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突然吼了一声:你在家里等着,我上去看看!说着,一把抓起那副磨得流光发亮的担架就走。女的急急地说了一句,我也去!男的看了一眼,只“嘿”了一声。两人就这样冒着枪林弹雨冲向山岗。
部队越过山岗继续向前冲去。此时山岗上这里俩那里三躺满了我方伤亡的战士。两人在山岗上急切地找寻着幸存的伤员。他们找遍山岗终于在一个低凹处发现了两个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的伤员。两个担架工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员的伤势,连忙将那个伤势最重的战士抬上担架。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女人突然喃喃道。女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伤员腰部那块树叶形的黑痣,女人已经三年没见到这块黑痣了。女人惊喜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男人也看清了那块黑痣。男人同样惊喜地蹲下身子,轻轻摸着战士的前胸,那里鲜血还在不断冒着。男人将系在腰间的毛巾拽出,包扎在战士身上,伤口暂时止住了。
快走,快!女人抬起担架粗催着男人。
等等。男人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伤员,又看了女人一眼,很轻但很坚决地说了一句,把他放下。
女人瞪着男人,眼圈红红的。男人弯下腰,女人抹了把眼泪也弯下腰。那名担架上的伤员被抬下,躺在地上的伤员被放在了担架上。
快走,来不及了!男人朝女人吼了一声。女人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躺在地上的伤员的脸,仿佛抚摸一个婴儿。伤员的眼睛紧闭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女人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伤员的脸上。女人一扭头,抓起担架,和男人一起小心地往山下的村子跑去……
当他们安顿好伤员,一路狂奔返回山岗的时候,被他们从担架上抬下的那名伤员已经没有了呼吸。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声久久在山岗上回荡。男人一屁股蹲在地上,眼睛红得冒血,两手揪着蓬乱头发。那一刻,男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男人拽着女人返回村子。女人将家中仅有的一点米做成小米粥,嘴对着嘴喂到伤员的嘴里……
远处的枪炮声越来越稀,越来越稀……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悄悄洒在小岗村这户普通农家小院……
30年后的一天下午,日落时分。在小岗村前的一条山道上,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正相互搀扶着,蹒跚着走向前面的山岗。30年前那场惨烈的战斗中几十名年轻的战士牺牲在这里。
女的:老头子,你当时怎么那么狠心,把儿子从担架上抬下,换成另一个战士?他可是咱家的独苗啊!难道你不心痛?
男的:我怎么不心痛?我还指望他给咱俩养老送终呢,可他伤得实在太重了……怎么,你现在后悔了?
女的:瞎说什么,人家的孩子不是孩子?人家不是爹娘养的?
男的:我说老婆子,你平时连担水都挑不动,抬担架时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担架抬得风一样跑,我都快追不上?
女的:我不是想把两个孩子都救活……真是年岁不饶人,现在担架抬不动喽。
男的:谁说我抬不动?你把那副担架找来试试看?
女的:别吹了,快走吧,去看看儿子,他在等咱们呢……
男的:快点快点……
一轮红日正徐徐落下。余晖将整个山岗染得红彤彤的。余晖中,两位矮小的老人相互搀扶着,一边走一边嘀咕着。两人的步子显然加快了许多。他们越走越远,越走越高大……
发现一个新物种
A城最近爆出一则新闻:城南某角落里发现一个不明物种。消息一出,立即引起广大市民和各地专家的密切关注。物种专家纷纷从全国各地赶到A城,对这个不明物种进行科学研究分析。
在A城博物馆里,专家们看到,这个不明物种有头有躯干,但没有嘴巴、鼻子,也没有手、脚,没有毛发,乍一看就像一个肉树桩。奇怪的是它有生命。专家联想到传说中的“太岁”,但经过几个月的缜密研究,发现此物并非“太岁”。那它到底是什么呢?从哪儿来的?有什么奇特用途和功能?这些,人们都一无所知,真是疑团重重。这个神秘的物种越发吊起了专家们的胃口。每个人都想成为破译这个神秘物种的第一人。
