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数年过去了。其间,老尼已探清由砀山搬至冤句、又由冤句迁走的朱姓人家乃是当今朝廷四镇节度使朱温,又见劣徒的功夫已然说得过去,便欲遣她去汴州认祖归宗。当时,老尼对她道:‘雀儿,你乃是俗家之女,如此的跟了老尼下去,终非了局,还是去寻你亲生父母去吧。’劣徒听得老尼之言,疾忙跪倒于地,抱了老尼的双腿,大声哭道:“师父,徒儿哪儿也不去,愿在此处侍候师父一辈子!’老尼扶她起来,拭了拭她面上的泪珠,笑道:‘傻孩子,叶落归根,天下还有不认父母的儿女么?况师父乃是一个即将身归极乐之人,又能伴雀儿几日?’劣徒嘶声道:“师父,徒儿是师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师父便是徒儿的亲娘,徒儿是半步也不离开师父的!’老尼笑道:‘雀儿,老尼一个佛门弟子,又如何能作你的娘亲?还是去寻你的亲娘去吧。’劣徒庄声道:“师父,徒儿便随师父削发为尼便了!’老尼轻抚着她的头,柔声劝慰道:‘好孩子,你虽与老尼有缘,但并非我辈中人,且是你小小年纪,若是遁入空门,便不想为父母尽孝了么?如此,岂不失了人之根本了么?’劣徒听老尼如此说话,却也不再坚持,只是哭诉道:“师父,徒儿若离您而去,不识何时再得拜见师父?徒儿还是过些日子再走的为是。’老尼道:‘雀儿,两座山碰不到一块儿,两个人还走不到一块儿么?雀儿日后若是想师父了,闲暇之时,不是照样可以来太白山看望师父么。’劣徒扶住老尼的身子,问道:“师父,雀儿的父母是谁,师父叫徒儿到何处去认父母?’老尼正色道:‘雀儿,你父亲便是当今僖宗皇帝御弟、朝廷四镇节度使朱温,雀儿可去汴州寻他。唉,雀儿,你父虽是朝廷重臣,位高权重,但他在外的名声却与他的身份大大不符,徒儿日后在他身边,须极力劝其为善才是。’劣徒苦笑道:“师父既然如此说话,这个父亲徒儿不认也便是了!’老尼笑道:‘雀儿,别说傻话了,哪有父亲有些毛病,做女儿的便不认父亲之理?且是有人在他身边时时提醒于他,总比无人劝谏要强得多多吧。’她无奈地点了点头,对老尼拜了几拜,含泪去了。
“老尼自劣徒下山,便放心不下,生怕她出了差错,惹出是非来,虽欲当时便去寻找,奈一些杂务缠身,终于未能成行,直拖至今日,料不得却在此处遇上了康女侠与林帮主等,此亦是天缘巧合。”
康美茹待玄微大师话音一落,便急问道:“大师,如此说来,这块金牌便一直在这个女子身子之上的了?”
“康女侠,至少老尼由棺中抱她出来之时,此牌便在她的脖子上了。”玄微大师不好意思地一笑,又道:“看来十数年前,老尼是想差了,劣徒并非什么‘朱雀’,而是康女侠的女公子黄莺无疑。”又对伏于怀中的“雀妹”笑道:“徒儿,康女侠便是你的生身之母。徒儿,快去拜见了母亲来。”
“这……”“雀妹”粉面上现出惊疑之色。
“大哥”听得玄微大师与康美茹之言,却是心头雪亮,当下寻思道:“啊,原是如此。怪不得雀妹当日来到汴州时,婶母面现诧异之色,连连摇头道:‘哪有此等事,哪有此等事?’却见三叔二目一瞪,喝叱道:“老婆子好不记事儿!十数年前雀儿失踪之时,你哭得死去活来的,怎的短短时日,便忘了亲生骨肉了么?’又向她连使眼色。事后,我问三叔道:‘三叔,怎的宁儿不识得有这么个妹子?’三叔支吾道:“宁儿,雀儿失踪之时,你年纪尚小,自是记不得此事的。’当时,我心中暗道:‘我比她大了十多岁,她幼时失踪,我焉能识此事不得?’却也不敢多问。三叔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面容一肃,沉声道:“宁儿,作小辈者,只有听话的份儿,又哪里能过问长辈之事?你雀妹乃是玄微大师门下,必是有些本领的,她今日认祖归宗,日后也好助咱们一臂之力。’我听他说得含糊其辞,却又如此严肃,哪里还敢再吭一声?只得点了点头,口中连‘嗯’了数声。今日瞧来,才识得是如此回事儿。”想至此,便对“雀妹”道:“雀妹,哦,不,莺妹,你确非朱家之人,乃是康婶母之女黄莺。”
“雀妹”听“大哥”亦如此说话,识得眼前的白衣美妇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了,心中不禁又惊又愧,更多的却是悲痛与伤心。她十数年来不识身世,后来,又听从师父之言,投了朱家,认他人为父母;前时,她又假扮林素花,去池州与亲生哥哥成亲,对他突施偷袭,若非他武功高强,定会命丧己手;今又与生母发生误会与摩擦,几乎酿出千古憾事来,心中自是有说不出的滋味。她呆呆地立身于地,愣了良久,才见她身子抢前一步,玉手抱住康美茹的身子,口中发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康美茹揽女儿入怀,抱她紧紧的,生怕她又会飞走了似的。她想到自己与女儿两番交手,女儿几乎死于自己的剑下,又想到儿、女相斗,几乎酿出人间惨剧来,芳心之中,不禁羞愧交加,且是伤心,眼中亦不觉流出泪来。
母、女二人正感悲喜交集,却听一人长叹道:“二弟,父亲并非黄巢叔父所害,当真是自刎身亡的。”道时,声音缓缓而低沉。
“什么?大哥怎的竟然如此说话?”“伦弟”用力摇晃着“大哥”的胳膊,惊叫道:“大哥,此事听谁所言?消息确实么?”
