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山的数月之中,吴竹儿与严宽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不觉情感渐增。每逢夜深人静之时,吴竹儿躺身于床,芳心之中总是在寻思:“竹儿对严师兄,原来虽然说不上是多么的喜欢的,却也并不厌恶,只是后来,浩哥哥出现,竹儿才觉得严师兄较之于浩哥哥,才能似是稍逊半筹,且是浩哥哥又是竹儿最敬佩的伯父黄巢之子,是以竹儿的心才暗倾浩哥哥了。其实,竹儿对浩哥哥,亦是亲情多于爱恋之情的。竹儿自上黄山,朝闻佛经圣说,夕听梵音仙语,却也愚心顿悟,又岂能解不开心中的情结?唉,浩哥哥与莲姐姐、雪姐姐之间已然是那样,竹儿若再涉足于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的纠葛之中,岂非不智之举,且是不义之为么?倒不如早早地割断情丝,忍痛抛弃对浩哥哥的爱恋之情,虽然这种抉择是残酷的。严师兄虽是才能较之于浩哥哥略显不及,但他却是个温厚老成之人,且是比浩哥更善解人意、更会体贴人,又肯吃苦。如此的人儿,便是寻遍人世,又能觅到几个?竹儿却看他不上,岂不有些过分了么?严师兄自上黄山,对竹儿更是关怀备至。他暗中苦恋着竹儿,竹儿若是过于冷淡了他,岂不要大大的伤他的心了么?日后,竹儿须对他温柔一些才是。”她又寻思道:“严师兄是不是竹儿最理想的伴侣呢?竹儿若将终身托付于严师兄,是否是最明智的选择?严师兄是否能给竹儿一生的幸福呢?唉,且看他些日子再说便了。”她夜间如此寻思,白日却一改昔日泼辣、刁顽之性,变得文静、温柔起来了。
严宽见吴竹儿性情大异往日,心中暗喜,寻思道:“怎的师妹似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唯识得规矩了,且是识得体贴人、疼爱人了,对宽儿亦似温情脉脉的……”他往地上唾了一口,又想到:“呸,严宽啊严宽,别自作多情了,就你那副德行,竹妹能瞧上你么?唉,别管如何,日后便更加关心她、疼爱她也便是了。”
吴竹儿、严宽二人如此的思来想去,虽是谁也未表露过心迹,但是谁都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意了。终于有一天,严宽走进吴竹儿房中,面上带着腼腆的微笑,柔声唤道:“师妹……”
吴竹儿见师兄憨态可掬,芳心之中但觉好笑,但终于未笑出声来,只是柔声道:“师兄请坐。师兄找竹儿,有何吩咐么?”
“我……”严宽毕是性情安静稳重,不善言辞,“我”字才出口,玉面便变得通红,口中竟识不得说甚为好了。
“师兄有话便说便是了。”吴竹儿芳心有些羞涩与着急,但更多的却是期待和喜悦,樱口中发出轻声曼语。
“师妹,我……我能叫你一声竹妹么?”严宽鼓了鼓勇气,终于启开尊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师兄,这倒奇了,‘师妹’与‘竹妹’还有什么不同么?”吴竹儿粉面上现出二朵桃花,秀眉一顺,藤条似的粉颈垂了下来。
严宽面红过耳,双手不停地揉搓着,口中反复嗫嚅道:“师妹,我、我、我……”终于面容一肃,庄声道:“师妹觉得师兄惹人讨厌么?”
吴竹儿头儿一摇,垂得更低了。
严宽识得师妹芳心暗许,一时受宠若惊,竟识不得说什为好,只是身子呆立于地,二目怔怔地瞧着吴竹儿。
吴竹儿见师兄半日无语,芳心略吃一惊,抬头看时,却见他手足无措、身子呆立不动。她见得师兄失魂落魄的窘态,芳心再也忍俊不禁,樱口一张,竟“格格”地笑出声来。她笑了一回,启丹唇,轻声唤道:“宽哥!”
竹儿一声“宽哥”由樱口中吐出,严宽聆听耳中,却似闻仙乐圣音,又似三伏天吃了凉黄瓜,更像吃了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他但觉心中舒畅至极,连肌肤上的汗毛都好像变成一个个眨动的明亮眼睛,口中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儿来说,只是讷讷道:“竹妹……”
吴竹儿听严宽口中叫出一声“竹妹”来,粉面上的“桃花”顿时变成了跃动的火焰,胸膊亦急促地起伏个不停,身子颤颤地抖动着。
严宽见师妹面颊嫣红,艳若桃李,娇如海棠,不胜羞美,顿觉心荡神驰,再也无从抑制胸中的激荡之情,口中又连续了数声“竹妹”,一把搂她的身子于怀。
吴竹儿秀目一闭,粉面紧贴严宽宽阔、温暖的胸膛上,鼻中嗅着成熟男子汉的特殊气息,芳心但觉甜蜜无比。
严宽双臂用力,将吴竹儿的身子搂得紧紧的,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又深低下头,寻着她那两片比乳酪还软、比蜂蜜还甜的丹唇,吸了上去。
二人紧紧搂抱一起,久久不忍分开。其时,世上的一切物事、一切声音均好像消逝了,留于天地间的,便只有二颗丹心在激烈地跳动着。但愿时光永驻,激情常存。
从此,花前月下,山涧溪畔,林荫草地,时时现出吴竹儿与严宽双双漫步、抑或对对憩息的身影。
不觉便是三年。三年间,吴竹儿与严宽二人已尽得闲云长老真传。二人心挂义军,又见学有所成,便拜辞闲云长老,离黄山而去。
二人归心似箭,向了池州一路疾驰。正行间,忽见吴竹儿收住玉足,启樱口,笑道:“宽哥,你、我二人,倒也算是有了归宿和结果了,可浩哥哥与莲姐姐、雪姐姐……”她敛了笑容,叹了口气,又道:“宽哥,浩哥三人本是郎才女貌,天赐的良缘,只是因为上代的恩怨及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才出现了波折。唉,咱们若能想个法儿,玉成了她们的姻缘,岂非天大的功德么?”