研究又持续了很长时间,但专家们仍然一无所获,一时处在停滞状态。正当研究陷入僵局,京城来的资深复原专家根据这个不明物体的形状对其各部位进行模拟复原,终于绘出了复原图。面对复员塑像,专家一时呆若木鸡:这个不明物体此前居然可能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曾经有嘴巴、有鼻子、有胳膊有腿的健全的现代青年男子!可常识告诉人们,这种没有嘴巴、鼻子、胳膊、腿的人是不可能存活的。有人联想到民间传说的鬼,可鬼虽然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似乎无处不在,却是没有形体的,更不可能大白天现身。那它到底是什么呢?没有人能够做出准确判断。复原专家一度陷入困惑迷惘之中。
这是个倔强的忠诚于科学的专家。他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攻克这个科学难关。他拿着复原塑像又一次站到这个不明物种前,反复比较端详揣摩,如痴如醉的进行观察推理。就在这时,这个不明物种居然说话了,它没有嘴巴,谁也搞不清是靠什么说话,可人们清清楚楚地听见它在说话,那种声音像人,又似乎不像——
我以前也是一个人,和你们一样有嘴巴。那时候我是单位的会计,那是一个很大的单位,每天进出几百万、几千万的资金。我知道,那些钱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一分钱也不能乱花。我们领导多次从我这儿取钱,用于购买私人豪华别墅,包养情妇,向上级领导行贿。有一回,一次就拿走了一百万。我劝他,没用,还让我别多管闲事。万般无奈,我说我要举报他。领导慌了,拿出五十万堵我的嘴,被我拒绝了。最后,我毅然举报了领导。没想到领导非但没有被惩处,反而连升三级。我也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单位开除了。我四处喊冤叫屈,结果无人理睬,不少人嘲笑我多管闲事,活该倒霉。我失望极了,为了不再重蹈祸从口出的覆辙,我开始自残,用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割掉了自己的嘴巴,拿去喂了领导家的那条宠物狗。这就是我现在没有了嘴巴的原因。
我也曾有耳朵有眼睛。我的耳朵灵敏的出了名,很远的声音都能听得见辨得清,人送我“顺风耳”。我的眼睛明亮的像探照灯,无论多么远的东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我能通过辨声、观形洞察人的内心世界。我发现,这世界虚假的声音、虚假的事情太多了。我的眼睛和耳朵天天处在这种污染之中。我懊恼极了,我决定远离这种污染。于是,我一狠心割掉了自己的耳朵、挖掉了自己的双眼。现在我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了,心里清静了。
我的鼻子更是灵敏。任何人只要经我一闻,就能立即辨出这个人是好是坏,是敌是友。我发现,我的周围很多人都唯利是图,勾心斗角,它们没有人情味,只有铜臭味。我长着这样一幅鼻子,没想到却给我带来了这么多苦恼。我决定抛弃它,于是,我再次对自己实施了自残,亲手割掉了自己的鼻子。现在我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就连大便也闻不到香臭了。
还有,我和你们一样也曾有手有脚。我常常帮助别人,跑了不少路,做了不少好事,可人们却不理解我,就连那些受到过我帮助的人也并不领情。有一次,碰到一起车祸,一个小青年躺在血泊里,肇事车辆早已逃之夭夭。所有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施救。我用车把那小青年送到医院,还垫付了上千元的医药费。没想到,却被小青年的家属认定我是肇事车辆,要我索赔。万般无奈,我只好和他们打官司,两个月下来,最终赢了这场官司,我身心疲惫极了。不少人嘲笑我,说我是傻子,就连妻子也不理解,骂我是二百五。我气恼之下,举起柴刀,将自己的手脚砍掉。这样我哪儿也去不了,也不能做什么,再也不用手贱了。
我还求人拔掉了我的头发、剥去了我的皮肤……我亲手或者请求他人毁掉了我身体的许多器官,我失去了很多,我非但不痛苦,反而感到很幸福很快乐。现在我的世界是一个明朗干净的世界。我练成了一种特异功能,我不用嘴巴却能照常说话,但我从来不轻易说话。我不用腿脚却照常可以行走,我让我的思想和心灵替代腿脚反而走的更远更远……我现在完全不同于你们人类。你们别指望将我复原,让我重新回人类,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我不想,如果你们这样做,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们,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是一件再愚蠢不过的事。我已经不是人类。我郑重地警告你们,赶快走开,不要打扰我平静的生活……