“二弟不必再问了,大哥日后再将此事向你说个明白。”“大哥”放松了一下语气,又道:“二弟,若非千真万确之事,大哥能这么说话么?”
“伦弟”听得“大哥”之言,却也点了点头。他回想自己受人愚弄,去池州寻黄浩复仇,几乎闹出人命来,心中顿觉羞赧赧的无地自容,疾忙深深地低下头去,且是半天不敢抬起。
便在此时,忽听玄微大师低声道:“阿弥陀佛,康女侠、林帮主,此处已无老尼之事,老尼也该回庵看经去了。康女侠回到池州,请奉上令郎黄统领,请他与莺儿相互印证武学,以求共进。”又对了众人打一问讯,身子跃起,腾空而去。众人只听得数声“阿弥陀佛”之声传了过来,见得她的身子已是去得远了。
“咦”,一声惊叫声突起,直传过来。
红衣少女手中剑舞得正紧,但见阵阵寒光闪过,犹如九天银河之水直泻而下,声势实是骇人至极。她听得惊叫声,芳心之中吃了一惊,疾忙收招住手,向了声起处望将过去。她一瞧之下,却见一位年老僧人面现惊疑之色,二目半开半闭,正定定地瞧着自己。当时,她芳心之中寻思道:“这老和尚来到我身边,我竟然半点不知,料来这老和尚身手是十分了得的了!哼哼,这老和尚实在是可恶,竟然敢偷看本姑娘练剑,本姑娘岂能容得?”想至此处,她身子飘前一步,以手中剑指了老僧,娇斥道:“何方野和尚,偌大年纪,竟然识不得规矩,偷学本姑娘功夫,还不快与本姑娘赔礼道歉,且是快快退下山去?”
老僧被呵叱声惊醒,面上一红,轻轻一笑,口中颂了声佛,合什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老衲有礼了。并非老衲有意窥视姑娘练剑,老衲只是偶经此处,巧遇姑娘练功而已。还请姑娘见谅。”
“偶经此处?哼哼,老和尚,出家人竟然也打诳语了,好不识羞!都闯到人家的门上来了,还说是偶经此处?本姑娘今日是发现你偷看了,昔日,本姑娘没有发现你的行踪时,你不定偷学了多少次了。真真是岂有此理!”红衣女子貌若天仙的花容上现出一丝冷笑,樱口斥责道。
“哈哈,女施主好会说话!老衲无意间云游至此,怎的便是闯到你的家门上来了?你的家门在此,难道这座山便成了你的家不成?”老僧大笑一声,道:“女施主,老衲说是偶经此处,便是偶经此处,难道老衲还来过二次不成?”
“野和尚,半截入土之人,却老不更事,闯入人家的山门,偷看人家练功,不仅不认错,反而花言巧语、强词夺理地胡搅蛮缠,本姑娘岂能容你!”红衣少女樱口中说话,手中剑一挺,倏忽一剑,对了老僧当胸招呼过来。
“哈哈,山门?姑娘家的山门竟然修到此处来了,那么这偌大一座山便成了你家的寺院了?”老僧宏笑一声,身子轻轻一闪,避了开来。
“好个野和尚,模样邋遢,功夫倒还真有两下子!”红衣少女一击未果,芳心之中微吃一惊,口中娇喝一声,手中双剑飞舞,又连环刺了过来。
老僧却不还手,只是身子一味躲避退让。他退得一时,见红衣少女依然不依不饶,只顾拼命攻来,识得若不将她手中之兵夺了,只怕今生今世她都不会住手的了。他想至此处,却也不再后退,站稳身子,右手倏忽一掌,将她剑尖震歪,左手闪电般伸出,径向剑身抓了过来。
红衣少女见老僧竟以一只肉掌来夺自己的宝剑,芳心暗觉好笑,大声道:“好个不识天高地厚的野和尚,真真是狂妄至极!”亦不收招,剑柄一转,剑刃直迎过来。
听得“嚓、嚓”二声声响发出,见得双剑剑尖被老僧一把抓个正着。
红衣少女芳心暗喜,功运玉腕,剑柄转动,拟削下他的手指来。岂料她使尽吃奶的力气,直憋得粉面似红霞,却竟似蜻蜓撼石柱一般,剑身纹丝转动不得。她倒也有自知之明,识得自己功力自不可与老僧同日而语,索性撒手扔剑,身子躺倒于地,樱口一张,大声哭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