“哈哈,竹妹只怕是杞人忧天了!事过三年,黄统领与武姑娘、郑姑娘说不定连小娃娃儿都生了出来了?”严宽嘻皮笑脸道。
“老诚之人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吴竹儿玉手在严宽背上轻拍了一下,笑骂道。
“嘿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宽哥还不是跟某些人学的么?”
“别没正经的了!”吴竹儿敛了笑容,又肃然道:“宽哥是识得的,浩哥乃是一位心高气傲之人,且是又是一军之主,便是他内心服软,口中亦是不会认输的;雪姐姐性烈如火,自是不必说的了,便是莲姐姐,亦是个外柔内刚之人,二人亦是不会让步的。唉,若是无人从中调解说和,只怕三人今生今世是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
“竹妹,义军中英豪如云,还用得着咱们操心么?”
“宽哥,义军之中,均是些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行军作战,攻城破寨,自是没得说的,但此些英雄好汉,又哪里识得女儿之心?更识不得去如何去劝解了!”
“竹妹,感情之事,也是能帮忙的么?况武姑娘与郑姑娘出走已久,咱们便是想尽心竭力地去帮她们,只怕亦是有力使不上的了!”
“看看,又来了不是?竹儿才说完男人不懂女儿的心,宽哥便如此说话了吧!”吴竹儿叹了口气,又道:“宽哥是识不得的,女人在伤心欲绝的情势下,口中是能说出绝情之语的,且是盛怒之下也许会做出过激之举的,但她们却终是狠不下心来的!莲姐姐与雪姐姐二人乃是一气之下,才随了郑前辈离去的。竹儿以为,事后,她们二人一定会悔恨不已的,必是不会远离池州,只会在左近徘徊的,以盼浩哥回心转意。便是浩哥,虽是年轻气盛,却是深明事理之人,若是有人说合,给他个台阶下,他定会放弃嫌怨,与莲姐姐、雪姐姐重修旧好的。”
“竹妹都能想到玉成黄统领与武、郑二位姑娘的好事,难道郑綮前辈便未有成全她们三人之意么?说不定,郑前辈已为她们三人成婚久矣。”严宽大笑道“宽哥,郑前辈虽是一个古道热肠、至情至性之人,但他碍于身份与情面,自是不会重返池州去的。看来此事还须咱们去尽心办理的为是。”
“竹妹之言虽是有理,但人海茫茫,咱们又到何处去寻她们呢?”严宽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口中叹惜一声。
竹儿略思片刻,断然道:“宽哥,竹儿记得当年莲姐姐三人是往北边而去的,说不定她们此时正居于江北,咱们且向北面去寻上一寻,也许正巧便碰上了她们呢。”
“但愿如此!便依竹妹之意了。”
当下吴竹儿二人不回池州,却直奔长江而来。
二人至江岸,寻舟渡江,便于江北寻了起来。二人寻来寻去,终未寻到郑綮三人的踪影,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二人正行间,忽听前方传来战马嘶鸣之声,此起彼伏。二人心中大吃一惊,便向了前方放眼望将过去,但见漫山遍野的帐篷犹如大海波涛,起伏不断,又见得旌旗遮天蔽日,刀枪剑戟如林似禾。
吴竹儿、严宽二人见得如此阵势,心中更觉吃惊,各个寻思道:“怪哉,此处怎来如此多的人马?”二人使个眼色,悄悄摸至营盘左近,隐身于暗处,仔细地向了营中望将过去,但见一队队的兵丁执了明晃晃的刀枪,穿梭来去。二人定睛瞧得多时,终看清此些兵丁的号坎之上,均以朱漆写了一个大大的“汴”字;再向飘扬的帅旗望将过去,却见上面赫然便书了一个斗大的“朱”字。此时,二人才识得乃是朝廷四镇节度使朱温的汴军到了。
吴竹儿见得汴军突然偷偷摸摸地来到此处,虽是识不得它要干何勾当,却也晓得兹事体大,又怕被朱军发觉,便也不敢久留,她轻轻扯了一把严宽的衣角,低声而急促地道:“宽哥,形势紧迫,速回池州报讯!”严宽点了点头,身子悄然退后数步,施展轻功,率先掠去。吴竹儿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