复原学家听了,长时间默默不语。第二天,复原学家把不明物种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人们,并请求人们不要再打扰它。A城人都沉默了。整个城市都陷入极度沉默之中。
消息传到联合国。不久,联合国一个秘密小组悄悄来到A城博物馆,将这个不明物种带走了。几个月后,联合国科学与技术协作小组在世界权威刊物发表了一篇论文,报告了在中国A城发现一个新物种的消息,但他们也无法给这个新物种命名,只好在论文中将这个新物种起了个替代名“X”。
儿子请我客
那天上午,天很好。李明从邮局出来,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这一切都因为刚支了一笔稿费,不多不少300元整。这是李明写稿挣稿费最多的一笔,也是一年来计划外收入最多的一次。李明心里很是有些激动。这等好事搁谁也会激动,不激动除非脑子有毛病。
摸着口袋里的三张百元大钞,李明就如何支配这笔计划外收入问题,在心里飞速盘算开了。他先是想到儿子。儿子是李明的心肝宝贝,是家庭的希望。儿子撅着嘴,嚷嚷了好长时间要买玩具冲锋枪。这是儿子最喜欢的,可自己一直没舍得买。对,这钱先给儿子买一支冲锋枪。那一刻,李明仿佛看到儿子正端着冲锋枪,朝着自己“哒哒哒”一阵猛扫猛打的神气样子。儿子这一点随我,我小时候也最爱玩枪。想到这里,李明禁不住笑了,差点笑出声来。
这时,一个身穿风衣打扮时髦的女人从李明身边走过,留下一阵浓烈的香水味。看着女人的背影,李明蓦地想到了在工厂上班的妻子。自从两年前买楼欠下一屁股债,为打楼钱,妻子都一年多没买一件新衣服了。对,给妻子买件风衣,她都眼馋了很久很久了。最好再给她买瓶香水。妻子以前最喜欢用香水。那瓶香水半年前用完了,到现在还没买。
李明屈指算了算,儿子的冲锋枪大约30元,妻子的风衣100元,一瓶香水20元。剩下150元够三口人到小饭馆撮一顿的。就这么办了。李明似乎看到老婆、儿子的甜甜的笑脸。
主意拿定,李明的手情不自禁地又往口袋里摸了摸。在一家鲜花店前,李明看到很多人站在那里排队买花。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买花的?李明心里嘀咕着。当目光落在鲜花店的墙上一张花花绿绿的纸上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母亲节!
看着广告上母亲节三个鲜红的大字,刹那间,李明的脑子里闪现出自己的母亲。
李明爹死的早,母亲怕找不到好后爹让儿子吃苦受累,一次次拒绝了好心的邻居让她改嫁的建议,一把屎一把尿把李明拉扯大,省吃俭用供备他上了小学、中学、大学,又托亲戚拜门子,帮儿子在城里找了工作安了家。多年来的操劳,母亲的头发过早花白了,六十多岁的母亲乍一看说七十岁都信。人家邻居三奶奶儿子出息,在城里当官,好吃好喝好穿的天天往家送,七十多岁了,乍一看才六十多岁的样子。
李明每次回老家,总会不经意地听到三奶奶在母亲面前显摆:儿子前天给她买了一件衣服400多块呢;儿子昨天又给送了一大块瘦肉,七八斤重呢;儿子那天请她到县城最贵的饭店吃饭了,二十多个盘,光汤就上了六七样;儿子……每次听到这些,李明都装作没听见,赶快转身走开。李明心里有愧啊。自己成家这么些年了,还从来没给老人家买过一件像样的东西,更没请母亲进过一次饭店,过过一次母亲节。
那一刻,李明突然决定,用这笔稿费钱请母亲到县城的饭店里吃一顿饭,也算是给母亲过节。
当天,李明回了老家将母亲接来。当李明告诉母亲今天是母亲节,请她老人家到饭店吃饭时,一向节俭过日子的母亲这次却出乎李明的预料,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欣然同意了。
这是县城不起眼的一家饭店。李明知道,大凡像样一点的饭店,四五个人吃饭,离了二三百元拿不下来。饭菜比较丰盛。母亲破天荒喝了一杯白酒。李明很高兴。因为母亲尽管一向酒量很好,但除非心情特别好才会喝一点酒,平时滴酒不沾。这顿饭花去了280元,不过李明觉得值得。临走的时候,李明用剩下的20元钱给母亲买了一束火红的康乃馨。母亲拿着花,满脸笑容,嘴上却一个劲地说,咱乡下人不兴这个,太浪费了。
第二天,母亲要回去了,什么也不要,只带走了那束康乃馨……
这天,邻居王大婶的儿子大宝来找李明。
三哥你可真孝顺,还请俺大娘到大饭店吃饭了。
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问,俺大娘说的,说你请她到县城饭店吃饭了,上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听说你还给大娘送了一把什么花。这事全村人都知道了,这几天到你家看花的踩破门子了。老人们都说俺大娘养了个孝顺儿子,俺大娘那个乐啊……把俺娘都馋得好几宿没睡觉……
大宝临走的时候,突然拿出两千块钱,说,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两千元钱俺大娘说是你那天给的,她现在用不着,光养兔子卖的钱就够花的了,让我捎来给你还楼钱……