小子,老子原来只想在你那小白脸蛋儿上做些记号,让你小子做个‘花面孟尝’,既然你小子的招子如此明亮,识出了老夫的来头,眼下却留你不得了!哼哼,你小子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王爷,别说老夫心狠毒辣,只说你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了!”又对了同伙大喝道:“施杀手,摘瓢儿!”钩出如电,向了赵象要害处招呼过来。众蒙面人炸雷似的齐应一声,各施绝技,对了赵象痛下杀手。
赵象武功虽是不弱,毕是孤掌难鸣;十数个蒙面人既然想取他的性命,又哪里还会留得半点功力?众人身子在他面前蹦来跳去,手中之兵挥动,纷下杀手。他顾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顾了左方,却又顾不了右方,渐渐地,体力便觉有些不支,手中大枪亦显得沉重起来,身子飘动亦不若前时轻快、灵便。看看又拆了十数招,更觉双腿重若千钧,挪动艰难,手中之枪亦是沉重异常,直有重逾泰山之感,挥舞不动。他手下稍稍一慢,背心便被一棍击个正着。他陡觉胸中一阵剧烈的翻腾,嗓子一痒,口一张,便喷出一股血箭来。他一口血喷出唇外,身子晃得数晃,差点一头栽倒于地。
他识得自己今日实是难逃丧命之厄,却也将心一横,索性豁了出去。听得他口中大喝一声,见得他身子凌空跃起,大枪平举,身、枪合一,直向绿衣老者撞了过来。他尽平生功力,舍命一击,声势实是骇人。
绿衣老者见得他身似流星,疾扑而来,自然识得厉害,哪里还敢硬接?只是闪身躲避。他身子躲得虽快,却亦不及赵象攻击之势快捷,听得“哧”的一声声响发出,臂上被刺个正着,见得偌大一块皮肉随了枪头飞了出去。他口中大叫一声,身子不由退后几步。他忒也凶狠,身子只退得退,便又扑将过来,亦不顾臂上鲜血淋漓,双钩一振,向了赵象当头击下。
此时,赵象枪已刺出,收招相救却已不及。他功力倒也当真了得,身子在空中,猛然止住前冲之势,又一旋,便已然折了过来,向后退了几步,落下地来。他才落地,尚未站稳身子,忽觉背后金风袭来,识得有敌偷袭。此时,他虽是晓得敌人之兵已然近身,却也无法再避,只得将丹田中仅存的一口真气提起,运之于背,将此招硬接了下来。便听“砰”的一声闷响发出,见得他的身子摔倒于地。
绿衣老者口中发出一阵奸笑声,手中之兵挥舞,又向了赵象身子上补了数钩,眼见得赵象不能活了。他收回兵刃来,对了同伙大喝道:“奶奶的,将这小子的尸体处理了!”“了”字才出口,蒙面人众兵齐出,便欲向了赵象的尸身上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